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轻音拜入师门前不曾想过。
自己幻想中未来登临剑术巅峰的修行练剑的剑修生活，会从学符开始。
并且持续了一旬。
而且这一旬之中，她一点剑法也没学。
一旬之后，就在虞轻音有些适应自己其实是拜入符修长老门下学符术的时候，她收到了周师姐传来的纸鹤传讯。
收到纸鹤时虞轻音尚且在跟着周修长老画符，那张纸鹤徒然从外飘在了虞轻音面前，随即展开。
虞轻音放下笔，目光定定落在那张雪白的传讯符上。
传讯符写的潦草，一看就是紧急情况。
她目光在纸上扫过。
只见上面写着：
“速回长凝峰，师尊今日巳时一刻到。”
看到师尊二字时，虞轻音甚至有些默然，稍稍想了一下才记起她的师尊貌似是一位剑修。
想必能叫师姐这么着急的将她召回，也是有些急事。
虞轻音默不作声地收了传讯符。
然后起身，同周修长老告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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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凝峰坐落在整个玉清宗西北角，被群山掩映包围，峰前是湍急瀑布，清水激荡，大小石块伏在水中，受这亘古不变不曾断绝的水流冲击。
虞轻音也是第一次来长凝峰，路过这里时，阖眼时能感受到水中蕴藏的肃杀和凶悍。
再往山上走，则是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远处高阁巍峨、丹楹刻桷，近处草木繁茂、青林翠竹。
虽说来到玉清宗后，就听闻了不少师尊的离谱事件。
但虞轻音一人走在山中小路，逐渐感受物外带来的安宁，心思也沉静下来。
她觉得，或许自己对师尊还是有些误解，毕竟都说景随主人，看长凝宗的风景，师尊应当是一个有高雅品味的剑修。
到了大殿。
因她来到长凝峰的时候尚早，除了周寸心先来了，并未见到其他同门。
虞轻音率先打了一个招呼：“师姐好，师姐可曾见过其他师兄。”
说来也是奇怪，虞轻音拜入山门后，至今只见过两位师门师兄师姐。一位是周寸心，另一位则是主角师兄谢时昭。
但据她的了解，长凝剑主至今收了七位弟子，其中五位男修都在宗内修行。
见她多有疑惑，周寸心长长的嗯了一声：“咱们的大师兄入师门后没多久就开始闭关，其实我也没见过几次。至于后面的三位师弟，一位仍在外历练，不日就要返回玉清宗；还有一位虽不在宗门，但也没出花溪洲，应当是有什么要事拖住脚步……”
她话音一顿，目光有些意味深长：“还有一位四师兄，今日就跟着师尊回来了。”
虞轻音“嗯嗯”两声，表示明白：“四师兄是哪一位？”
她来玉清宗前，在家也听闻过长凝剑主收的弟子，除了世家之中的谢家子弟三师兄在世人面前常被提起，还有一位弟子提及的频率也很高。
而且这位弟子，被提及的原因则更为特别——他本人的除魔卫道的事迹或是宗门比试一概不为人所知，可以说算得上一位十分神秘的修士，但长凝剑主却多次在外人面前大肆赞扬过这名弟子！
说明这位师兄必有过人之处！
只是过分低调！
即便虞轻音在出云洲修行那几年，也偶尔能听到几次，“裴棠锦深得长凝剑主喜爱”，“长凝剑主多次在外人面前提及自己最得意的一次收徒就是收了裴棠锦”诸如此类的话。
因为这些传闻，虞轻音对接下来要见到的师兄产生了不少好奇。
而周师姐也肯定了她的猜测：“今日会见到的就是那位裴师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虞轻音见周寸心表情不妙，当即有些忧虑地攥紧剑穗。
“嗯……总之闻名不如见面，待到师妹见过之后，大概就有些明白。”她似乎话中有话，但也不愿多加解释。
见状虞轻音只好悄悄问起系统。
虽说系统是个半吊子没用系统，但总比她这个从来没看过原著就穿书的人好些：“这位……裴师兄，是一位怎么样的人。”
倒也不怪虞轻音想要提前打听。
只是她隐约觉得长凝剑主十分的……不靠谱。
系统犹豫了一下：“可能是某个不知名炮灰吧。反正我不记得。”
