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柒

    “越然——”

    陈香扇惊醒在颠簸的马车上,目光所及之处再不见越然身影。她这方知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她做得一场梦。赤芍捂着左肩上的伤口面色苍白靠在一旁。

    可当她望向陈香扇时,还是努力扯出一丝微笑来。赤芍有气无力地说道:“阿姊,你醒了。”

    “赤芍,你还好吗?”陈香扇望着赤芍压下心中的烦乱,终于恢复理智。她仔细看了看赤芍身上的伤,“霍叔,赤芍需要看郎中,能否请您帮我找个地方给她疗伤?”

    霍满金闻言挥鞭的手一刻也不曾停歇,“疗伤?越然那小子撑不了多久,生死客随时都会追来,到时候莫要说她,就连你自身都难保。叔可不是什么善人,我没义务为这小丫头冒险,我们必须在戌时前离开寿春。如此,才能保证你不再犯傻回去找他。”

    “霍满金——”陈香扇怒不可竭欲上前理论,却被赤芍拉住手臂。

    赤芍摇了摇头,“阿姊,别求…他。谁人不知……他霍满金的名号…杀人如麻,铁石心肠,我才不要他救……我没事,宗主也不会有事,阿姊……你放心。”

    “呵,小丫头,这时候你还有功夫替他吹牛?”霍满金冷笑,“据我所知汇林苑战力你排第二,虽说瞧你这筋骨速战御敌算得上天资优越,只是若论耐力,你远不及与你同行的男子。而越然呢?与你一般近攻短战,单打独斗无人能及。但生死客最是擅长围困消耗,这便是你们最致命的弱点。”

    “那小子若是不能在一刻钟内找出生死客的破绽,必死无疑——”

    这句话就像是在陈香扇撕裂的伤口上重新扎了一刀,赤芍肉眼可见她的神情变得紧张,霍满金却又添油加醋道:“只可惜,从金明舫拥有生死客开始,就没人发现过他们的破绽。”

    可就在霍满金话音落去,身后奔腾追来的马蹄又燃起了陈香扇的希望。

    “停车——”有人这样唤道。

    陈香扇与赤芍齐齐向后看去,赤芍从飘忽的帷幔下认出追来的人,“是大牛。”

    难料,希望转瞬即逝,陈香扇再次垂下双眸。

    牛头策马狂奔追上了他们乘坐的马车,他与之并行想要劝霍满金停车,“霍前辈,请您停车。”霍满金不屑一顾身边那穷追不舍的人,“停车?难不成是你们宗主又出尔反尔?但你觉得以你之力就能截停我吗?”

    “霍前辈,误会。我是奉宗主之命前来接赤芍回咸阳。”牛头出言解释。霍满金一听此人是来将车上那累赘接走,即刻便勒了马。如此倒也省得他找个地方将人处理掉。

    马车猝不及防地勒停,使得车舆内的两个人差点没跌出车外,好在陈香扇眼疾手快紧紧抓住了车舆的一侧,这才没让她与赤芍受伤。

    牛头慌忙下马走来车舆后,只瞧未等他张开双臂去抱车上的人,赤芍便自觉起身跌进他厚实的怀抱中用最后一丝清醒痴痴念道:“大牛,你总算来……接我了。快……带我和阿姊…离……开……”

    “堂主,咱们回家。”牛头轻轻揉了揉身上人的脑袋,眉目里写满了心痛。

    只是,越然并没有说要带走陈香扇。

    牛头无奈抱起赤芍与陈香扇对视一眼,转身离去。陈香扇似乎也读懂了他眼中的意味深长,可她仍旧不甘心地跳下车舆,追问道:“越然呢?他在哪?是否平安——”

    赤芍在牛头身上昏睡,牛头停下脚步却无法作答。

    可他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宗主的事我从不过问,他只说让我带堂主回到汇林苑去。其余的,恕属下无知。抱歉先生,堂主伤势过重,属下先行一步,望您海涵。”

    “先生保重。”

    牛头与陈香扇告了别,奔腾的马蹄再次响起。

    陈香扇愣在原地看尘土四散,往事落了一地。寒风卷起她的衣裙,她那被桎梏住的双脚,又想朝有他的方向走去。牛头避而不答的话中,暗藏着不可言说的危机。

    越然,你缘何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站住——”霍满金还是发现了想要逃离的她。

    陈香扇定住脚步,没有回头。

    她在伺机而动。

    陈香扇不知霍满金会不会对她心慈手软,可她没有胆怯。身后霍满金双手环臂靠在车舆,眼中并没有展露出杀意,“丫头,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为何这般确信是越奉行杀了陈韶吗?”

