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阿兄......”

    长宁顾不及身上的擦伤,一路跪着来到温穆林身边,看着雪下染红的一片,他静静的躺在那里,嘴中涌出大量鲜血。

    谢衍之瞧着长宁一步一步爬到温穆林身边,再看着手中刀流满鲜血的萧骋,他眸中已爬满杀人的快感。

    日后,他该如何面对她。

    谢衍之眉头一皱,轻瞥过那快马上前的大批援军,温宸风增援已到。他踢过身边死尸的刀剑,接过萧骋准备落在长宁身上的一刀,将他抵到边上,咬牙道:“援军已至,若不想死,带着你的狗滚出鹿城。”

    萧骋见他眸中冷漠,谈不上何情绪,往他后脑勺一瞟,他没有说谎,却在瞧上地上长宁时嗤笑一声,“真的吗?你是在护地上那个丫头,我的好侄儿,我很期待,你能护她到几时。”

    萧骋甩开了谢衍之的剑,睨了眼他受伤的腰腹,不屑笑了笑,打掉他手中的剑时反手收回,刀柄抵在他的腰腹,用力下压,那鲜血又涌出滴落在雪地中。

    他朝外收回了士卒,众人听着他的指挥,再温宸风赶到时匆忙离开了现场。

    温宸风翻身下马,身后的温家军朝敌军落荒而逃的方向追去,他们躲进了南边的树林中,根本无迹可寻。

    他睨到那雪地中甲胄的一角,手不自觉的发颤,心中提不上来的慌乱,无形中的一股劲推着他往前,知道那人完完全全落入他眼中。

    身上的护甲破碎,数不尽的刀痕剑痕血肉模糊,连手上都有伤。

    他平日,最爱干净了。

    他平日,最是不服在身上落下惜败的伤痕。

    他平日,最是活泼的。

    长宁只是安静的看着他,他的头枕放在长宁的腿上,这样,他能很好的再看看妹妹。

    手抚上温穆林的脸颊,他要说话,脸上的肌肉也跟着抽动,长宁只无神的看着,脸上眸中好似被抽了魂魄,没有一丝情绪。

    他要说话,长宁也只是这副姿态,像个木偶般凑到他嘴边,听他说道:“不要,不要怪长兄,他同我一样......对,对不起你,可他......也很,很在乎你。还,还有母亲,父亲......”

    好想弥补你那十几年啊,好想跟你一起回离城看看,皖皖当初的日子......

    我想一定会过得很自由,温家亏欠你,太多太多。

    日后新岁贺喜,家庭和睦,嫁人送亲,外甥呼舅,岁岁年年。

    可惜,世上再无我。

    雪粒子打在温穆林的身上,眨眼给他织了一床被褥,让他安寝。最后一刻,他还是未能看清长宁的模样,只依稀记得记忆中总有一位少女,同他拌嘴,爱打抱不平,不爱粉饰装扮。

    还有什么?

    他笑着闭上了眼。

    好像还有,她恨他。

    温宸风瞧着弟弟渐渐没了精气,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嘴边似乎带着笑意,悄无声息的从他们身边离去。

    “弟,弟弟......”

    他凑上前去,抬起的手想要去感受他的体温,想证明面前的一切,都只是虚幻罢了。

    “别碰他。”

    长宁轻轻说了句,还只是注意集中在血泊中的少年身上,面目,话语,都不再有一丝感情。

    温宸风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再次抬眸去看长宁,“皖皖......”

    可在看到那脸上神情的那一刻,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暗暗收回了手,眼中的泪水也滑落,他朝着人儿,急切的想要解释和道歉,可话在嘴边,他只能在心中呐喊千万次。

    有用么,能换回他弟弟的一条性命么?

    长宁眨了眨眼,看了眼泪流满面的温宸风,心中只剩一片淡然,原谅,原谅他什么呢?真的好希望,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她兄长。

    “森统领,麻烦你,将我阿兄的尸体送回鹿城好么?”

