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捌

    圣洁的月光映上肮脏的金刀,却难洗脱它暗藏其中的罪恶,越然认得出这便是那把金明舫专用来割人性命的刀。

    金刀既出,一刀封喉。

    越然垂眸一遍遍描摹起上头磨损的纹路,幻想这刀下多少冤魂哀鸣不尽。

    “陛下,要借这把刀杀了谁?”越然狠绝的眼神落在刀面,泛出了光。秦百家与之并肩,并未直面回答越然的话,他只说:“杀危害江山社稷的人,杀为祸黎民百姓的人。杀该杀之人。”

    越然收起金刀笑而不语,似是与秦百家达成了某种默契。然他其实也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自交易开始那刻,越然就成了秦百家手中的一柄金刀。

    “小子,还记的咱们第一次见面时,朕跟你说过的话吗?”秦百家忽而发问。

    越然转眸思忖他此话何意。

    秦百家却又自顾自道:“朕说天下自乘南伊始失衡久矣,朕要不惜一切代价匡扶正道,恢复天下该有的秩序,换江山以清明。所以朕那时才会以那张《星象图》为由,将你引来。只是一路走来,当朕所有的计划一一实现,竟会时常恍惚,恍惚自己会不会在这个位置上,成为与他们一样不择手段,一样渐渐迷失自己的人。”

    秦百家微言大义,越然望着帝王眉目填满山河。

    秦百家或许不是个好人,但他却会是个好皇帝。越然从见到秦百家起就这样认为。

    “希望结局到来时朕不会心慈手软,不会违背朕的初心。”秦百家最后这句话说出口,越然不由得将记忆追回太沧亡国的三天前。

    那时间秦百家稳操胜券,夺下长安只在弹指,所有人皆知太沧大势已去。

    秦百家就这么明着面将汇林苑的宗主请进了长安外长威驻扎的军帐。而此时,距离越然收到陈香扇那张悬赏令刚好过去了一日半。

    帐下碰面,秦百家告诉越然他第一个肃清的不是朝堂,而是江湖。

    可汇林苑向来行端坐正,从不惧于王权压迫。以至于,越然对他的天下大计并不敢兴趣,可直到秦百家提及金明舫,说出了那样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又与诸多往事串联在一起。

    越然这才同意与之为谋。

    他说:“孤从不屑于什么国脉,国脉若真如传闻中一般,太沧又怎会亡于孤的掌中?得坐镇天下,万民敬仰,才是天子之为。孤今朝召你前来,不为寻《星象图》踪迹,只为引金明舫入局,以待来日除之而后快。”

    “孤要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恶鬼,与他的旧主一同随着太沧消亡。”

    “旧主?”

    越然恍然一瞬想起陆坛明,难不成金明舫背后真正的操控者是他?如此想来,难怪那时金明舫能在短短几年内声名大噪,并引得越奉行亲自与其结盟。

    许多回忆在这一刻汇集,陈韶死前金明舫突然的会盟,那年帝王在腊月去往江南,被金明舫轻易找寻到动态劫走关押数年的霍满金,以及越然查到的越奉行自缢前最后去过的宫城。

    这些细节忽远忽近,将它们前后拼凑,都指向了越奉行那不寻常的死因。

    更与陈韶的死紧紧联系。

    这其中会是怎样的阴谋?还有越然那消失不见的爱人,陈香扇突如其来发出的悬赏令。宫城,王权,陆坛明,都如阴云一般笼罩着越然,他最好的选择就是与秦百家联手获得筹码,最终找到答案。

    所以,自那天越然离开长威军帐后,江湖中就由此传闻汇林苑拒绝了帮秦百家寻找国脉的消息,预见旧主大势已去的金明舫,果不其然在消息传出的第二天,就派人前去给秦百家立下了军令状。

    只是,巩元不知金明舫的投诚,才是一切计划的开始……

    “小子,你那时答应与朕合作,不止为了替你阿耶报仇,其实也是为了那个护送《星象图》的女郎吧?”秦百家的声音低沉,越然回过神后不再看他。

    帝王心事难猜,越然大多时候都选择沉默。

    这次也是一样。

    可秦百家说的不错,他确实很大一部分是为了陈香扇。

    越然猜到了《星象图》会被陈香扇带出宫,既然想秦百家以此图为引,诱金明舫入局,陈香扇就务必会成为这场争斗的牺牲品。秦百家不会因为越然的拒绝而就此收手,越然便只有加入,才能知己知彼。

    而一直拖着秦百家到寿春动手,是越然能寻得的最好的结果。

    “不想说?”秦百家回了身,“不想说便罢,早些休息,说不定过了子时这好戏就要开场了。”

    话音落去,秦百家并未离开雅居,而是从廊下来到屋内盘坐在了柱前。越然收回目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老儿,这雅居附近三里内空无一人,那些生死客你是如何处理?”

    只瞧那老儿双手交叉稳稳入定,不再回答越然的问话。

    越然见状环抱起双臂就此沉默。

    小扇,你已离开了寿春了吧……望你我一切顺利。

    -

    戌时末,雅居十里外。

    火把映亮山野,疾驰的马蹄随着一个人的挥掌瞬间停止。随新帝私访淮南、江南二道的次子恭王秦不忘,前日刚被遣去永阳巡察,昨日便收到新帝身边老翁传来秦百家被劫的消息。

    因是私访,秦不忘不敢声张,更不想声张。他便亲自点了一队亲卫从永阳连夜赶来。

    只是他这阵势,着实不像来救驾。

    “殿下,我约莫着还有几里就到了,咱们是不是下马行动?以免打草惊蛇?伤及陛下圣体?”秦不忘的副将在旁出言。火光下,秦不忘狡黠的双目死死盯着眼前这座山丘,打草惊蛇?他恨不得造出千军万马的势头来,“怕什么?尔等就是要让那些绑匪知道知道咱们天家的厉害。”

    秦不忘还是一如既往的张狂,他似乎并未对所要面对的结果有所考量。军功赫赫的他,早就不再将那座上人放在眼中,秦百家同样给他设下的局,在他看来倒成了天助。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可秦不忘自觉新帝无能。缘何老八就能捡了个便宜太子?他到头来却一场空?

    他想…那老头子该让位了。

    “所有人听令——”山野间陡然一声吼,亲卫纷纷应道:“在。”

    秦不忘勒起缰绳,缓缓踏上午夜来临的风鸣,高声下令道:“为护陛下周全,待会所见之人,一个不留——”

    “是。”众人的回应盘旋山野。

    火光如旭日降临,越然坐在廊下睁开双眸望见远处同游龙般穿行而来的铁骑越逼越近,下意识回眸看向身后的人,可秦百家却心无旁骛,一遍遍复诵着《清心诀》。

    帝王之心无人能够打破,能打破便只有他自己。只是越然不禁好奇,谁会是那个该杀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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