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虞轻音的修道生活从第一天晚上拜访师兄开始,也逐渐转入正轨。

    天蒙蒙亮,玉清宗中央的那鼎金钟便响了三声,紧随其后地是鸟雀惊飞,无数弟子从各处峰上下来,四面八方地涌入玉清宗的水中浮岛。

    按照惯例,玉清宗内门弟子头一年必须跟随长老上课,一年课程满后,才能说不来就不来。

    而外门弟子则不同,他们在外门苦学勤练,不舍昼夜,直到一年一次的选拔中脱颖而出,才能进内门,享受同样待遇。

    玉清宗八位峰主,一位掌门,内门弟子只多不少,再加上每年也有百十个从外门入内门的名额,往年考核未过的内门弟子。

    加起来,竟也人数不少。

    此刻新学期新气象,执事堂师兄声如钟鼓:

    “新入宗门的弟子走西边翠柏天桥,灵华峰管事弟子走凤道,见面带剑上飞蓬的弟子是哪个长老名下的,记一次大过!落盏湖不让带剑知不知道……”

    虞轻音走来的时候,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

    入了正殿大门,则是一处雕花木刻的学堂。

    虞轻音选的位置靠前,甚至算得上是大殿中垂线的黄金位置,她落座之后,从储物镯中拿出自己的纸笔书籍。

    现在正是人流量最多的时候,虞轻音侧目看向周围人,只见北面坐的同门都是宽袖大袍、玉冠束发的打扮;右手边往东数两个座位,则是窄袖高马尾男修,身后则是粉裙百花蝶,梳灵蛇髻的少女。

    再往后,则没这么统一,多半是吊儿郎当一副滚刀肉模样的修士,应当是今年重学的同门师兄师姐。

    长凝剑主不常收徒,如今门下不过七位弟子,今年新入门的只有虞轻音一人,因此她此刻坐在学堂大殿,有些孤零零的。

    钟声一过,学堂弟子也到的差不多,虞轻音低头摆弄好自己的玄墨,忽而听见耳边一阵交谈,她抬眼看去,只见门前两人一前一后,为首那人白袍广袖,行走间袖子里的白色纱布偶尔漏了出来,后面那人则是吊儿郎当,连最该穿的弟子袍都没穿。

    虞轻音瞧见谢时昭时一怔,还以为自己认错了。

    好在系统替她确认了:“没错,就是你师兄,他去年入长凝剑主门下,本应顺利通过考核,但考核之前,他身受重伤,所以错过了考试,只能重修一年。”

    “那后面那个是谁?”

    虞轻音打量着对方,只见对方不佩剑,腰间挂着的是百宝锦囊,手里拿着的是折扇,他走了几步,手腕一翻,那柄折扇打开,上面写的是“天意风流”,一副锦玉堆成的富贵少年郎模样。

    系统犹豫了一下:“可能是某个不知名炮灰吧。反正我不记得。”

    系统话音刚落,就见那人快步走在前面,坐在了虞轻音前面的空位。

    而谢时昭,则被他按在虞轻音右边的空位。

    看上去两人有些熟稔,但虞轻音确实不认识对方。

    不过她没纠结多久,就见那名少年扭头看了过来,眉梢一挑,有些过分亲近地喊了一声:“师妹。”

    虞轻音虽不认识对方,但既然对方已经打了招呼,她便不好意思不回应,于是虞轻音应了一声“师兄”,然后下意识地目光略过对方,看向了谢时昭。

    她似乎记得,昨夜给谢时昭包扎的纱布不长这样

    不过也有可能是师兄睡了一觉纱布移位。

    见虞轻音目光一错不错看着自己,谢时昭放下手中的竹编木盒,侧目对上她的视线。

    虞轻音一改方才对那位陌生师兄的冷淡,收敛神色,正色道:“谢师兄。”

    谢时昭:“虞师妹。”

    前面那名师兄见虞轻音对谢时昭格外熟稔,有些不满,他合上扇子,点了点桌边:“师妹怎么对我这么冷淡。”

    见虞轻音终于睁眼瞧自己,那少年嘴角含笑正欲开口,不料话到嘴边,先被虞轻音打断。

    “我师兄右臂有伤,方才你怎么能乱拍师兄肩膀。”

