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镇一日游

    梧桐镇是护城河外的一个小镇,这里人口数量不多,百姓的生活却很平和,今日阳光明媚,不少妇女陆续从田里回来,随后没多久,各家各户便飘起炊烟。

    此刻正是饭点,下了田的赵五脖子上搭着汗巾,熟门熟路拐到一家馄饨铺门口,却是扑了个空。

    “啊哟,今个儿怎么关门了?”

    他惊讶地望着店门上面的锁,朝旁边的领居询问。

    “哦,老李头家的侄子不知犯了什么罪,给上面抓起来了,他现在正四处借钱,想着求人帮帮忙呢。”

    赵五一听,顿生同情,他关切地说:

    “这罪名,严重么?”

    领居摇摇头,叹了口气,他立刻明白了,心里也有些不好受起来,嘴里喃喃:

    “啊哟,早说让老李头喊他侄子回来帮忙,非要由着他到城里打拼,这下好了,弄不好,老李头的命也要搭进去……”

    “哎,可怜啊,听说上次好不容易塞够了银子能进牢里看一眼,结果好似人也傻掉了,见面胡言乱语,也认不得他,老李头可就剩他侄子这一个亲戚了啊!”

    领居的声音里满是唏嘘,就算四处奔走把家产都花光了又能怎么样,有谁会替他们这种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出头呢?

    说话间,几个吃完饭的居民也围上来,七嘴八舌:

    “人傻了,肯定是上刑害的吧?城里那和咱们这不一样,犯了法,不止是打个板子那么简单呢!”

    “可是老李都不认识也太奇怪了吧?老李那侄子,不是他一手带大的么?”

    “你们说,这该不会是最近老有的那劳什子怪病吧?俺堂姐家的儿子好像就得了这毛病,原本他是刘员外家一个喂马的,不知撞了什么煞,一觉睡醒,水也不知道打了,马也不晓得喂了,整个人莽撞的很,主家发现后问他话,竟是一问三不知,要不是他爹娘死命求情,差点都要给人当妖孽抓起来了!”

    其中一人的话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在众人的催促下,他费力回想:

    “那个毛病叫什么来着,驱鬼、不对,魂飞、呃,好像是离……”

    “诸位乡亲,你们方才是在讨论‘离魂症’?”

    突然,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只见他皮肤白皙,模样俊俏,一身长袍素色无华,仅袖口衣摆处绣有云纹,虽非常年轻,但眉宇间的气势不怒自威,老赵只在他老家的县令身上见过类似的气质,但对比这人却是差得太远。

    此刻他正紧紧盯着方才说话的人:

    “老丈,您说的那位亲戚,可否能告知是谁?”

    来人正是邱寒松,在大理寺狱解决了“凶手”的事情,临走前叶怀瑾给他看了一份报纸,上面惊世骇俗的内容和香.艳大胆的用词让他差点没看晕过去,尤其是看到文中的主角做的那些事情,更是觉得对叶怀瑾颇为过意不去,然而对方却好像只是随手给他看看而已,挥了挥手就跟着传唤她的小黄门去了清宸殿,留下邱寒松一个人纠结不已。

    【我看这上面写的你,倒比你本人更有趣些。】

    少女勾唇轻笑,漫不经心的模样浮现在眼前,邱寒松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彭彭跳起来。

    明明知道这很大概率只不过是百姓们闲来无事的娱乐罢了,能被民众编排私人八卦,也正说明了他在百姓心里的名声够好,邱寒松也的确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但是因着叶怀瑾的这句话,出于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他拒绝了下属帮他搜集信息的请求,而是选择了亲自过来,从文章的另一个主角,瑶乐郡主的居住地调查起,看看能否有什么线索。

    方全:太子殿下,这报馆也不在梧桐镇啊?那边除了叶家啥也没有——

    “咳,”邱寒松正了正神色,又继续道:“这位老丈,在下只是问问,您那亲戚举止异常,没想过请大夫来看看吗?”

    那老人打量他几眼,却是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尽管眼前的年轻人穿着并不张扬,谈吐也温和有礼,乍一看也就是个家境不错的书生,但他那身处高位浸染出来的气势,还是让他和周遭的一群人格格不入。

    老人喏喏:“俺就这么随口一说,离魂症,那都是贵人得的,哪治得起!虽说俺外甥人在城里,可他就一喂马的,刘员外人再好,这大夫也请了,药也开了,治不好,也是咱的命啊。”

    “刘员外吗……可是住城西西樵胡同里的那位?”

    邱寒松略加思索,就和脑海中一个人对上了号。

    梧桐镇在城外,和京城隔着一条护城河,城西则在另一边,离这还有些远,就是离醉水楼比较近,瑶乐郡主她要是从皇宫回来,说不准还能在那条街上碰到。

    邱寒松没意识到自己这刚分开没多久,就又想和一个人见面的想法有多奇怪,他只是有些遗憾,如果要去刘员外家的话,那还没来这多久就又要回去了,他本来还想再看看这个郡主生活的小镇……

    但还是百姓的事情更重要,而且如果涉及到离魂症相关,郡主那么善良又那么有责任心的人,或许也会去的。

    想到这里,邱寒松心里又升起了一点期待,他冲还在忐忑不安的老人点点头:“了解了,在下其实认识会治这病的人,也许能帮上点忙。”

    “啊、是吗,那,那多谢大人了……”

    老人将信将疑,但还是诚惶诚恐地感谢,邱寒松想了想,临走前又问他:

    “冒昧询问一下,诸位可知瑶乐郡主平日都爱去什么地方用膳?”

