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兴德好久都没在冬日里这么舒坦过了，他人老年纪大了，不论穿的再多，每到冬天，就觉得寒风都是往骨头缝里吹的，每个冬日都是咬牙挺过去的。

    现在坐在这个炕上，让他感觉回到了阳春三月，舒坦的让人昏昏欲睡，一旁的老周氏也觉得暖和，脸色都起了红晕，整个人都好似被幸福包围了。

    她看这炕上够大，招呼小孙子们道：“都坐上来试试。”至于孙女，不好意思，她眼里看不见。

    李茂文和李茂明飞快的爬上炕，新奇的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惊叹道：“真的是热的！好暖和啊！”

    李悠悠眼红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和大房的李茂康快乐的在炕上打滚，而自己只能站在一旁，手贴着炕面汲取一点温暖，有了深深的怨念。

    而二妮几个，压根就不敢上前，只能远远的看着，眼里的羡慕和渴望都要溢出来了。

    李永贵和张二胜二人又观察了许久，确定火炕没什么问题，才松了口气，李永贵客气的邀请张二胜今天一定要在家吃饭：“二胜兄弟，要不是你，这炕也不会盘的这么快，今日可一定要在我家吃顿饭，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

    李兴德和老周氏也连连点头：“是啊，二胜，你这几天在我们家忙前忙后的，要是一顿饭也不在我们家吃，我们老李家可是要被村里讲究的。”

    张二胜心知今天这顿饭不能推辞，利索的就答应了：“哎，我大叔和我婶子都开口了，今天只好厚着脸皮留下来尝尝婶子的手艺，您的手艺在村里可是这个。”说着他比了个大拇指。

    老周氏乐不可支的道：“你这话说的，今天这顿我要是不拿出看家本领，可就对不住你这话了。”说着就带着三个儿媳妇往厨房去，还拿出了存着的腊肉鸡蛋，待客的诚意满满当当的。

    李悠悠还是稳占烧火大位，李绣儿和二妮几个也被分派了洗菜摘菜的任务，一时间厨房的气氛热闹的像是过年一样，平时木讷少言的周氏也破天荒主动开口说话：“三弟妹，三弟可真能干，我们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谁家有能越睡越热乎的床的，以后冬天，你是有福了。”

    刘氏听了心里不舒坦：“就是不知道要费多少柴火，咱们家的柴以后够不够烧啊。”

    老周氏初听见周氏的话，心里就不大痛快，她这当婆的还没享上福呢，这儿媳妇倒是有这个福气。

    赵氏多会看脸色啊，一看老周氏黑着脸不说话就知机的道：“什么有福啊，不过是我当家的试着盘的，这第一张炕盘出来了，有了经验，改明儿给爹娘房里也盘一张更好的，柴火担心什么呀，这家里这么多子孙，少了什么也不能少了爹娘的柴火啊，娘，您说是不是。”

    老周氏听了这话面色才和缓过来，还难得对赵氏说了句好话：“老三媳妇，你和老三有心了。”

    刘氏见赵氏这么就一句话就讨了婆婆喜欢，狠狠的咬紧后槽牙，将案板剁的哐哐响。

    ******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戌时送走了客人，李永贵一家人才得以上炕享受一下。

    赵氏摩挲着炕面感慨道：“当真是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好的东西，以后冬天就不怕家里几个小的着凉受风寒了。”

    农家拮据，若是生病了最多是抓几服药，能挺过去算命大，挺不过去那就是福薄了，如今就是废点柴火，这笔账赵氏算的清楚。

    李永贵晚上喝了点酒，面色通红，摸了摸李悠悠的双丫髻：“是啊，还是我们闺女聪明，若是个男孩，说不定能考个秀才回来呢。”

    李悠悠摇了摇脑袋，笑嘻嘻的道：“爹，我就是动了动嘴，主要是您和张叔能干，才能这么快盘好炕，我考不了秀才，可是哥哥和弟弟们能考啊。”

    李永贵听的顿了顿，但想了想家里目前的现状，实在是供不起儿子们读书，叹息一声：“今日都早点睡吧，明天还得帮你们爷奶盘炕呢。”

    有盘了第一张炕的经验，帮李兴德和老周氏盘炕的速度增快了许多，盘好炕的第二日，村里和李兴德老周氏两人关系好的老人闻讯都上门来见识见识这个新鲜玩意，一屋子的老头老太太一坐上炕就不想挪地方了，可是奈何人太多了，再是不舍也只能轮流体验一番就下炕坐在椅子上。

