惊雷

    新开的药方子果真有效,官署患者病情大多好转。胡谦令不良卫将药方子刻在石碑上,以示江州百姓。

    元仲平初到江州地界,便见石碑上刻文。一道随行的太医署医师见后,对那写药方子的人赞不绝口。

    萧建元坐在车中,调笑道:“如此良医,你太医署何不纳下?”

    几人呵呵笑,稍作休憩后,继续往前走。入了江州城,城中弥漫着浓厚的熏香味,街道两侧店铺紧闭,路上行人寥寥,皆蒙着面纱。

    忽的,路中跑出一人,拦在路中,直呼冤屈。

    前头侍卫横刀挡下,元仲平生疑,下车去看。

    “元公一定要替我一家老小主持公道。”来人连连叩首,痛哭流涕。

    元仲平听他说清原委,原来是江州徐氏以巫咒之术敛财,害他妻儿性命,他上门寻理时,更是将他扭打出门。

    “你说的江州徐氏,可是指徐道文?”萧建元蒙着面纱,从车中走出。

    来人点头称是。

    元仲平转头,不动声色地问:“齐王殿下?”

    萧建元心中暗骂一句老家伙,但他并不打算遮掩:“他同张闻远是连襟。”

    元仲平窥知其中隐秘,张闻远后头是谁,长宁城中人人知悉。好个齐王,此番同行,原是另有所谋。只是,他要谋的究竟是甚么?

    元仲平笑骂一声:“殿下好谋算。”

    萧建元故作不知:“我只是同李二玩得好,偶尔听他提起过罢。”

    元仲平不理会他,命人将前头跪着的人带上,一并往江州官署去。

    胡谦没想到长宁城中的人来得这般快,更没想到同元公一道来的还有齐王殿下,一时有些诚惶诚恐。

    元公摆摆手,让他一切照常。太医署的医师瞧了些病患,不禁问:“这些药方子都是谁开的?”

    胡谦道:“沈氏医馆的沈小娘子。”

    萧建元倒是来了兴趣:“沈氏医馆?”

    胡谦曾在长宁城中待过一阵时日,他知定王府上二郎君同齐王交情匪浅,是长宁城结伴打马而行的儿郎。因此,他不想沈如春再陷入甚么纠纷,道:“唔,从灵州迁来的,医术甚是了得。”

    萧建元笑道:“不若改日你问问那小娘子,可有意愿入长宁太医署。”

    胡谦应声:“小娘子好福气,能得殿下赏识。”

    萧建元无甚么在意,只道自己真是多心了。他转头在堂上案前坐下,一手撑在膝上,一手指了指被侍卫带上来的人,道:“唔,接下来你该向元公解释解释这件事。”

    胡谦看了眼下头的人,早已有应策。路上拦驾一事便是他安排的,沈如春一事后,他便知仅凭自己,是不能动徐道文半分的,可是,若是元公呢?他素闻元仲平秉公,一向憎恶以权行事的勋贵,便有心要将此事捅到他面前。

    胡谦将徐道文一事又委婉说了一遍,还言:“我曾经将他拿过一回,但未几日,长宁那处便来了消息。”他点到即止。

    元仲平冷笑道:“这江州刺史究竟是你,还是张闻远?”

    胡谦立马拱手称错。

    元仲平坐在堂上,斥道:“徐家一事,该如何办便如何办。”

    “是。”胡谦应道。

    未几,元仲平面色稍缓,道:“江州疫病一事,你处置妥当,我回去会同圣人禀明。”

    “是,多谢元公。”胡谦谨慎谦卑答。

    萧建元坐在一旁,并未说话。他盯着下头的胡谦,若有所思。这江州刺史看着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可他却有几分不信。他这肚中还藏着弯弯绕绕的心思。譬如,沈氏一案,他并未同元仲平说。当初,可还是他提出要翻案的。

    萧建元嘴角隐着狡黠的笑,像是一只计谋将要得逞的狐狸。

    午时,胡谦邀元仲平和萧建元一道去酒楼。

    萧建元推辞道:“我今日胃口不佳,便不去了。”

    胡谦和元仲平走后,他出了官署,至小街,吹声短促的哨。暗卫跃下。

    “嗯?”萧建元哼了一声。

    暗卫会意:“胡谦遣了不良卫去一家医馆传消息。”

    萧建元将双手背在身后,轻快地笑了声:“走,去瞧瞧。”

    他倒要瞧瞧,那沈家小娘子,究竟是人还是鬼。

    胡谦遣人传来消息后,只说让沈如春这几日不要来官署,但也没细说原因。

    “也好,你大病未愈,该好好歇歇。”院中练刀的陈惊山凌厉收刀,周身威胁意尽敛。他蹲到择药的沈如春面前,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头发乱蓬蓬的。