    “啊,那不肯定是咱老李家的馄饨铺……”

    老人条件反射回答,赵五却是警惕起来,他快步走过来,挡在老者身前:

    “你是外面来调查郡主的?”

    见众人瞬间变了的眼神,邱寒松一愣,难道这镇上的百姓比较排外?

    他有些疑惑,但报纸的事情不方便说,说是来调查她,那也没错,邱寒松点点头。

    ——“啊哟,大人,您是不知道啊,咱们哪,被那瑶乐郡主害惨啦!”

    气氛安静几秒,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随着赵五一拍大腿,人群瞬间嘈杂,说中他们心坎里了似的,全都七嘴八舌的抱怨起来:

    “她在京城为非作歹也算了,对我们这些生活在同一个镇子上的人也是毫不留情,俺家的瓜果粮食,不知道被她糟践去了多少!”

    “是啊,是啊,她还喜欢打人,动手的时候那个凶残噢,吓死我老头子了!”

    “您瞧瞧,这老李家的馄饨铺子,被她当垫脚的不知道踩坏了多少回,老李多穷一人呢,全身家当就是这馄饨铺了!”

    随口的一句询问,突然成了对瑶乐郡主的指责大会,邱寒松听不下去了,可面对这一群真心实意诉苦的百姓,他又不能发难,只好闷闷地听他们讲完,离开时整个人的情绪都低落了下去。

    虽然对瑶乐郡主的所作所为早有耳闻,但他总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是他想错了吗?

    “殿下,太子殿下!”

    被邱寒松打发走,转了几圈也没找到什么和报馆相关的消息,方全不放心地折回来,见邱寒松一个人站在街头,背影颇有些失魂落魄的意思,喊了几次都没回应,他又怕引人注目,于是只好凑近呼唤。

    这下邱寒松总算回过神来,他抬起头:

    “方伴伴。”

    “殿下,您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方全戒备地环顾四周,却除了一间关闭的店铺以外,别的什么也没看到。

    “不,没什么。”邱寒松摇摇头,他说:“其他人在哪?召他们回来,现在去城西。”

    “啊?这刚来就……诶好好好,回去吧回去。”

    方全正纳闷,转念一想,这与瑶乐郡主相关的地方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虽然不知去城西做什么,但殿下可总算是不用孤身在这陌生的镇子游荡了,也不知那瑶乐郡主是有什么蹊跷,自从殿下被她治好病后,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上轿前,看到那车舆上的脚印,邱寒松犹豫了一下,还是吩咐道:“给郡主递个信,就说刘员外家有一例疑似离魂症的案子,问问郡主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说完他又补充道:“如果她不去,那也千万不要强迫,直接回来便是。”

    怎么又是瑶乐郡主!

    方全简直要晕倒,但是又没办法,只好恨恨遵命,他心里祈祷,那女人惯来唯我独尊,城西这么远,她应该不会来的吧?

    “又冒出来一个?”

    叶怀瑾几乎是一听到消息的下一秒,就赶了过去,她摸了摸踏雪的马背,饶有趣味地看向院门外的邱寒松,怎么感觉自从遇上他后,穿越者接二连三就多了起来?

    “郡主。”

    邱寒松其实早就到了,在听到马蹄声之前,刘员外也早就站出来迎接,却不知为何太子殿下迟迟不肯进去,领着一群人在外面围着,也不说是为何事,急的他在门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姑且先命人拿来大伞给邱寒松撑着,唯恐热着太子,但太子却说自不需要,把伞给了下属,这让他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好在也没多久,太子殿下看到一个身影就眼睛一亮,总算是表露出要进去的意思了。

    刘员外一边擦汗,一边偷偷瞄着两人的互动,忍不住腹诽,这瑶乐郡主好大的牌面,还敢让堂堂太子等她?

    “走啊,不是说去看看那个喂马的么,正好我家踏雪也饿了,弄些草料给它吃点。”

    我家踏雪。

    邱寒松听到这亲昵的称呼,忍不住去看被叶怀瑾牵着的白马,只见那马浑身雪白,毛发光滑,精神抖擞,的确是极好的一匹马,取了这么好听的名字,郡主一定很喜欢它吧?

    见叶怀瑾三言两语就让刘员外点头哈腰的让开了门,邱寒松忍不住赞叹,不愧是郡主,办事效率真是非同一般,随即又想,郡主今天刚去了监狱,意外受了伤,又风尘仆仆从父皇那边回来,想必也很疲惫了,却被自己一个不确定的消息喊到这里,想快点结束也是应当的。

    一想到当时那被抓住的手臂和叶怀瑾当时痛苦的表情,邱寒松心里就是说不出的难受,那店小二李重得了离魂症,约莫也是被那种妖邪占据了身体,说不准就对她下了狠手,郡主却轻描淡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样的人怎么会如传闻那般暴戾自私?

    邱寒松的眼神下意识看向叶怀瑾的身侧,难掩担忧:也不知郡主受伤了没有。

    察觉到视线,叶怀瑾本能地护住自己左臂:?

    邱寒松跟着走进刘员外家,神情黯淡。

    瑶乐郡主都不知道外人对她是什么评价,听到有人生病,第一反应就是去帮忙,果然,还是有什么误会吧。

    邱寒松越想越愧疚,三人成虎的道理他早就明白,怎能听人一面之词就怀疑她呢?

    叶怀瑾余光瞄着邱寒松,见他沉默着不复之前的热切,心里猜到他怕是在梧桐镇遇到了什么,勾了勾唇角,假装没看见。

    本以为告诉他报纸的事情只会让他对自己心生厌恶,没想到居然引得他亲自去了梧桐镇那边,现在看来他总算清醒一点了,如果能让他把对自己的奇怪滤镜摘下来,那可真是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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