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阿尘进入意识空间的一瞬间，祝昭仿佛是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浮木，紧绷的情绪这才稍微松懈了一些。

    按理说身处意识空间，外貌是不会轻易变动的，阿尘却一眼看出她状态不佳，关切地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还好吗？王惜雯有没有什么异动？”

    “王惜雯的行为都很正常，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总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祝昭沮丧地摇摇头。

    舟舟虽然聪明，但她对人性的险恶还是了解得太少，而且她的学习任务也够重了，祝昭不想给她增加额外的压力，所以这段时日那些不可言说的负面情绪祝昭都是一个人抗。

    她每天都觉得自己处在崩溃的边缘，王惜雯的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阿尘再晚回来几天祝昭可能就撑不住了。

    说这话时祝昭正巧坐在茶几旁的蒲团上，阿尘一伸手就可以揉到她的头发，他坏心眼地把祝昭的头发揉成了一个鸡窝：“好啦，我保证你听到接下来的消息就会开心起来的。”

    哦？看来是好消息了？祝昭期待地抬起头来。

    “这件事虽然复杂，但并不难处理。”阿尘也没故意卖关子，坐在祝昭身边把他打听到的消息徐徐道来，“你还记不记得成长系统刚升到三级时的事？”

    祝昭眨眨眼，回想了一下，因为这件事让祝昭印象深刻，所以她很快就回忆起了全部细节。

    系统升到三级过后，舟舟就可以进入意识空间了，祝昭跟她沟通起来会更加顺畅，所以当时得知这个消息时祝昭是非常兴奋的。

    但阿尘跟相熟的管理员打听到一个小道消息——

    意识空间的开放存在一定隐患，如果稍有不慎和除宿主外的人类进行对接，系统将会有被外人占据的风险。

    甚至成长系统零二九号就是因为宿主变更，而被管理员主动摧毁。

    听说了这个消息后，经过祝昭和阿尘的讨论，一直决定没有万全的准备之前先不要把系统升到三级。稳妥起见，等到阿尘从另一个小世界带回了空间门牌，又设了口令之后才对系统进行升级。

    祝昭也是自此之后对系统有了新的认识，它并不是是十全十美没有一点漏洞的，不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系统身上，打铁还需自身硬。

    阿尘突然提起此事，祝昭有点纳闷：“我当然记得，难道王惜雯身上那个系统跟这件事有关？”

    她猜得不错，阿尘点头，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简略地说了一遍。

    王惜雯身上那个系统的确是万界管理司出品的，编号为成长系统零一三号，从排序上就可以看出这个系统算是比较早期的成果。

    那个时候系统还没经过升级换代，本身存在的漏洞比现在更多，而且不像现在系统出现了问题还可以摸着石头过河，根据前人的经验来解决。

    在成长系统零一三号跟原本的宿主绑定的时期，根本就没有石头，河水说不准也会比想象中更为湍急，一不小心就会被溺死。

    说到这里，祝昭疑惑地问道：“那既然知道漏洞的存在，为什么不想方设法地修补呢？”

    面对这个疑问，阿尘无奈地一摊手：“万界管理司当然会尽可能地修复系统本身的漏洞，但肯定没办法修补到尽善尽美。”

    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有出问题的可能，就连世界也不例外，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世界管理员穿梭于各个世界，对世界进行修复了。

    世界这么一个庞大的概念都尚且如此，更何况万界管理司出品的系统呢？

    阿尘又补充到：“尤其是像系统这种跟时间有关的东西，很容易引起世界线变动。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不能大刀阔斧地经行修改。”

    祝昭了然地点头。

    阿尘又把话题拉回到王惜雯身上的成长系统零一三号上来。

    零一三号并不是一开始就跟王惜雯进行绑定的，它有原来的宿主。

    但零一三号在升到三级的过程中出现了意外，宿主的意识进入意识空间之前就有侵入者的意识领先一步进入并且将意识空间占据了。

    最糟糕的是，侵入者虽然是偶然闯入，但他通过跟原本的系统控制者聊天套出了系统的作用。

    原本的系统控制者在因为世界管理员的失误去世时年龄比当初的祝昭还要小几岁，即使重生了也没长心眼，在入侵者三言两语的哄骗之下，竟然就这么简单地变更了系统控制权！

    听到这里祝昭又是一阵后怕：“幸好你当时找来了空间门牌，不然我们也可能会面临这样的情况，不过世界管理员不会对系统进行售后吗？”

