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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藏娇

    所以,她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么?倪培卿想张口说点什么,但又觉得都不合适。

    “为什么不躲?”邵韵时问。

    那一箭,她是瞄准了再射的,他是习射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是对她现在的箭术太“放心”,还是真的不敢躲?

    他是倪培卿,哪怕是现在披着一个十四岁的皮,她也不会相信他真的是因为她一句命令就会视死如归。

    黑暗里,她补了一句:“别骗我。”

    少顷,躺着的人又咳了一声。

    她蹙眉,听见回音:“不知道。”

    “不知道?!”

    “有些不敢置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中箭。”他说。

    这个回答合理,邵韵时却仍是问道:“我是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我讨厌你?”

    “嗯。”

    “那你就该知道,答应来教我射箭,不是个安全的差事。”邵韵时一字一顿,“这样,你还要继续教我吗?”

    躺着的人轻轻一笑,叫她冷声复道:“倪培卿!”

    “是,倪某愿意。”

    “为什么?!”

    “倪某就是来教公主射术的,倪某定会更加细心,不叫公主再失误。”

    我并没有失误,邵韵时沉沉盯着那道人影。

    倪培卿兀自接着道:“而且,我相信公主不会再往倪某这儿,射第二次。”

    “……哼,”邵韵时忽然觉得站着有些累,拣了床边上的凳子坐下,“那就说不准了。”

    少年也不恼,只是慢慢转过头来,似是看她,又似是在看她边上的烛台:“公主,不点灯吗?”

    “我并不是来看你的。”

    如此,他便似了然,重又看向顶上的床幔。

    他不动,邵韵时也没有再问话,她撑手在床沿看了一会。

    杜太医说,今夜他若是烧起来,定要及时看顾,否则又是凶险。

    直到现在他都还好好的,想来应是没什么大问题。

    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坐下,却是没想要走。

    这种感觉很奇特,分明是巴不得拉他一起去死的存在,可当他真的差点命丧她手,千头万绪又仿佛都凝结成冰,凿不穿融不掉,又无法重新流淌。

    甚至此时这么守着他,一坐一躺,两两相对,却全不觉不妥。

    好像很久以前,他们就曾这般千万次。

    将化不化的雪水脏污,一脚下去,都带了刺痛。

    谁说的雪是洁白无暇的?那是他们没有看过这落雨后的雪地,泥泞、斑驳,杂揉着枯枝烂叶,满目疮痍。

    她的脚已经冻坏了,又踩伤了,敷着山路上随意采的草药,糜烂的药草让这双脚更是雪上加霜,难看到她自己都不肯再多瞧一眼。

    “上来吧。”有人蹲在她面前。

    “我不要。”

    “别耽误时间。”那人说,偏转过来的脸上还带着伤,“公主。”

    这一声公主,在这般逃难的时候,是多么地讽刺可笑。

    她觉得羞辱极了。

    “你不高兴,那也要走出北狄的势力再说。”轻易识破了她的心思,那人又转过脸,面向着前方,“上来。”

    她倾身上去,垂眼间,才发现身下人的脚并没有比她好上多少。

    可他再不讲话,她也没再讲。

    到了晚上的时候,他们找到了一处山洞,他放下她。

    “你要干嘛去?!”她一把揪住他的手。

    “雪水融化,山里更冷,我要找枯草叶。”

    “这一路都是烂地,哪里有枯草叶了?”她害怕,“你留下陪我吧。”

    “公主,”他说,“你就这么想死在路上吗?”

    他说话从不好听,冷硬得叫她心中寒凉。

    半晌,她颤巍巍松开手,任他出去。

    她又困又累又饿,说不出是胃疼还是冻得骨头疼,又或许是溃烂的皮肤又开始发作。

    三择其一,她终究还是选择了睡去。

    睡着了,好像就不疼了。

    也不冷了。

    醒来的时候,脚上敷了新的药草,胳膊上也是,她动了动,发现被人抱在了怀里。

    只是那怀抱也有些冷清。

    怀抱的主人睁开眼,与她视线交汇。

    “倪……倪培卿……你冷不冷?”

    “醒了,就走吧。”他站起来,又丢给她几个果子。

    山洞中间熄灭的篝火染出了一片黑。

    邵韵时抓着果子,却觉得实在是没有那么冷了。

    她一瘸一拐地跟出去,踩空了一根树枝。

    骤然醒来,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邵韵时狠狠眨了眨眼,终于适应过来。

    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一块毯布,胳膊有些酸,她竟然睡了过去。

    还是在倪培卿的房中。

    扭头去看床上人,那人呼吸平稳,已然熟睡。

    她揉了揉胳膊站起来,又看了看手边的毯子,不甚确定是不是自己随意从床上抽拽的。

    此时这毯子的另一边就搭在少年身上,只堪堪盖了半侧。

    想了想,她伸手把另半侧盖上,退身的时候,瞧见他胸处包扎的伤口,复又小心地将毯子往上拉了拉,尽量没碰着伤处。

    伴着关门声,床上人才平静地睁开眼。

    少年的手指无意识捏着被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邵韵时这个回笼觉直补到日上三竿。

    春茗进来伺候她洗漱的时候面上还带着喜气洋洋:“公主,方才杜太医来复诊,说是倪公子这伤恢复得比一般人都好,也没有感染呢!”

    “那应该就能好了?”

    “哪能那么快?伤的可是这儿呢!”春茗点点心口,“不过太医说再有几日,就可以小心挪动了。”

    “哦。”

    邵韵时洗漱完,也没去南书房,吩咐了冬茗去告了假。

    想来大家应该都晓得她射中倪培卿的事情,顾太傅也不会多说,毕竟,去了也要被邵慈他们各种闲话,不如不去。

    不过,这并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想。

    她原是想等过了未时再去看看倪培卿,好尽一分责任。

    没想到午时方过就来了访客。

    邵慈与她交好,常来常往的倒是没什么,倒是他身边还站着一人。

    “叨扰公主。”沈仲哲行礼。

    “你们是来看倪培卿的?”

    “是啊。”邵慈点头,“知道你射术不精,没想到能差到这个程度。他可还好?”

    邵韵时叹了口气:“父皇母后命我好生看顾他赔罪,他这是养病,可不好见客的。啧……我看还是得给父皇请个旨,概不见客。这般才好。”

    沈仲哲听完有些尴尬:“公主见谅,实在是沈某担心倪兄的伤势,这才拜托六殿下带沈某一起来看看,唐突了公主,实在是沈某的错。”

    “哎呀,这有什么,咱又不是来看她的。”邵慈几步上来,“行啦,沈公子胆子小,你就别耀武扬威的了。再者说,倪大公子搁你这养病罢了,你搞得跟金屋藏娇似的作甚?”

    “说什么呢!”

    “我说错了?”

    邵韵时被气得不轻:“邵慈你有病吧!”

    “哎哎哎!骂人干嘛!叫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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