    住在李家隔壁的老关氏率先开了口：“老大哥和老嫂子好福气啊，我们这些老骨头活了几十年也没见识过这么好的东西，一坐上去，哎哟哟，真真是暖和到骨子里了。”

    “是啊是啊，自来也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论有福咱们村里还得是你李兴德啊。”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附和的夸了起来。

    李兴德面上笑的收敛，心里却无不得意的吸了口烟枪，老周氏也笑着道：“不过是我们家老三和三儿媳妇看我们老骨头一把了，不忍见我们受冻，这才出钱出力盘了这炕，论福气还得是桂兰弟妹，他们家二胜啊，如今是越来越有能耐了，这炕就是二胜和我们家老三一块盘出来的。”

    吴桂兰也就是张二胜的娘今儿也跟着大家一块来了，听见老周氏在村里人面前这么夸小儿子，觉得小儿子太给自己长脸了：“嗐，嫂子惯会给我们家二胜脸上贴金，我可是听二胜说了，这个炕啊，还是永贵想出来的，都是好孩子，都出息！”

    两人这一唱一和，商业互吹让屋子里的气氛又火热起来，只有老关氏犹犹豫豫的问道：“就是不知道盘这炕作价几何，要是不贵，我也想给家里盘一个，家里的小孙孙冬日里总是受寒着凉，我们家当家的冬日里腿脚也冻得不好过。”

    说起这个，屋子里其他人那可太多共鸣了，谁家里还没有个风寒体弱的老人和孩子了，这要是只烧烧柴火，那也比看大夫吃药划算呀。

    老周氏被这个问一句被那个问一句，一个脑袋被问的两个的大，只好望向李兴德求助，李兴德敲了敲烟枪，示意大家安静一下，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盘这炕多少钱，我也不知道，这得问问我们家老三，但是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肯定是收一点本钱也就罢了，肯定不会赚大家的钱，不然不说村里人，就是我也不会绕过我们家老三。”

    听了李兴德的这番话，大家一下子就欣喜起来，争先恐后的跟李兴德和老周氏约李永贵去他们家盘炕的时间。

    就这样，李永贵和张二胜开始忙碌起来，村里人淳朴，虽然只需给些土坯和糯米青砖这些材料的本钱，但只要是做工留饭，都是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招待他们二人，家里宽裕一些的，也会给他们二人算一些工钱，拮据一些的或是舀一碗粗面，或是拿几个鸡蛋，也是一片心意。

    等村里的家家户户陆陆续续的用上了炕之后，对李永贵和张二胜那叫一个赞不绝口，平日里碰见了李兴德或是张虎都是要说他们生了个好儿子，有福气，还能造福村里人。

    李兴德也深觉这件事给自己长了面子，还特意和老周氏说了李永贵盘炕挣的钱只需要上交公中五成，但若是东家给的是粮食布匹都归三房自己，不需交到公中。

    李悠悠暗自点头，只要上交五成倒也还算不错了，要知道往年出去扛活每家的工钱都是要上交八成的，估摸着是她爷觉得这炕是李永贵自己琢磨出来的，家里也没出什么力，这才放宽了些。

    但是更让李悠悠高兴的是每天李永贵都能带回家来的东西，这天永贵带回来三个鸡蛋，虽然只有三个，但要知道，李家的鸡蛋都是老周氏把持着的，逢年过节才会拿几个出来待客，其余的都要攒着拿去集上卖的。

    家里的孩子又多，除了几个孙子偶尔能吃上一点，家里的女孩是真没沾过鸡蛋的，所以真的不能怪李悠悠这么激动。

    李悠悠笑的甜滋滋的迎上去：“爹，今天咱家吃鸡蛋啊。”

    李永贵就稀罕自己闺女笑的模样，瞧着心里都敞亮了，将手里的鸡蛋都交给李悠悠，空出来的手就放在她头上揉了揉：“对啊，今儿吃鸡蛋，悠悠高不高兴。”

    李悠悠双手捧着三个鸡蛋，脸上笑的能开出一朵花来，用力的点头：“高兴！爹，我可太高兴了！”说完就蹦蹦跳跳跑到里屋找赵氏，让她娘给她做鸡蛋吃。

    李永贵看着李悠悠缠着赵氏做鸡蛋，满足的笑了一声，做男人的在外面劳碌不就是为了家里的妻儿吃饱穿暖吗。

    赵氏也有些头疼，只三个鸡蛋，怎么分呢，炒的话香味太重，家里的孩子又多，只怕不消一刻就全围过来了，你分也不是不分也不是，只怕自家的孩子还不够吃呢，何况还有孩子他爷奶，你说你们晚辈炒了鸡蛋，不先侍奉给长辈，自己先吃上了，会被说不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