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炳生一怔，遮掩似得捂住脖颈，掌心完全将创口贴覆盖，讪笑着解释：“蚊子咬的，不小心被我抓破了。”

    “这样啊。”

    唐一眼里露出恍然之色，点头提醒，“回去买瓶碘酒，记得给伤口消毒啊。”见张炳生点头答应，又说，“去吧，别让领导久等。”

    张炳生刚起身离开，正好撞见迎面走来的田梓昕，顿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轻声说：“多谢你啊。”唇角上扬，笑容难掩得意。

    田梓昕皱眉，尚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张炳生已经跨步走远，忍不住嘀咕：“这家伙又犯什么毛病。”摇了摇头，抬眼朝前看。

    唐一右手插入口袋，似乎想要寻找香烟，脚步也在朝着吸烟室的方向去。

    田梓昕赶忙快跑着追上他，小声问：“唐总，你现在有时间吗？”

    唐一愣住，将香烟盒塞回口袋，侧身说：“这不是爱思考的新人嘛，你有什么事啊。”

    田梓昕扯高唇角，笑容不及眼底，以及压低声音说：“谭总没回来之前，咱们公司的招聘简历都要由您过目吧。”

    “对。”

    唐一磨搓着下巴回忆，“至人事招聘起，投递来的简历都要经我通过才能来面试。”又想到什么，垂眼看向田梓昕，“当然也有个例啊，你是领导亲自面试的嘛。”

    田梓昕汗颜：“实属有幸，才能加入咱们的大家庭。”

    唐一被她的口气逗笑，摊手说：“你很优秀的，领导没看错人。”两腿稍微分开，身体重心偏向左侧，“对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田梓昕忙掏出手机，将照片递给他看：“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同事，您知道他是谁吗？”

    唐一瞟一眼，拇指就朝向自己：“还用问，当然是我。”

    田梓昕讶然道：“真的假的？”

    唐一忍不住笑，将照片逐渐放大，指点着相似处：“衣服还有这鞋，看见没，都和我今天穿得一样。”边说边将图片朝左移，“我走路时重心偏向习惯偏左，你看，一模一样啊。”

    话落，田梓昕许久才挤出一句：“那为什么谭文会说不认识......”双手紧握成拳，仍压不住眸间的愤怒。

    “领导是这样说的吗？”

    唐一磨搓下巴思考，缓声道，“不应该呀，我和领导在法国的时候就是朋友了。”顾自琢磨完，又笑着说，“他戴眼镜嘛，估计视力不好。”话落，不忘小声叮嘱，“这话咱两说说就行，你别让领导知道啊。”

    “嗯。”

    田梓昕心情好转，又问，“唐总，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唐一点头，边拿出手机变说：“你扫我吧。”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样大。’

    田梓昕想起谭文板起的脸，愈发感觉到唐一的亲切，难免又凑近他：“好，我这就加你。”

    总经理室的玻璃窗内，谭文用手指撑开百叶窗的缝隙，紧盯着不远处的动向，双眉逐渐蹙起，待看见田梓昕的肩膀快要接近唐一时，才忽地放下窗叶。

    他的胸口急促起伏着，半晌才稍微平息。

    谭文习惯性地上推眼镜，再回头时，眸间已然恢复平静：“你的提案我看过了，较之前相比还算过得去。”

    张炳生这才松开紧握在身前的手，缓而露出笑容：“多谢领导赏识，我一定会继续努力。”

    “不急，我话还没有说完。”

    谭文将电脑屏幕转向张炳生，其间展示的内容全是他发来的邮件，“但很可惜，这些提案依旧不值得打印。”

    张炳生愣住，笑容顿时僵在唇角。

    谭文边滑动着鼠标，边平静地说，“晚九点，十点，甚至十一点半，我都有收到你的方案邮件。”

    张炳生以为他会表扬自己勤劳，刚倾颓的腰身又再次挺直，十分期颐地等待着对方的表扬。

    谭文却一一将邮件删除，甚至连看都没有再看：“我希望你以后能分清，什么叫做工作时间。除上班的八个小时外，我没有义务去看你的信息。”

    张炳生实在忍不住，争辩道：“谭总，你刚才还表扬过我的提案。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我认为我算得上是公司翘楚。这些文件无论好坏，都是我费尽心思产出的心血，希望你能给我相应的尊重。”

    话落，室内一瞬安静。

    张炳生的胸口急促起伏，自知说错了话，却不愿败下阵来，仿佛要增添气势似得，双目紧盯向对方。

    “尊重？”