    裴棠锦一句“我也是你亲师兄”卡在嘴边,分明呼之欲出,却被虞轻音一副你我亲疏有别,劝你不许越过我和师兄套近乎的认真威胁地将话憋了回去。

    裴棠锦还想再说什么,但眼见教授这堂课的长老已经走过来了,和目睹虞轻音跃跃欲试打算关照谢师兄的表情,他也只好不情愿地转身回去。

    这门课是入门课程,全名叫做“仙道经基础理论课”,讲授的则是《仙道经》辅助定修道方向,以及如何修道修心并与术法结合。

    属于入门课程中比较重要的课程。

    那名罗姓长老修为倒也不高,只不过明光境,但他所修的道为天人道,更胜其他凡道。

    因此,在座诸位弟子中不乏也有境界和他接近的,但都十分专注听课,对他十分敬重。

    如今修真界三教六道百术,三教则为儒释道,百术含盖剑音法符器阵医算……

    至于六道,则是此间根本。

    罗长老声音平缓,每落一字,皆如银瓶乍破,一句一句传授:“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

    此界六道分别为仙界二道:天人道,慈悲道;凡界两道:人道,妖道;鬼界两道:饿鬼道,阿修罗道。

    但这六道并非踏上修仙路就能选择,多半都是大道选修士,而非修士选大道。

    六道之中本无高低贵贱之分,只是仙道难修,鬼道少人修,因此在他们这么大的少年少女中,难免会对这种冷门大道抱有好感。

    毕竟大多数人还是入了凡界人道。

    课程讲到一半,罗长老清了清嗓子,他环顾一圈,发现不少面孔还是老面孔,忧心忡忡:“如今白玉京主人未定,人人都是黑马,你们之中一些人,年年来听,年年考核不过,到底在学什么!”

    他骂的慷慨激昂,难免有些激动,说完,目光一转,直接看向虞轻音前面的裴棠锦:“裴棠锦,又是你,一年又一年,你究竟要给玉清宗交多少年的束脩!”

    裴棠锦道:“长老,我才交了三年。”

    “岂有此理!你还有理了!”

    听到裴棠锦三字时,虞轻音有些了然为何方才这位师兄要坐在自己前排。

    也知道了系统口中那个不知名炮灰到底是谁。

    玉京四大世家裴家旁系子弟。

    昨夜她去找谢时昭时,路过点着小灯的院落就是他的。

    也因此说明,他其实也是同在长凝剑主门下,虞轻音的亲传师兄。

    倒也能解释的通为何他和谢时昭看上去有些熟稔。

    想到这里,虞轻音又一次悄悄打量谢时昭。

    她肤白胜雪,略一思忖时垂着眼睫,一缕长发就顺着从发冠中落了下来,搭在肩头。

    谢时昭似乎没察觉到她的目光,仍是专注的从竹藤盒中拿出新的纸,将长老说的话写下来。

    他体内存不了真气,自然也驱动不了储物镯,即便是上课,也只能用毫无灵气的盒子自带纸笔。

    虞轻音来玉清宗之前,家中兄长在学宫修道,无课时回过几次家,一次醉酒他提起过谢时昭,说他真不愧是世家子弟,即便谢家如今名声比不上万俟家,底子比不上裴家,但就凭这几年出的青年才俊,就知道气数没尽。

    他还说,谢家那小子人真不错,君子风范如切如磋,要是当我妹夫就好了。

    当时虞轻音被吓了一身冷汗,生怕兄长喝多就去提亲,若是他真的提了,谢时昭以后修为跌落,恐怕又得多走一天被退婚的传统路子。

    大课上完已经接近辰时。

    下了课,弟子们自然一涌而出。

    虞轻音也不例外,她一股脑将自己的笔墨纸砚收到芥子法器,起身后才想起这是个和谢师兄相处的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她抬眼看去,见师兄八风不动,沉稳得体的一点也不像毛头小子。

    谢时昭收拾东西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虞轻音忍不住想,若是师兄境界没跌落,不曾遭受打击,恐怕还是修真界的标杆,我辈楷模,长老眼中的好学生。

