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又来告状啊……
绿芍从裴相韵的眼里清楚地看到此意。
她打了个寒战，明明殿里面烛火融融，角落还摆放着碳炉子。
她此刻却仿佛掉入寒冰洞窟。
她此时已经明白，如果自己不能回答得让人满意，皇后娘娘是不会保她的，而回去的话裴相韵定会和自己清算之前的事。
相权衡之下，她站在皇后一边或许还可得一线生机。
索性心一横，她跪下哭道：“公主，奴婢只是关心您。您突然醒过来直奔宫外，奴婢拦都拦不住怕您出了什么危险，这才来和皇后娘娘禀报。”
“公主若是不喜奴婢，奴婢回去就找个无人的地方了结，只是还希望公主莫要生奴婢的气，连带着怨恨上皇后娘娘。”
裴相韵眼神一凝，好啊，跟在皇后身边多年的宫女果然不一般。
两三句话就给自己脱开，完全成了她的不是，还连带着挑拨皇后。
绿芍哀哀地哭泣起来，一个劲儿道：“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请皇后娘娘责罚，请十三殿下责罚……”
她只干嚎没眼泪，听得裴相韵心头窝火。
她看眼皇后，发现她正冷眼看着她，似是想看看她的动作。
只这一眼，裴相韵心头的火就立刻熄了。
她险些忘记了，宫里面还坐着一位最大的政治家。
能把整个庞大的后宫全都掌握在手里面，数十年来没有一个妃子敢在她面前放肆。
贺兰氏能做到这点，可不止依靠背后的家世，还有极强的控制手腕。
不着急，裴相韵对自己说，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今日她已经在某些事情上露出态度让宫人们不敢再对她不敬，若再在皇后面前突然变了性情，定会引起猜忌，还需慢慢图谋。
于是裴相韵对皇后道：“母亲您觉得如何？”
听闻此话，贺兰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她看向裴相韵，指着绿芍道：“看么，你擅自出宫若是出了什么事，跟着你的这些人都得受罚。我向来教导你要仁慈仁爱，凡事别学你长姐做事恣意妄行，这些宫人们也是为了你好，你若出宫遭了什么事，那丢的可是整个天家的脸面。”
此话意思很明显了，一字一句看似为了她着想，实际就是束缚她，用名为“为你好”“顾全天家颜面”的绳索一圈圈把她困死，阻止她挣扎，让她再也没有自我意识。
伏在地上的绿芍听到此话嘴角勾起笑，渐渐停息了哭泣。
裴相韵藏在衣袖下的拳头渐渐握紧。
她低着头似乎是思衬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对皇后摆出一个灿烂的笑道：“母亲教训的是，女儿下次定会三思而后行。”
贺兰氏见她此模样满意地点点头。
“这次出宫是为何？褒国公府……我记得你和他们也没打过什么交道吧。”
她看似问的随意，实际上话里话外透露出她与哪些人来往、是否密切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裴相韵知道她会问起，便将早已想好的托词说出。
“母亲不知，在中午时，女儿忽然做了梦，梦中女儿化为了一名女子，与另一名女子成为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后来女儿进了巍峨的宫中，而她则嫁于高官贵人，只是两人仍然十分交好，约定好二人若生下子女，便互相结为亲家……”
裴相韵把褒国公夫人和郭昭仪结亲事迹借梦讲了一遍。
“……女儿醒来便觉得似乎天上指引，因为女儿刚好也有一块梦中所见的玉佩，心中大惊，便直接去了一趟褒国公府询问。没有向母亲告知，还望母亲体谅。”
她话说完，看向皇后。
果然，再怎么隐藏得好，还是被她捕捉到了一丝慌乱和愕然。
在上辈子，裴相韵直到褒国公夫人求取婚事之后，才“知晓”自己原是郭昭仪所生，被养在皇后名下。
在此之前，无人包括皇后都没提起过郭昭仪此人。
裴相韵垂下眼，遮住一片阴翳。
他们当然不会提起，也不敢提起，她是如何死的……
在她说完，殿内变得极其寂静。
裴相韵看到皇后的眼神瞬间变了，过了半晌，她问：“……褒国公夫人应该都告诉你了罢？”
裴相韵乖巧道：“回母亲的话，女儿都知道了。”
“嗯。”
贺兰氏挥手，给了身后婢女一个眼神，那婢女便领着一众人退下，空旷室内只剩下裴相韵和贺兰氏二人。
贺兰氏走到裴相韵面前。
她与现在帝王年少相识走到现在，已三十年有余，但是因为经年贵族生活，她看起来十分年轻，仅仅双十出头模样。
裴相韵看着她，随着她的逼近感到压迫感。
那是久居上位、从未有人胆敢忤逆的压迫感。
虽然裴相韵对皇后厌恶，但不得不承认，她身上这股压迫感就是她所期盼的。
高高在上的，做天下的共主，再无人敢欺侮。
贺兰氏伸手，长长的护甲抬起裴相韵的下巴，轻声道：“你这模样，倒是没一点继承你的生母。”
裴相韵不敢动。
她看出面前的皇后眼中沉沉，隐藏着浓浓的不喜和厌恶，似乎通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你的生母，长得可真是……”
她近似咬牙切齿般，从唇间发出一声喟叹。
裴相韵在心中补充道：花容月色，倾国倾城，李氏夫人拿给她看一副曾经的画像，画中女子在垂头赏花，明明只是漏出侧脸，却让人第一眼就被牢牢吸引住目光，甚至底下繁茂盛放的花卉都夺不去她半分光彩。
贺兰氏阴沉沉地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然后甩开了。
裴相韵低着头顺从着她的动作。
皇后回身，边走边问她：“那你应该已知晓自己的婚约了罢。”
裴相韵：“女儿正要说这件事，女儿今日去国公府已经将婚约退掉了。”
“哦？你不愿意？”
皇后很意外。
“是。女儿觉得虽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男婚女嫁还是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嘛，女儿见过国公世子，自觉配不上他，因此便退了。”
“呵呵……”皇后听闻她这言论，突然笑起来：“你情我愿……”
她笑了好一会儿，摆摆手道：“退了也无事，你是公主，到时候本宫自然会替你寻一家好亲事。”
裴相韵在心中冷哼，好亲事指的是送去和亲或者成为拉拢人心的工具，她对自己的亲女儿——长公主裴景的婚事，眼光却相当的挑剔，上辈子连裴景中意的常无双都看不上，否则她也不会那么容易地就嫁了。
皇后说着，疲惫地捏了捏额角：“到就寝时间了，本宫要去休息。你自己回去后面壁思过，把清静经抄十遍，这几日就不要出去了。”
熟悉的禁足和抄书惩罚，裴相韵淡淡应下，“是。”
她想到绿芍一事，还是说道：“母亲，绿芍想要回来伺候您便让她留下吧。”
“绿芍……”
皇后顿了一下：“嗯，她走了，你宫里掌事的就空出来了，让徐嬷嬷从我这里给你挑一个顺眼能干的过去。”
果然，走了一个绿芍还会再来红芍、紫芍……
皇后不会放任哪个宫里的地方是她看不到的。
裴相韵只得道：“谢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