    长宁侧头朝阿森道。

    只见阿森瞧了眼身旁的谢衍之,没多久就回应了长宁,上前搬离温穆林的尸体。这时,又听她道:“阿兄最爱安静了,麻烦统领置一身干净的甲胄来。”

    阿森瞧着眼前少女的状态,有些不忍,抱着温穆林的尸体,转身离开了原地。

    长宁起身,看着受伤的谢衍之,眸中这才闪过一丝情绪,但很快又恢复到适才的木偶般,道:“王爷,阿棠方才去寻......去寻我阿兄误入了南边树林,还请您出兵去寻回他。”

    “臣女怕下人不知轻重,还是不放心,想回去帮阿兄束发,就先行退下了。”

    长宁说罢便要转身离去,谢衍之哑声道:“你一人回去,我不放心,还是派些人送你回去,我也好安心些。”

    长宁没出声,似是默许。

    谢衍之瞧了眼四周,最后将视线落在温宸风上。在场之中,理所应当是他将自己的妹妹送回去,可是......

    温宸风先一步上前,恳求道:“王爷,增援来迟还请晚些再降罪于臣,臣想先送臣妹——”

    “不用了。”长宁正视上谢衍之的双眸,虽无神,但也真在表达着对温宸风的疏远和厌恶。

    谢衍之摇头,最终还是依了她,派自己的暗卫护送回城。

    温宸风瞧着长宁的背影,难抵心中的挫败,可摆在眼前,他又是如此的无力。

    “温宸风,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么?”长宁冷眼质问,但不给他回答的机会,“以至于,鹿城求援,家书送于你手中数日,为何迟迟不见援军?”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厌恶到,可弃手足的性命于不顾?”

    “是你杀了阿兄,杀了自己的亲弟弟。”

    也是我一步一步将他害死的。

    她难辞其咎。

    雪天,大雪飘扬,雪气弥漫在空中散开来,化成的雪花零零散散盖在死去士兵的身上,像一朵朵绽放的花苞,为这单薄的地面添上色彩。

    孤魂无数。

    ......

    这晚,鹿城府上是难得的一片宁静。谢衍之与温宸风二人最终将周棠带了回来,好在萧骋逃走后,南边树林中的死士也闻风声退出树林间,也没见得受伤。

    谢衍之的皮肉之伤处理及时,也无甚大碍。

    温卿麟与温夫人在同一天晚上,抵达了鹿城,迎来的,却是他们小儿子的死讯。

    长宁没去大堂,倒也在房中依稀听到路过的婢子们议论道。

    ——“你们见到没,那温家夫人见到他们儿子尸体时,当场就晕了过去......温将军站都已经站不稳了,却还要分心出来照顾自己的夫人。”

    “别说了,你们是没见到那温家的另一个公子,像被抽了魂一样,一直盯着弟弟的尸身,嘴边还总是嘟囔些什么......唉,可惜了,两位公子生得一副俊俏模样,却死的死、疯的疯,那温家的小娘子更不必说,依我看这次,温家可真是算的上家破人亡了。”

    “......”

    “你们还在这嚼什么舌根!”

    几位奴婢见着来人,皆不敢再说些什么。

    安静了一小会儿,只听那声犀利的声音再起:“我问你们,可有见到林管家?”

    几位奴婢面面相觑,最终摇了摇头。

    其中一位好奇道:“嬷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林管家不是被城主派出去给那温家夫人请大夫了吗?”

    那嬷嬷上下打量了几眼小婢女,道:“周家那世子爷要回京了,你们二人到下面去备些物什,给世子送去。”

    婢女:“是。”

    几人的脚步声逐渐远离长宁房门外,她靠在屏风前,那盯着大门的双眸在某一刻突然带上了情绪。

    ——她们方才说什么?

    阿棠要离开鹿城?

    想法涌上来的那一刻,就被长宁立刻否决了。

    或许只是她太敏感,听错了而已,周棠怎会离开鹿城,在这个关头上,弃她而去。

    “......”

    可万一呢?

    长宁不敢再想下去,她难以相信周棠会这么对她,温家出了这么多事,周相若是修书让他远离这是非,情理也在。

    她要亲自去问问。

    倏尔,她从地上站起,凑近门前推门时,她又犹豫了一会儿。无意间,她推开了门。

    最后,她还是朝周棠住处走去。

    ......

    而这边,周棠去看了温穆林,他就安静的躺在棺椁中,再也不能起身说他、骂他。不是说好了,再考验他,日后再一起征战沙场,保一方百姓平安,他们还要一起回离城。

    三个人,一起生活。

    关上房门后,他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忽地闻到脚步声,周棠猛然抬起头,恰好对上那人的正脸,蹙着的眉头得以舒展,但更快的是被疑惑替代。

    “姑姑?”

