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瑾？！”
叶怀瑾的出现显然让叶桐罡出乎意料，但多年的戎马生涯让他快速按下惊讶，不动声色环视周围一圈，沉默地退回原位，将空间让了出来。
“瑶乐动作很快啊，这么短时间就从大理寺过来，不容易啊。”
瑞皇悠悠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叶怀瑾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中之意，轻快道：
“谢陛下夸赞，瑶乐也感觉自己最近身手见长，可能是练武比较勤快的缘故吧。”
“哈哈哈，”瑞皇随意笑了两声，继而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继续说：“事情解决了？”
“当然，不过是一桩乌龙罢了。”
叶怀瑾简略地把“太子遇刺”的来龙去脉说了一番，总结道：
“那人得了离魂症，对自己失去意识时做的事情完全不知情，但多亏有我，他的病已经治好了。”
见叶怀瑾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自己能治疗“离魂症”这件事，甚至言语间还颇为自豪，在场众人不由窃窃私语起来，随即便有人提出质疑：
“郡主说话可要讲证据，这离魂症究竟是何因导致，病根在哪，又是如何缓解，您可当真研究透了？”
暴虐冷血、唯我独尊的瑶乐郡主怎么可能真心救人，她定然另有所图！
“嘁，本郡主哪晓得你们乱七八糟那一套啊，反正人是治好了，不信你自己去监狱里看啊。”
开口的人官位并不高，叶怀瑾立刻不似在皇帝面前的乖觉，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气的那人差点没喘过气，但他不甘心，又问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可以这样治疗的？是否是叶将军传给你的秘方？你们叶家是早就知道会出现这一古怪病症……”“诶停停停，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叶怀瑾匪夷所思地瞄他一眼，抱起手臂，懒洋洋：
“我爹那脑子，除了骑马打仗，还知道啥？指望他传秘方这种好东西给我，下辈子吧！再说，让一个当兵的教人治病，是你脑子有问题还是我耳朵听错了？”
“你、你！欺人太甚！！”
对方捂着胸口剧烈起伏，被这么一阵奚落，他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就在他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叶桐罡却适时插入，皱眉呵斥了她一句：
“怀瑾！在陛下面前呢，收敛一点！”
叶怀瑾这才撇撇嘴，不情不愿道：
“啊，是这样，我以前外出溜达，偶然在山里遇到一个老神仙，他见本郡主骨骼清奇，身手不凡，就和我聊了几句，他说血性可以激发人的求生本能，让我没事多找点人揍揍，验证下他的推测，我感觉他说的挺对，就记住了呗。”
这话听来荒谬，那人自然难以置信：“这算什么神仙？这摆明了是你自己编的吧！哪有这种丧心病狂的神仙！”
“哎呀，他说的东西我也没怎么听懂，反正得了离魂症的人也无药可医，所以就随便试试咯。”
她一脸的满不在乎，听到这里，其他人也按耐不住了：
“若是这邪说为假，当真弄死了人，你该如何？”
“死了就死了，本郡主也是一派好心，治不好，只能怪他们自己没这个福气啊。”
“你你你，当真是蛇蝎心肠！歹毒万分！”
这种做法简直荒谬至极，不要说能交给御医尝试模仿，光是把这治病的方法说出去，都势必会被天下人攻之，也只有瑶乐郡主这种肆意妄为惯了、完全不爱惜名声的人才能大咧咧把这当作自己的本事说出去！
“瑶乐，莫要开玩笑了，听说那些犹如被鬼魂附体，行事风格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人，与你近身接触后便不治而愈，完全失去了病中的记忆，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你是如何做到的？”
瑞皇说的客气，所谓的“近身接触”，按照调查上来的结果，那简直是把病人往死里抽打，被询问的目击者没一个不对那血淋淋的“治疗场面”心有余悸的，即使让医术最好的大夫去检查，那些康复者身上除了伤口也别无其他，总不能真是靠打人就把病治好了吧？
皇帝发问，叶怀瑾早有准备，但之前到底是揍了他儿子一顿，现在要胡说八道，难免有点心虚，更何况她刚刚还和太子……叶怀瑾思绪转动，面上却是不显，她定了定神，缓缓道：
“陛下可知癔症？”
见他挑了挑眉，叶怀瑾继续说：
“民间固有‘喊魂’一说，通过呼唤和凉性的草药让人不再麻木、恢复理智，如同‘回魂’一般，其实和这本质上是一个道理，通过疼痛的刺激，人体的潜能被激发，在濒死的恐慌下会下意识想要求生，本能地集中注意力抵抗痛楚，再者以毒攻毒，煞气驱散病气，失散的意识自然就会回来，人也就苏醒了。”