    陈香扇猛然一怔,她想要逃离的心被按下,她回了头。

    霍满金望向陈香扇头顶那如火般热烈的晚霞,想起了陈韶,继而说道:“我用你跟陆坛明换了封越奉行临死前亲笔所写的陈罪书,那封陈罪书上写满了越奉行杀害陈韶的罪证,以及他那无用的忏悔。”

    “陈罪书为什么会在陆坛明手中?”陈香扇迟疑不解。

    霍满金却说:“看来,你好奇了。”

    他幽幽看向陈香扇,似乎并没打算将这件事就地说个明白,“丫头,你想知道的事叔都会告诉你,但是眼下你要继续向前寻找答案,还是放弃一切向后退去。叔让你自己来选。”

    霍满金用陈韶将她威胁。

    命运的选择化作割裂灵魂的利刃,陈香扇在凛冬来临前茫然飘忽,如何能做到两全?或许连神佛都找不到答案。她在提裙回身的瞬间,将那段残破的灵魂寄去越然的身边,最终选择继续向前。

    霍满金看着陈香扇登车而上,垂臂向着无人处道出一句:“走了。”

    水流漫漫,归路迢迢。

    陈韶,我们走了。

    -

    与此同时,在寿春某处僻静的山野水岸。

    一间邻水而建的雅居内,越然从昏迷中醒来看向廊外背身站着的人,斜阳照上他的双眼,他眸中的血丝复杂交错,透着数不清的疲倦。越然望着四下无人,撑起隐隐作痛的手臂冷笑了声:“老儿,你来的未免太慢了些……”

    廊下那人闻言一嘲,斜阳同样落在他的面前,“小子,是你太不经事。”

    青丝间隐约出的白发,缀满他的操劳。那人收回注目远山的眼眸,拨弄起指间玉韘又道:“初见时,天下未定,江山未平。你唤我一身老儿,我不与你计较,可如今老夫做了这天下之主。小子,你作为这新朝的子民,是否也该唤我一声——陛下。”

    越然起身靠在地榻旁的柱子上打趣道:“陛下?与我做交易的是那帐下老儿,可不是新朝的陛下。”

    身为睥睨天下的王,又有谁敢如此挑战他的权威?可当所有人都对王权趋之若鹜时,便只有像越然这样的江湖儿女才会对那诱人的东西不屑一顾。

    秦百家亦冷笑起,他喜欢这样的洒脱。

    “老夫年少时,最爱看这斜阳晚照,想其中有说不尽的内敛与沉着。可随着年岁的递增,老夫现在最爱看的便成了朝阳,它就如你一般落拓不羁,充满希望。小子,你说这天下可还有你怕的事?”

    怕……

    秦百家的发问,让越然恍惚想起陈香扇脱口而出便是一句:“有。”

    “哦?”秦百家抬眼看着太阳落下山头。

    “可她现在不在我身边,我就没什么怕的事了。”越然从昏暗中站起身,踉踉跄跄来到他的身后,这时秦百家依旧将背对向他。秦百家衣袍上的暗纹落进越然的目光,越然终于压低声说道:“我已按照计划帮你将金明舫引入瓮,陛下这下一局又打算怎么做?”

    道、术、法、形、势、权。

    秦百家心机深沉,帝王之术他深谙其中。

    没有人能打破帝王心中的平衡,王朝的平衡,以及江湖的平衡。而能让帝王愿意打破那平衡的只能是威胁,秦百家除掉金明舫就是为了扫除暗度陈仓的恶鬼。天下不只有朝廷江山,还有那纷纷扰扰的江湖。

    秦百家想要开创升平盛世,就要牢牢掌控一切。

    戌时将至,当那把明晃晃的金刀从秦百家手中递向越然那刻,越然就注定与金明舫一样进入了帝王这场化名为“清明”的局。

    眼瞧月光爬上山坡,晚风拂光而过,秦百家在风清月朗间沉声道:“小子,朕要你借刀杀人,为朕清君侧。”

    “你,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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