    谭文笑了，被镜片遮掩的目光依旧冰冷，“我向来只给有实力的人尊重。”下颚微昂，睨眼望着张炳生，“我知道你的想法。但即使一个人再有野心，也需要对应的实力支撑。”

    张炳生皱眉，不甘心地说：“可你并没有看过我全部的提案。”

    谭文环抱着双手，靠坐在办公桌前，陈述道：“同一日期发送同样标题的文档，只有不断修改或更新的可能。至于你最终版的结果......”耸肩，神情竟显出些无辜，“我记得方才已经给过你答复。”

    张炳生忽地握紧拳头，强压着声音说：“谭总，请您再看一遍我的提案，针对临展提出的问题，我已经予以更好的回答。您应该—”

    “临展现在并非你的客户。”

    谭文冷声说，“他提出的需求，会获得专人的答复。”

    张炳生仍想争取：“可临展一直是我对接的。”

    “但事实证明，你做的并不好。”

    谭文失去与他对话的耐心，径直道，“去完成你手头分配的工作，不要再眼高手低。”

    “谭总！”

    “出去。”

    一锤定音，事情再没有半分缓和的余地。

    张炳生脸色涨红，隐忍片刻，却只能攥拳离开，脚步声极重，仿佛硬要将地面踩出窟窿。他径直走过前排工位，大步朝吸烟室迈去。

    刘璐摇头说：“唉，张炳生怎么老不死心呢。”

    田梓昕停下勾画单词的笔，好奇地问：“你也知道他的心思啊？”

    “大家其实都清楚，张炳生是最急于升职的人。”

    刘璐边制作校招的海报边说，“我们公司虽然规模小，但毕竟有自主研发的软件。张炳生来得时间早，相对于其他同事，更容易获得提升的机会。他如果在我们公司小有成就，简历自然会很好看。”

    田梓昕点头嘟囔：“这样也更利于跳槽，对吧。”

    “对啊。”

    刘璐叹气，“可是他太着急啦，一着急就容易犯错。依谭总对他的态度来看，估计是升职无门喽。”

    田梓昕闻言，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难怪这家伙会求我帮忙，原来是为跳槽做考虑。我就说嘛，区区一个15人的小公司，又怎么能满足他的野心。’

    安全通道的门打开又关闭，铁门碰撞下发出‘砰’的响。

    张炳生依靠着墙站，右手夹着香烟，左手将手机贴于侧脸：“估计要等一等了，我现在还不能提离职。”

    电话那头，传来女生的声音：“为什么呀，你之前不是说找你女朋友帮忙吗？”

    张炳生吸烟，烟雾弥漫着熏红他的眼睛：“我找过她，她也答应了。”

    女生着急地尖叫：“那为什么还不行？”

    “谁知道呢。”

    张炳生眯起眼，嗓音愈发低哑，“或许她是骗我的也说不定。”

    话落，是片刻的沉默。

    女生再开口，是撒娇的语气：“你就非要继续呆在这儿嘛，一年半的工作经验，已经足够你找下家了。炳生，你原先说好的，我们要—”

    “可我不能空手离开。”

    张炳生打断她的话，“现在市面上没有出现过恋爱匹配的软件，如果APP获得成功，芯悦就是开创者也是产权独有者。”

    对方沉默，一时没有言语。

    张炳生继续说：“届时，必然会有诸多公司跟风仿制，以我的经验和职位，必然会获得更好的机会。”

    可话落许久，他依旧没等来对方的回答。

    张炳生借垃圾桶边沿弹烟灰，轻声说：“于丽，我坚持到现在，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顿了顿，语气比方才更软，“你会理解我的，对吧。”

    半晌，那头终于传来回音：“张炳生，你不许骗我。”

    “我肯定不骗你。”

    于丽的语气有些委屈，似乎还带有哭腔：“你会和她分手，然后跟我离开永南。”

    张炳生顿了顿，才回答：“是的，我会这样做。”低声承诺着，眼里却没有半分情绪。

    于丽有说些什么，张炳生皆轻嗯着回答，或许感觉到他话音里的冷淡，于丽说过两句也选择保持沉默。

    张炳生问：“你还有其他事吗？”

    于丽不愿就这样结束对话，用力思索着想找话题，忽而，眼眸一亮：“啊对了，今早有位姑娘帮我拿了快递，她说在17楼下，应该也是你们公司的吧。”停顿，试探地问，“你可以帮我找到她吗？”

    张炳生随意地说：“我们公司的人很多，总不能一个个去问吧。”

    于丽仍想争取：“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应该是张生面孔。”

    “算了。”

    张炳生将烟蒂拧灭，颓然地说，“我没有心思问这种无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