一人谨慎地问：“只要疼痛就可以了吗？”
天底下哪有这种血淋淋的治病方法，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试问谁不知瑶乐郡主凶名在外，是个以折磨人、看人痛苦为乐的疯子，这该不会是她为自己大开杀戒找的借口吧？
“怎么可……啊对，够疼就可以了，是的，越疼越好。”
叶怀瑾下意识否认，随即像是说漏嘴般连忙改口，说到后面像是想起来血腥的画面，边说边缓缓点头，嘴角扬起的愉悦笑容让看到的人都不寒而栗——这谁敢找她治病啊，就算她真有点能耐，病人送到这种疯子手里，岂不是要被活活折磨死？
质疑者本来还有些狐疑，见状是完全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他恶狠狠怒斥：
“大逆不道！你没有半点医术竟还敢在这虚张声势，患者性命岂能当儿戏！”
叶怀瑾也不甘示弱，她握上腰间森冷黑鞭，瞪向那人：“凭什么我要都告诉你？这是我一人的机遇，在这说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你们！”
“你！”
“够了。”
瑞皇观战半晌，像是终于确认，他出声制止，然后眉间舒缓，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瑶乐，这乃是国之大事，你若不愿分享治病心得，那若是以后再有离魂症患者，该怎么办呢？”
叶怀瑾昂起下巴，脸上满是自得：“本郡主一人可抵千军万马，有我一人足矣！”
“好！”
瑞皇像是就在等她这一句，他抚掌大笑，目光炯炯盯着她，声音低沉：
“朕便赐你这个权利，今后凡是与离魂症相关，全权交于你处理，需要的材料你可去内务府找王平自取，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此话一出，场内顿时鸦雀无声，不少人余光偷看了叶怀瑾一眼，见她唇边含笑，不由在心里暗骂，果然！王平是总管太监，皇上身边的红人，珍宝阁就由他负责，这所谓的“材料”没有明说，回头还不是任瑶乐郡主挑选！典藏书画、金银古玩，这宫里上上下下，所有的珍奇异宝，可全都集中在那里啊……
叶怀瑾面上带着洋洋得意的笑容，无人看到，就在她低头谢恩的那一刻，乌黑的眼眸里竟毫无波澜，冰冷至极。
“瑶乐遵旨。”
*
散朝后，瑞皇回到御书房，却并没有褪下朝服。
“陛下，这是最近民间流传盛广的刊报……”
他看了身后一眼，总管太监王平立刻心领神会，悄悄递上来一叠报纸，上面偌大的标题分外醒目。
“……醉水楼秘闻泄露，瑶乐郡主和他不得不说的故事……呵，哗众取宠。”
瑞皇一目三行扫完，嗤笑一声：“周元覃竟是拿这种东西来攻击人，也是老了啊，不过是些博人眼球的把戏罢了。”
“那陛下，对于这纸上说的……”
“无妨，谣言不必制止，适当的时候可以稍微推动推动，让百姓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这上面来。”
制止一个谣言的最好方法就是放出去一个更大的谣言，相比起太子遇刺，瑶乐郡主的绯闻这种明眼人一看就是胡编乱造的东西，给百姓乐呵一下也就过去了。
顿了顿，瑞皇又道：
“调查的人怎么说？”
“回禀陛下，根据下面传来的消息，醉水楼那天，确实如瑶乐郡主所讲，凶手是在茶水里下的毒，先递给的她，最后被抓起来审问，也是胡言乱语，完全不认识自己的家人这点，和先前离魂症的案例，是相符合的。”
“她可是说，那茶水一开始其实是递给她的，刺杀太子只是误会，你怎么看？”
王平有些犹豫：
“陛下，那瑶乐郡主行事狂妄，本就树敌在外，百姓对她积怨已久，一时冲动下行使复仇，也不奇怪，况且那犯人在牢里又直说见了瑶乐郡主才肯说实话，见面后也是伺机攻击，据说瑶乐郡主被抓住手腕时神情痛苦，像是受到重创……郡主不似会让自己吃苦的人，也许这件事的确不假。”
“呵，什么人有本事伤到她，”瑞皇冷哼一声，不置可否，“那个犯人呢，被她放走了？”
“回禀陛下，人还在牢里，但、太子殿下派人去看守了，说是……由他负责。”
“他负责？”瑞皇皱了皱眉：“朕倒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王平诺诺不敢回答，他也不在意，继续翻着奏折，突然，像是漫不经心地喊了一声。
“王平。”
“老奴在。”
“你说太子这病，怎么就偏生是叶家的女儿治好的？”
“这……陛下，或许是太子弄错了，那瑶乐郡主诡计多端，也许是看太子心性良善，故意欺瞒……”
“是只有她治得好、还是只有她能治，这两点可不一样。”
瑞皇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老太监左右张望了一番，凑近压低了声音：
“陛下，您也知道，这叶家特意搬走也有些时日了，按理说叶夫人的病早该好，然而却死死不愿回城，再加上这叶家女儿莫名其妙的医术，那梧桐镇里恐怕……”
瑞皇脸色渐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