    沈如春分神看他一眼,继续专心择药。

    “沈如春。”陈惊山有些不满。

    “唔。”沈如春随意应到。

    “沈如春!”陈惊山继续道。

    沈如春端着小箩筐要离开,陈惊山勾住了她腰上挂的小铃铛。

    沈如春回头,无可奈何地轻笑一声,拿出帕子,道:“凑过来点。”

    陈惊山笑得灿烂,在沈如春面前微屈膝,仰起头。

    两人离得近,沈如春细细看着他的五官,想起二人初见时的情形,他比那时变了许多。五官展开,眉眼间的凛冽褪去几分,多了成熟与沉稳。

    “你这样瞧着我做甚么?”陈惊山低低道。

    沈如春脸上微红,却不躲闪,一手捏着小帕替他擦汗,一面同他对望:“你怪教我心动的。”话说出口,她才觉羞,将帕子胡乱塞进他手中,转身便走。

    陈惊山愣了几秒,回味过来后,三五步跨上前,将人捉住。他激动得有些呼吸不过来,却又有些紧张,一时结巴:“沈,沈如春,你,你再说一遍。”

    沈如春低下头,轻轻道:“我不说。”

    陈惊山将头埋在她脖颈,唇贴着那处肌肤。他不晓得如何哄人,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同她的亲昵。

    许久,他抬起头,抱住她:“等过阵子,我带你回延山去。”

    “嗯。”沈如春轻声应道。

    他舍不得松开她,沈如春瞥见对面延福的身形,推他:“我还有事。”

    陈惊山这才放她走。

    沈如春到前堂,命桃娘将箩筐中的药一一放入柜中,自己又坐到问诊小案前。

    江州的天,依旧阴沉沉的。街道上,能听得风穿堂过巷的呜咽。

    天行病尚笼在城中,整座城寂寥无比。多数人选择闭门不出,流亡者也皆得官署庇佑。路上空荡荡的,只有鸟雀得了欢,落满大街。偶有人经过时,才知趣地振翅飞起,倏尔复又停落。

    医馆中偶有人来买些伤寒药,沈如春细问过症状后,才教桃娘拿药方子,又反复叮咛如何服用。

    萧建元踏入医馆时,一眼便认出了坐在角落里的人。她虽然带着帷帽,可他却万般肯定,那就是教李二十分不痛快的沈小娘子。

    呵,萧建元心中小小一叹,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竟莫名的愉悦起来,这种欢快如同街角那片蹦跳的雀儿般,人过时,哗啦啦惊起一片。

    他不晓得其中出了甚么差错,但也不打算细究。她既然活了下来,那也是好的。原来,要替沈家翻案的,便是她。

    极好,极好。萧建元心思缜密,千丝万缕的线教他细细梳理,再慢慢开始交织成一张紧密的网。

    他坐在沈如春面前,将手腕搁在小枕上。沈如春习惯性地将手指搭上,问:“郎君唤作何名?”

    萧建元下半张脸被蒙着,可眉尾眼角都噙着笑,戏谑的笑。垂纱后头的沈如春下意识皱眉,她不喜欢被人这样瞧着。

    萧建元哂笑,这沈小娘子可真是忘性大。他恶劣地开着玩笑:“定王府上二郎君。”

    沈如春登时变了脸色,她收回手,萧建元手指往里蜷,指尖轻轻摩挲过她的掌心。

    沈如春警惕地瞪着他,终于认出他来:“齐王殿下。”

    她收敛好方才的慌乱,恢复镇定:“齐王殿下来做甚么?”

    萧建元觉得好笑,李二平日里是如何虐待她了,才教她听得他名字后便如此惊惶失措。

    “昔日旅舍,承蒙沈小娘子照顾,我特来还恩情。”萧建元笑言。

    沈如春待他没甚么好脾气,腹诽,他若要报恩,离得远远的便是最好。

    “你放心,我不会同李二说。”萧建元道。他侧头,瞥了眼从后堂出来的人,陈惊山正好也朝这边望来,萧建元悄然挪开目光,注视着沈如春,“李二还以为你死了呢。我以为依他性子,会疯上一阵。你知,先前你从望州出逃时,他甚么也不管不顾地奔了出城。”

    沈如春漠然。

    萧建元哂笑:“所以,这也是定王要杀你的原因。”他撑着下巴,琢磨道,“李二还是有点孝义的,不敢同他老子犟。哦,数十日前,定王遇刺,现下尚在昏迷,死生不定。现下,没人拘着他了,他若晓得你还活着,不知会是甚么反应?”

    还未及沈如春开口,萧建元宽慰道:“你且放心,我说过,不会同他讲的。”言罢,他起身,离去。

    陈惊山同他擦肩而过,两人身形相仿,但前者更具力感。

    萧建元忽地驻足,回头看了他一眼,称赞道:“小郎君,小小年纪,胆识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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