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一时哑声。

    瞧着长宁一愣一愣的神情，呆的有些软，谢衍之乐了，说话也是含糊，“很累？你看上去脸色不好。”

    她确实是累着才出来透气的。

    脸色看上去真有那么差？

    长宁抚上脸颊，有些怀疑。

    却没想到这样的举动，被那人尽收入眼，噗嗤一声笑了。

    长宁反应过来，他是在捉弄自己。

    咬牙道：“王爷是来看公主的就请便吧，臣女确实很忙。”忙到没空搭理你。

    之后谢衍之便没再说话了。长宁原以为他离开，猛地回头一看。只见谢衍之身子一僵，眼神中带着不解。

    随着轻笑，原来以为他走了。

    “春猎一事不用太劳累，礼部那边会安排好。到时跟在阿姊身边，做什么事都能保你。漠北使臣个个身手矫健，遇事不要冲动，我会帮你的。”谢衍之肃道。

    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帮你的，宁宁。

    长宁闻言一顿，眼神闪躲，朝后退几步作揖：“王爷放心，我定会安分守己，不会冲动做事。”

    在那之前，无人保我护她，她孑然一身。

    如今眼红温家不在少数，盯着她的，一切荣辱皆在她身，她只能谨言慎行。

    “王爷，你说话算数。还在鹿城时，于将军于温家帮扶不少，于娘子毕竟与王爷有过婚约。能不能......”

    长宁倏然对视上谢衍之的神情，谢衍之很认真听，她却猜不懂对方是什么情绪。

    她有些说不出口。

    他目光深邃，思索再三，阿森忽然上前，朝他使了眼色。

    看起来应是急事。

    阿森凑上前，谢衍之的视线仍旧看着她，也专注属下的急报。

    谢衍之点头扬手，他们的对话已毕，他朝长宁看过来。欲说什么，长宁低头禀了告退礼。

    或许这就如谢桑宁所说，于家衰败，他们姐弟两在宫中本该安稳，就算谢衍之真的答应救于家的无辜老少，也会落人口舌，甚至还会被人诬陷同于筱筱之间的关系。

    皇家威严，总要找替罪羊，于武广是不是叛国真的重要吗？皇帝想借人以儆效尤，于家若与谢衍之扯上关系，帝位还会落在谢荣这么。

    长宁犹豫了。

    回房的路上，长宁想了许多，却迟迟下不去决心。盯着书案上一大摞文书，长叹一口气。

    她无法向人求助，谢桑宁问她为何执着救于筱筱。她不知道，除了当初的一点情分在，或许更多是，她怕温家就是下一个于家。

    ......

    深夜，谢桑宁方才从南翎宫回来，长宁早已入睡。她在门口盯上半刻，最终还是推门而入。

    长宁在榻上睡得香甜，或许是这几日太过劳累，并未注意她的到来。看着书案上被翻阅得有些发皱的文书，谢桑宁摇头叹气。

    长宁很像年轻时的自己，总是卯足劲必要做成心中所想。但还太单纯，心眼子不多。但凡见到些几个对她好的人，就会以千百倍回馈。

    谢桑宁将手中的册子放在书案上，在床榻前逗留小会儿，无端就生出一丝苦涩来。

    为何总是那么轻易相信他人呢？那凌家娘子将人藏在凌府，她若想救早救了，何必将消息透露给你一个小娘子？

    而她也是下定决心无视这一切，她的善心还没能好到去帮，曾于自己喜欢男子有过婚约的女人。可他偏偏找上门，拜托她。

    这只是因为，他不想让面前这丫头心寒。

    *

    一眨眼，春猎这天如约而至。

    回春的狩猎场，皇家狩猎队伍浩浩荡荡。皇帝坐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屹立在队伍的中央，身侧就是谢衍之。

    长宁挑起车帘朝外看去，被眼前的宽广草原一下震惊到。不同于野外的深山野林，大批宫廷侍卫按一定的队形排开追捕，威严而庄重。

    谢桑宁瞧她略显兴奋，无奈摇头：“想去就去吧，瞧你也坐不住。不过这次狩猎，你父兄也在受邀名单中......可以吗？”

    长宁怔了怔，缓缓放下帘子。先前在温家车辇，温夫人嫌她多动，不识大体；谢桑宁一下便清楚她心中所想，却并不劝阻。知她与家中族亲关系焦灼，特意询问。

    长公主的车辇离前方军队较近，苏弥御马伴在皇帝身侧，漠北使臣大多挤在前头。长宁犹豫小会儿，双手不觉中微微收紧。

    “那是臣女的父兄，公主慷慨，离家太久，身为子女总是要前去的。”

    “臣女很快回来。”长宁挑起车帘，欲要下车，又回头一望，向谢桑宁伸出手。

    后者见状一顿，神色迷惘。长宁只道：“书案前的文书，臣女看到了。公主心肠本软，不似外人说道那般冷漠。这狭窄的车笼困不住你我。”

    谢桑宁蹙眉，看向她伸出手时眸中黯淡。还是一副平常的公主姿态。

    长宁摇摇头，先一步伸出手握住她放在膝上的纤手，将人拽了过来。谢桑宁抖肩，慌了神。

    看着长宁下车朝她正经伸出手，谢桑宁无奈，最终附上去，下了车：“冲动行事，冒犯公主。回宫后抄经十遍，明日子时，看不见那十遍经书，逐你出宫。”