    周漪从台阶上步步走下,凑近他身旁,纤手附上周棠的脸庞,浓长的睫毛微颤,一时满是心疼,“哭什么?看到姑姑怎么是这副表情?”

    她的声音温柔至极,可那温暖的手抚摸他的那刻,却不由让他感觉到丝丝凉意。

    当朝皇后,怎可就这样离宫还抵达了鹿城?

    在这个紧要关头上......

    周棠微微侧过头,避开了周漪。对方稍有不悦,只是淡淡的收回手,便道:“你避开姑姑离了京城,本宫担心你,只能去求圣上,却没想到阿棠不喜本宫过来。”

    周棠眼睛一顿,低着头,道:“侄儿不敢。姑姑能过来,定是艰难无比,可是......”

    他故而抬起头,那人笑着望他的神情让他欲言又止。

    周漪温文道:“可是什么?”

    她的话虽轻声轻语,却总能给周棠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这种压抑的气息袭来,逼着周棠连忙后退好几步。

    他该怎么说,可是她会在他离京一段时间,身边遍布都是她的人?

    这次,她更是独自前来。

    那种被监视的感觉,让他觉得害怕。

    周棠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姑姑,您这次是跟着温将军的军队前来么?”

    看他这一副欲说不说的模样,周漪也没说些什么,道:“温家护驾立功,军风凛凛,温家夫妇为本宫鞍前马后,忠心可鉴,此乃我云黎之幸。此次回京述职,圣上体恤,想来日后定是无量前途。”

    说着,她又朝周棠靠去,替他整理衣襟,肃道:“本宫只你与那温家的小娘子交好,日后收作妾室,也能拉拢温家这一门亲。趁着此次温家立大功,本宫可为你做主。”

    “妾室?”周棠蹙眉,对上周漪的眼神竟是那么陌生。“侄儿承诺,定是三书六聘,明媒正娶将人娶进周家,并非让她作妾。这事也征得父亲同意,还请姑姑——”

    “做妾怎么了?”

    周棠闻言一顿。

    她的声音极具温柔蛊惑,却还是能听出讽刺,“本宫已为你物色到更好的人家,那小娘子粗鄙,温家又只是区区的寒门,能让她做你的妾室,已是忍让。本宫不会害你,阿棠听本宫的便是。”

    “不行姑姑——”

    “阿棠。”周漪突然打断他,脸上已渐渐露出不耐,转身绕着他走至他背脊,直视门前,暗怒道:“是与那温家的二公子走多了,此刻连姑姑都要忤逆了么?婚姻大事,由不得你做主。明日,必须随本宫回京城!”

    “姑姑!”

    他转身欲要驳斥周漪,所有事他都能妥协,唯独嫁娶不能,还有温穆林,又岂能随她诋毁,即便是最疼爱自己的亲人。

    长宁是他一生所爱,任谁也夺不走。

    可他回过头看到的,却是令他抱憾终身的一幕。

    周漪不知在什么时候走到的旁侧,而那由外推开在两侧的房门中央,正是长宁满是受伤的神情。他下意识看向了一旁的周漪。

    只听长宁发出的声音沙哑:“臣女路过,无意听见皇后与世子的谈话,还请恕罪。”

    她侧身对着周漪行礼,却在之后冷冷道:“臣女不曾想过高攀,臣女的兄长也并非随性邋遢之人,不是皇后口中带坏亲侄子之人。世子人好,孝顺,何谈忤逆之说?只或许也没有皇后想的那样,事事都要合您心意。”

    “你——”

    周漪难得失仪,看到周棠快步上前将人护住时,心中更是怒火难消。

    或许是长宁说得话当真是不中听,亦或是戳中她的心思。

    她总是会这样,不论对方是谁,只要伤及到她必会反抗。

    如今温穆林的离去,对她打击颇深,她更是不能让任何人道她兄长的不是。

    感受到少年的护切,长宁微微缩回身子,推搡开他包裹在手臂上的双手,看向他的眼神冷漠至极。

    没来由就让周棠觉得是他背叛了眼前的少女。

    不一会儿,房中的气氛又比方才更加凝滞。

    只因那人还未出现在眼前,便能听到他的声音:

    “皇嫂来了。”

    “怎么,不应该先去拜访本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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