    “当然是会的，可惜无巧不成书，世间的意外总是由无数种巧合叠加的。”阿尘叹了口气，“对零一三号负责的阿星当时正好出事了。”

    阿尘口中的阿星就是给出成长系统零一三号的那个世界管理员。

    原本按照规定，在入侵者进入意识空间，并且夺取了原有系统的控制权后，阿星应该对控制者变更的系统进行销毁。

    但阿星不止给出了一个成长系统，除去成长系统零一三号外另一个成长系统一九五号的宿主恰好在这时给他捅出了更大的篓子。

    这个篓子实际上祝昭也曾经从阿尘这里听说过。

    当初阿尘从另一个小世界给祝昭带回来空间门牌的时候祝昭还想让阿尘当个代购，从别的世界多给她带点好玩的东西回来。

    一贯对祝昭放纵的阿尘当场就严词拒绝了，因为万界管理司出台了相关法令严格禁止此种行为。而这条法令实际上就是因为阿星引发的这次事故而颁布的。

    祝昭把当年阿尘跟她讲述的故事和阿星的名字一结合，很快就捋清了这次事故的经过。

    大部分世界管理员都跟系统控制者是有点感情的，在这条法令出现前，世界管理员偶尔帮着带点儿别的世界的小东西回来上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这些东西根本无法拿出意识空间，无数个世界日过去也没出过岔子。

    成长系统一九五号的控制者央求阿星从科技更为先进的世界给带件杀伤力极强的武器来。阿星心软，相信了他只是好奇，在意识空间内部使用也不会对外界产生影响就给他带了。

    但这个成长系统一九五号所绑定的宿主在这方面实在是太有天赋了，他进入意识空间后把这把武器拆解研究，竟然在现实世界里复刻出一批一模一样的来。

    并且利用这批领先小世界科技水平四十年的武器，对外发动战争，掠夺他国领地，导致生灵涂炭。

    因为阿星也算是促成了这个后果，相当于干预了世界的发展，严重违反了万界管理司的准则。

    万界管理司不得不负责善后，派出数位世界管理员对这个小世界的历史走向进行修复，花了整整三百个世界日才完成。

    想到这里，祝昭的嗓子突然有些发紧，她记得，故事最后那位管理员也被带回总部问罪，最后被万界审判司判处立即抹杀的惩罚。

    也就是说，被抹杀的人就是阿星……

    祝昭也不用再追问为什么阿星没有处理成长系统零一三号漏洞引发的后续了。

    阿尘也沉默了好一阵子，身为朋友，阿尘也无法说阿星是清白的，但他们毕竟也是相处了那么多个世界日的朋友，面对朋友的逝去，阿尘也没办法毫不在意。

    世界管理员都是用各个世界里的事物来为自己命名的，例如阿星，例如阿尘，星星变作了尘土，而阿尘却不知道他这一粒尘土终会飘向何方，落往何处。

    他们的生命永无止境，就连祝昭或许也只能成为他生命里的过客。

    过了一会儿，心情平复后他才继续说到：

    “这些系统都是给出去的世界管理员负责维护，阿星没了，他给出去的系统也无人接手。因为事发突然也没来得及上报万界管理司，自然就变成了一桩无头冤案。”

    “那系统零一三号原本的宿主和原本的系统控制者去哪里了？”祝昭问到，虽然他并不认识原来的宿主，但难免物伤其类。

    “入侵者把系统跟宿主剥离了，系统控制者倒是可以仍然居住在宿主的识海里，他们仅仅是失去了系统提供的帮助，倒是没有大碍。”阿尘如实说道。

    听到这里，祝昭的心里才稍微舒服一点。

    不过阿尘却眉头一挑：“我想你更应该关注的是那个入侵者不是吗？你难道不想知道他是谁？”

    听阿尘的口风，这个入侵者竟然是祝昭认识的？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在祝昭灼热的注视下，阿尘缓缓吐出一个名字：“王全章。”

    哈？他是谁？祝昭皱起眉头，把自己的记忆又翻了两遍，确认自己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阿尘也不意外，继续说道：“或许比起名字，我们更为熟悉的是他的身份——当年在南辉子弟校任教的王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