“那你还记得什么？”虞轻音阖上眼，她平息了心头浮现的郁闷，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人家的穿书。
有金手指和掌握重要剧情走向。
她的穿书。
一问就是：“只记得你是个重要的配角，反正只要不往死里作，肯定死不了。”
对此虞轻音表示无语。
“对了师妹……”周寸心话语一转，想起一件要紧的大事：“凡是新入门的内门弟子，都要在入门一个月内完成一次宗门任务委派。先前师尊不在宗内我忘了，如今你可以提前准备着，等到时候选一位同门师兄师姐陪着你一起前往除魔卫道。”
确实是大事。
虞轻音点点头。
见师妹如此乖巧不惹事，周寸心心底浮现出一丝当师姐却没有给师妹留下剑修美好生活的想象空间的可惜。
她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再睁眼时，对上虞轻音明亮澄澈的视线，一时有些安静如鸡。
她干巴巴地开口：“师妹不会是属意让我同师妹一起除魔卫道吧。”
见虞轻音诚恳说“是”，她更为头疼。
两人相顾无言，场面有些尴尬。
但虞轻音也没办法，虽说她已经知道谢时昭是她的主角师兄，但对谢时昭的恐惧还在心底有些盘旋不落。
而周师姐向来负责峰内大小事务，更重要的是，师姐入门比谢师兄早，应当修为更高一点，若是一同除魔卫道，应当也十分有安全感。
末了，周寸心一咬牙，在说出真实情况和给师妹留有一丝遐想空间中选了后者。
她熟练的从自己的储物镯中掏出一本小半人高的账目，在虞轻音注视下硬着头皮拿起算盘打了起来，做出一副十分忙碌真的太遗憾了的虚伪表情：“师妹也看见了，师姐身为咱们峰内重要人员，真的是无暇脱身陪师妹历练。”
虞轻音：？？
方才你还没拿出来呢。
分明是不想和我一起下山。
不过她终究还是决定给师姐留点个人空间。
只是希望待会儿见到的裴师兄可以靠谱一点。
她想法刚过，就见从远山之中拾阶而上的两人。
为首那人白袍广袖，行走间自成风度，是她的主角师兄谢时昭。
后面那人则是吊儿郎当，连最该穿的弟子袍都没穿。
虞轻音打量着后面那位师兄，只见对方不佩剑，腰间挂着的是百宝锦囊，手里拿着的是折扇，他走了几步，手腕一翻，那柄折扇打开，上面写的是“天意风流”，一副锦玉堆成的富贵少年郎模样。
见同门师兄步入长凝剑主所在的主殿。
虞轻音先是和谢时昭打了招呼。
紧接着见那名少年扭头看了过来，眉梢一挑，有些过分亲近地喊了一声：“师妹。”
“裴师兄。”
裴棠锦闻言风度翩翩的颔首。
看上去很风骚。
这人正是虞轻音的四师兄，那个多次被长凝剑主大肆夸奖的弟子。
但她分明未见对方佩剑。
虞轻音心底嘀咕：也不知道对方的修为如何。
眼下长凝剑主名下四位能到的弟子已经到齐，应该相互寒暄一阵。
但此刻的氛围还是有些说不上的奇怪。
虞轻音目光打量着装作很忙没时间寒暄的周师姐，又划过去看向一副温文尔雅翻看《博物志》的谢师兄。
这两人都没有什么交流的意思，大概还是因为师姐偷着卖掉男寝，惹了谢师兄不满的旧事，叫两人关系有点僵。
而那位裴师兄十分有交谈的意思，他手中的扇子合上，敲了敲桌子，眼皮一掀开，一双潋滟桃花眼含情。
裴棠锦率先开始了话题。
他道：“师妹来了宗门也有一旬了，觉得如何。”
这就是要从日常生活切入开始聊天了。
虞轻音心下了然，当即她和裴棠锦商业胡吹了一会儿玉清宗钟灵毓秀人杰地灵。
几个回合过去，照理说应当也把这寂静的氛围破冰成功。
但师姐师兄仍然不愿意加入话题。
见状，裴棠锦十分体贴的又问起师妹日常修炼。
他抛出的话题实在说不上高明，虞轻音回了两句：“长老脾气亲和，修炼目前一切顺利。”
就是和做剑修没什么关系。
于是虞轻音静了静，回忆起自己报考长凝剑主时的自信，和入门后发现是虚假招生的迷惑相互交错。
然后，她也闭上嘴不说话了。
裴棠锦：“……”
这破天到底怎么聊。
几人静默许久，话题又重新从周寸心展开：“师弟下山多日，有什么收获？”
裴棠锦扇子一开，宛如孔雀开屏，十分傲慢：“我先是跟随师尊去了艮洲，路上碰巧遇见前代大能留下的秘境，长了许多见识。”
这应当就是在谈及自己实习经历，也算是宗门内弟子经验交流会。
虞轻音拿出画符剩的纸准备记录一下。
就听裴师兄继续道：“师尊修为通天彻地，在此处做了一个月的引渡修士，负责带修为不够高，又有些钱财的修士进秘境，得机缘。”