    但师兄即便遭受沉痛非人的打击,仍然屹立不倒,坚韧挺拔,更是胜过千人万人。

    虞轻音对谢时昭带有滤镜,自然怎么看都好,她等了一小会儿,没催促。

    果然,谢时昭站起身时,察觉到她还没走,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他一身白袍立在原地,天光从窗棂投射进来,身形挺拔如竹柏。

    尤为难得的是,虞轻音觉得,师兄即便是经历低谷,遭遇困境,仍是对生活抱有极大的善意。

    面容清隽,常常温和含笑。

    虞轻音同谢师兄离开大殿时,方一跨过门槛,就听见一旁有人发出啧啧的声音,一双桃花眼潋滟看向他们两人,咏叹调一般道:“分明是我们的师妹,怎么只成了谢师弟你一人的师妹。”

    正是裴棠锦。

    既然对方已经相当与自报家门,虞轻音想都没想道:“裴师兄。”

    于此同时,虞轻音脑海中的系统也急忙道:“等等,我好像想起来了,他不是什么炮灰来着。”

    当然不太可能是炮灰,裴棠锦出身就非同凡响,更何况他也同样拜入长凝剑主门下,还是长凝剑主素来喜爱的弟子。

    即便虞轻音在出云洲修行那几年,也偶尔能听到几次,“裴棠锦深得长凝剑主喜爱”,“长凝剑主多次在外人面前提及自己最得意的一次收徒就是收了裴棠锦”诸如此类的话。

    裴棠锦语调懒散:“师妹刚来玉清宗,想必还没去过山下看过,若是今晚无事,师兄带你去见见世面。”

    虞轻音倒是想下山领略花溪洲的风土人情,但她更想要和谢时昭一同前往,闻言,她将视线重新看向谢时昭。

    裴棠锦见状,替谢时昭做主道:“你小谢师兄也去。”

    谢时昭没出言拒绝,大概是默认的意思。

    “好了,那小裴师兄今晚就带你见见世面。”裴棠锦打了一个响指,他一手揽过谢时昭,另一只手本想去勾虞轻音的脖子,又想到毕竟是师妹,肯定是碰不得。

    因此讪讪在虞轻音警告的目光中收了手,改为捞起腰间的扇子,一拽,两指一捻一开,又是一副富贵迷人眼的模样。

    三人约定的时间是晨昏交替的时间,裴棠锦带着谢时昭在明珠峰山下等她。

    待到夜幕降临,玉清宗上下灯火通明,恍如灯海。白日上课的大殿远远看去,如同坐落在水中的明珠,绕殿大湖波光粼粼,鸥鸟低飞,杨柳低垂。远山高阁相伴,近处梧桐傍柳。

    虞轻音下山时,谢时昭已经等在先前商量好的地点,虞轻音灯火葳蕤下见到谢时昭,难免有些欢喜,对下山见闻也期待多了几分。

    她正欲上前说话,就听旁边有人咳嗽了一声。

    虞轻音:?

    什么鸟人声音。

    她收敛神色,看向一旁多余的裴棠锦,唇角瞬间拉下来一点:“裴师兄也在。”

    裴棠锦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觉得新来的师妹怪会过河拆桥,他闭眼忍了一下,决定原谅师妹:“是啊我和你谢师兄在此等你,白日说好的事情,莫非师妹忘了。”

    当然没忘,但虞轻音只捡了重点的听,那么长一段话去掉废话,就剩下一句——“你谢师兄晨昏交替时在明珠峰脚下等你。”

    至于裴师兄,自然只是一个捎带。

    她虽然心中这么想,但面上不显,唇角一扬怪会骗人:“我就是跟裴师兄开个玩笑。”

    表情真挚,好似真的在开玩笑。

    谢时昭目光落在她面上,见她表情狡黠,以及对上裴棠锦目光后下意识地移走,就知道师妹大概是说谎。

    他看破不说破,想要看看虞轻音究竟想做什么。

    谢时昭自然不信什么天生有缘,或是师兄看着面善的伪善说辞。

    也不信虞轻音一直悄悄看他什么想法都没有,虞轻音第一次见他,替他上药,第二次见他,好似毫不设防对他十分热切。

    若是真的这是虞轻音发自真心,那修真界大概也都是纯良之人。

    他今日又何必藏拙藏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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