    长宁噎住，牵过侍卫手中的马，踩踏上前。

    “臣女分明是帮了公主，怎会受罚？应是赏赐才对。”

    看着人马逐渐淡出视线，谢桑宁低头轻笑。她不喜欢被人带着做事，有时候自己的想法确实迂腐了。可长宁轻而易举能做到的，拉她下来重新接受一切，这种被动，她谈不上讨厌。

    她讨喜，也无太多心机。这样的单纯，和当初的自己，就像是孪生姐妹。

    难怪。

    长宁御马上前，跟在温卿麟身后。温宸风感受到侧边的动静，循声望去，长宁正侧脸对着他。

    一点也不想与他有瓜葛的姿态。

    温宸风觉得刺眼。

    在人流之中，长宁还是看清了那少年的背影，背脊挺拔，着一身深紫窄袖锦衣。发冠竖起少年意气，他好似察觉什么，侧身回头寻望。

    众行数列，他还是看清了自己日思夜想之人。

    只是再无当初那番欣喜。

    那倦意挂在少年脸上的格格不入，长宁眸中无法按捺闪过一丝担忧。

    周棠见去，勉强露出笑意，轻启嘴唇：

    我没事，等我去找你。

    长宁看懂了，却不知一时该怎么回复，抛下她回京一事仍旧历历在目，她还无法做出和解，索性撇开眼，不去回应。

    那少年或许不知是这样的情形，落寞的转过身去。

    长宁这一逃避，正巧撞上谢衍之投来的视线，似质问，也有担忧。他叮嘱过自己不要冲动行事，留在谢桑宁身边，侧头一看，两人皆是不省心。

    他见着有些头疼。

    谢荣注意到，问：“皇弟这是怎么了？头疾可又犯了？来人——”

    “皇兄。”谢衍之当即打断，笑道：“臣弟无碍，宫中难得喜庆，断不能被臣弟扫了兴。臣弟斗胆，许久未与皇兄较量，想借此为由向皇兄讨一份赏赐，皇兄以为如何？”

    谢荣闻言，大笑：“朕的弟弟这可是第一次向朕讨要赏赐，犯不着这个，今日较量无论输赢，皇兄都应允你一个赏赐；若是皇弟赢了朕，朕额外再追加一个；可皇弟若是输了，赏赐给你，惩罚也是要有的。”

    谢衍之道：“皇兄神秘，这还未开始就已经想好了惩罚，等着弟弟往里跳呢。竟不知皇兄所谓的惩罚是什么，好让弟弟考虑一下，值不值当才是。”

    谢荣笑说：“你小子，总是见不得自己吃亏。皇兄还能怎么惩罚你，不过是想看你成家，世上哪个王爷如你这般年纪还形单影只的。你们说，是不是？”

    谢荣转瞬超身边大臣投来，众人皆是一笑，分不清真假，只有谢衍之无奈摇头。

    松口道：“那皇兄可不是注定要赢过弟弟？这不论输赢，弟弟可都不亏啊。”

    说罢，周遭又掀起笑意调侃。

    皇帝微顿，瞧着谢衍之的目光意味深长，最终还是淡淡点了点头。

    苏弥的视线全神贯注投在谢衍之身上，赤/裸丝毫不掩饰。

    而这一幕被身旁的周漪尽收眼中，转瞬，她朝谢荣笑道：“陛下也不是小孩子了，要与弟弟较量，又担心人家的婚事。总要付出行动不是？王爷与阿棠一样，着实让人担心。”

    “不如放年轻一辈先去，年轻人有话说，聊着聊着万一就看对眼了呢？在这大眼瞪小眼，有何用处？”

    周漪打趣，依旧体贴的模样为皇帝分忧。

    也不知为何，谢荣格外吃她这一套，转头便问：“还是皇后想得贴心。只是弥弥王姬对这皇家狩猎场并不熟悉，王姬在宫里作客这些天可有什么属意的人选？”

    谢荣问得坦诚，众人面面相觑，其实早已心知肚明。

    而身后的高门男子也按耐不住，一副饿狼扑食要上前谄媚的姿势。

    苏弥好容易打起精神，朝向谢衍之这边，兴奋的说：“陛下，我初次到宫中，可没有这么多高门子弟，认识的也不过那么几个。我当然是——”

    “陛下乃东道主，此事皆有陛下定夺。王姬年纪尚轻不懂规矩，陛下多多担待。”

    那些使臣冷漠，先一步打断苏弥的话。苏弥闻声回头，略带怒气的睨着几人。她知道，漠北王不许她打扰谢衍之，所以特意派这几人前往。

    他们虽不说，可她知道自己的命运，联姻对象断不会是谢衍之。

    她苦涩回头，欲想在那人脸上得到准许。谢衍之更是冷漠看向她，那样的神情，她觉得格外刺眼。

    这时，皇后出来打圆场道：“方才瞧王姬一直看向这边来。臣妾斗胆，阿棠与王姬年龄相近，年轻人的话题总是相近的。阿棠从小在这皇家狩猎场长大，带王姬四处走走，岂不合适？”

    “陛下，您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