……修真界的经验代刷？
虞轻音神色微微有些复杂。
然后把纸收了回去。
毕竟平日买符纸也要花钱。
如今学符的纸还是能省则省好了。
而且师尊怎么还欠了她家的钱？？
裴棠锦不知她心头的疑惑。
此刻他的骄傲已经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极为与有荣焉地提高声调：“如今已经顺利还清十三年前欠给出云洲虞家的那笔债！！”
见到没有掌声和艳羡意，他不满的拿扇子敲了几下桌子：“你们不觉得不得了吗？十三年！一笔差点坏了的账，师尊不仅记了十三年，还在十三年后还清了！”
“哦。”周寸心从足够淹死人的账目中抬头：“师尊不曾对你说过吗？”
她翻开后面补充的某页看了眼：“师尊从秘境出来后，因不曾见过大漠中的特色宝石，便贷款买了几块镶嵌在扶风剑上，如今又是狠狠欠了一笔账。”
“再者。”她目光落在虞轻音身上，然后收回视线闲闲道，“师弟难道不知道，之所以欠虞家那笔账还上，是因为今年咱们峰收了虞家的家主的女儿为徒弟，虞氏才主动提出将这笔账一笔勾销。”
说着甚至有点缺德的笑了一声：“而且若是师妹回家，家中长辈知晓在玉清宗修行时，长凝剑主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会不会一怒之下翻脸，重新追债？”
“看来师弟也不是师尊的心腹啊，这都不知道。”
裴棠锦：“……”
天又聊死了。
见裴棠锦将求助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虞轻音略一沉吟，找到一个话题，好像稍微靠谱：“我刚来宗门，听从师姐建议，选了符修，如今师尊许久不见，我跟随符修长老修行也小有所成。不知两位师兄分别选了什么第二门术法傍身。”
“术法啊。”裴棠锦从自己不是心腹的伤痛中清醒，悠悠拖长语调，“我选的是炼体。”
“……？”
虞轻音有些困惑。
先前师姐给报考指南，里面分明没有炼体这个选择。
“所以，”虞轻音迟疑，“师兄跟随的是宗内哪位长老？”
“咱们宗门里面没有体修啊。”裴棠锦说，“我跟随的是阑珊海悬天寺的禅师修炼。”
虞轻音：？？
禅师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不经意想起自己先前的梦，有些慌张。
所以虞轻音小心地喊了一声裴棠锦：“师兄跟随的禅师是怎么认识的？”
不会真是她师尊有要修仙的念头，所以搭上关系认识的吧。
“不是啊。”
裴棠锦被虞轻音的问题问的也是愣了一下。
但想到师妹定然没有这样的天赋，所以没有这样的机缘，他一时又有些可怜师妹：“我生来有些仙缘，无论是剑修、还是佛修，还是儒修，都对我另眼相看。那位佛修说我有些学佛的慧根，就教我如何炼体，如今我苦练铁头功也有些年岁，已经小有所成。”
铁头功？？
虞轻音欲言又止。
“是啊，周天一百零八条运转灵气的武脉一条也没觉醒，师弟还是凭借着世家出身和散财童子的身份受到师尊青睐和喜爱。这次不知道为了学铁头功又花了多少钱。”
一道女声响起。
周寸心算盘一打，继续说：“早就说让你把家族中每年给师尊的拨款另写一张纸传回宗门，如今我日日算账，账都没平，真是恨不得一把火把账本烧了！”
裴师兄备受师尊喜爱的原因竟是如此？！
虞轻音瞳孔震动几下。
倒也没想到，裴师兄是负责拉项目资金的长凝峰吉祥物。
看来她想要让裴师兄陪她下山历练的打算也不能行了。
而裴棠锦向来很自豪自己是师尊心头宝。
被师尊的爱蒙蔽了双眼，从来没考虑过自己备受喜爱是因为散财的缘故。
当下破防：“分明不是这样！”
但他思及过往种种，发现一切早有征兆。
喊完后，裴棠锦心如死灰的坐了回去，扇子扇的蔫蔫，眼中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天又一次聊死。
虞轻音觉得，她们师门关系好像很塑料。
但好在马上就要巳时一刻。
不联络感情就不联络吧。
没多久。
巳时一刻已到。
四人的目光皆长长看出去，落在山路上。
但山路静悄悄，只有花瓣在风中打旋飘过。
或许师尊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虞轻音把头埋进了话本，任凭系统叭叭替她分析主角感情。
周寸心埋头苦算，眼看手上的账目要顺清楚。
裴棠锦一副失魂落魄，快把扇子的流苏薅秃。
至于谢时昭。
似乎方才就不做声。
虞轻音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然后下意识地目光略裴棠锦，看向了谢时昭。
她似乎记得，最开始的时候，谢师兄就在看《博物志》，没有加入她们的话题。
总不能是师兄剑修的名气来的正，落的稳，又没什么离谱的操作。
所以有些瞧不起她们这些同门吧。
虞轻音有些不确定。
见虞轻音目光一错不错看着自己，谢时昭放下手中的书籍，手指摩挲着看到的那页纸，侧目对上她的视线。
见对方回看回来，虞轻音收敛神色，顺从道：“谢师兄。”
谢时昭：“虞师妹有何见地。”
虞轻音愣了愣，才说：“师兄修了什么第二术法。”
“术法？我跟随器修长老制作偃甲。”
咦？
答案居然中规中矩。
虞轻音当下觉得这个普通的回答在长凝峰也是极为难得少见的答复。
谢师兄不亏是主角师兄！
谢时昭答复之后，收回了视线，专注地继续看起《博物志》，浑然不觉自己答案叫虞轻音又一次改观对他的看法。
时间一点点流逝。
虞轻音话本看的没什么意思，自己也无聊起来。
她目光胡乱在殿上四处打量。
长凝峰的大殿大概不是长凝剑主自己盖的，因为大殿雕花木刻，殿内摆了无数珍品，恐怕即便今日天色灰暗，这下法器名品也能将大殿照的如同白昼。
殿中央则是两侧半圆的矮桌，呈合抱之势。
倒不是虞轻音对长凝剑主有偏见。
只是，若是长凝剑主的私有财产，虞轻音几乎可能笃定。
这座大殿应该会被师尊拆了还债。
而矮桌两端，分别坐着男女弟子，按性别分坐。
除了虞轻音和周寸心离着近些，她这三位师兄师姐坐的还是很有距离。
只见谢师兄一身白色弟子袍坐的端正，天光从窗棂投射进来，他身形挺拔如竹柏。
裴师兄懒懒散散地失魂落魄。
周师姐面色淡定地算完账，又掏出一本薄薄的账本开始算。
虞轻音隐约还从封皮上看见客栈的名字。
她默了一下。
师姐又在见缝插针的赚灵石补贴师门。
虞轻音觉得，若是给他们四人在一起的画面起一个名字。
大概可以叫《貌不合神又离的长凝峰弟子们》。
也有可能是《等待师尊》。
时间须臾而过。
巳时二刻。
师尊还是没来。
虞轻音翻了半本新买的话本，忍不住问周寸心：“师姐，你方才传讯分明说师尊巳时一刻就至。”
“大概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周寸心一副了然的表情。
她习以为常：“最多三刻，师尊一定来。”
虞轻音又按下浮躁，继续等了起来。
“罢了！咱们师门毫无凝聚力，日后怎样造福修真！”虞轻音见师姐徒然把账本合上，一口气站了起来。
她背着光身形格外伟岸。
就连长吁短叹的裴棠锦都被她镇住。
神情呆呆的：“师姐？”
虞轻音想。
师姐大概重要看不下去，意识到他们师门弟子之间关系不熟。
但她果不其然又一次猜错。
只见周寸心从储物镯掏出一摞账本，挨个分发，口里念叨着：“闲着也是闲着，都赶紧算算账本，一本价值五块灵石，早日还完债，我就不信还有谁能半路拦住咱们师尊让他还钱！”
虞轻音：……？？
她唇瓣微张，想说些什么。
就见裴棠锦先推开这些账本，看都不看上面的字：“我先说一句，我是花重金来玉清宗借读的。欠多少钱都无所谓，我可以让我家出钱还债，但是不能让我受了委屈。”
一副阔气暴发户的发言。
周寸心默默把账本从他面前收走。
虞轻音素手搭在账本上，犹豫片刻：“师姐，我家有专人负责算账，我并不擅长此道，若是有需要，我可以从家中借人手来帮忙。”
这也是出身名门的大小姐，入师门交过钱的。
况且长凝剑主还欠着虞家的钱。虽说虞家不追究，但也不好麻烦师妹还债。
周寸心也收了原本放的账本。
周寸心深吸一口气，目光甫一落向谢时昭，立刻眼疾手快从谢师弟眼前收走账本。
谢氏一族泼天富贵，更是不可能眼中容得下算账赚小钱。
她怕谢师弟稍一皱眉，就可以天凉宗破。
见四人之中只有她一人承担的起巨额债目。
她长叹道：“算了，继续等师尊吧。”
虞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