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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苍好生

    “现在知道怕了?!”温抒意恨不能给她几巴掌,但是她不能。

    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不能失了皇家风范。

    只是那倪家小子还没有醒,倪将军又一言不发,她与邵庭邦便是有心想要弥补,也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至于邵韵时,温抒意虽是晓得这件事还存在疑点,此时却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无论如何,一会倪将军出来,去给将军道歉。”

    “韵时知道。”

    倪培卿如何,那都是南桓之后他们的两个的事情了,与倪将军无关,与父皇母后更是无关,邵韵时自知做过了。

    “母后放心,韵时定向倪将军,负荆请罪!”

    “什么?等等!”

    “倪公子醒了!”

    邵韵时顿住脚,下意识就要进去,被温抒意一把按住。

    “母后?”

    “如今倪将军正在气头上,你进去不妥。”说完,她叹了口气,“就在这等着,哪都不准去!本宫进去看看。”

    罢了,她又招了春茗冬茗:“看住你们主子,再有岔子,本宫定不饶。”

    “是!”

    两个丫头看邵韵时都是紧张的,今日之事,现在陛下与皇后尚未发落下来,可委实是她们没有看顾好,所以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敢叫主子离开半步。

    邵韵时垂手立在庭下,脑中空白。

    那么多年,她费尽心机,也没曾伤他分毫。

    可是今日竟是这般容易就得手。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觉得荒谬还是可笑。

    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是那个血泊中含血的笑。

    挥之不去。

    她抬起手,便是这双手射的箭。

    后悔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她想杀他,从今生再见起。

    不后悔吗?

    邵韵时竟是答不上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房中几人才一并出来。

    邵韵时一眼就瞧见倪新望,这个为了大桓征战半生的男人。

    “倪将军。”她直直跪下,以头点地,“韵时有错,不该伤及倪公子,还请倪将军责罚。”

    邵庭邦与温抒意皆是未动。

    无人来扶,也无人来劝。

    片刻,她听见一道浑厚的男声:“公主这是折煞老臣了。”

    “倪将军,韵时诚心请罪,还请将军责罚!”

    “公主刚刚习箭,误伤之事也是自然。”倪新望走到了庭下,“犬子奉旨教□□,便就该承担这个结果。”

    胳膊上的力道强劲,将人扶起。

    邵韵时抿唇看上,倪新望松手退后一步:“犬子教□□之事,陛下是问过老臣的,应允的,也是老臣。如今这般,老臣想问,公主是否还愿意让犬子继续教下去?”

    “将军……”邵韵时哽住,“还愿意让他教我吗?”

    “意外之事,防不胜防。再者,人孰无过,老臣若是不依不饶,便就是为人臣子的错了。”

    邵韵时看向他身后的父皇母后,得了首肯,这才复又再行一拜:“韵时受教。”

    倪新望受了这礼,这才回身:“只是陛下,老臣有个不情之请。”

    “将军请讲。”

    “犬子伤在心口,这几日不便挪动,还请陛下免去犬子叨扰后宫之责。”

    “将军哪里的话,自该是要养好才是,”邵庭邦看向女儿,“韵时,倪公子的伤因你而起,自该是受你韶华宫照看。”

    “是!韵时领命!”

    “微臣谢过陛下。”

    之后,邵庭邦唤了倪新望去御书房,温抒意复又叮嘱了好些时候才离开。

    韶华宫不小,倪培卿如今就在偏殿中养伤,照顾的宫人来报,说是他晚膳并没用,许是疼得厉害,喝了药就又昏睡过去。

    杜太医赶紧又来瞧过一次,确定无事后才离开。

    兵荒马乱了一日的韶华宫这才算平静下来。

    “公主若是担心,奴婢陪公主去看看倪公子?”春茗铺好床过来问。

    “不必了,他也是打小从军营里长大的,这点伤不算什么。”镜前的人道。

    这话实在冷漠,春茗便不再劝,待她上床后熄灯退下。

    倪培卿静静躺在床上,房中熏过香驱蚊虫,和着白日里一碗碗端进来的药香,竟是莫名和谐,叫他分外清醒。

    他想起白日里她探下的目光。

    “倪培卿,疼吗?”

    人人都说公主殿下箭术不精伤了他这个将军独子,而后当众请罪,诚恳非常。

    却只有他看得清楚,那居高临下的关切里,深入骨髓的恨意。

    犹如前世她倒下的那一刻。

    她恨他。

    也是,他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从他杀了她的左相起,亦或是从更早以前。

    所以,她几次三番对自己下狠手。

    撕破脸的那日,他眼前的女帝抱着酒坛独饮,听到他来,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他骂。

    他一步步走近,最后停在了丈远之外。

    突然就想问她:“陛下曾问臣喜欢什么,只要臣说,陛下都会给。”

    她不言,只复又灌下一口酒。

    “陛下的话,可还作数?”他坚持问完。

    “呵……”女帝一哂,而后骤然起身,手中的酒坛堕地,碎裂声里,她指着自己,“倪培卿,事到如今,你竟还敢来质问朕,好大的胆子!”

    “……看来,是不作数了。”他觉得酸涩,又觉无力。

    耳边是她的狰首卫破门而入的拔刀声。

    “杀!”女帝冷冷下令。

    他瞥见她几近猩红的眼,即便如此,他仍是伸出手。

    那一天,殿中也是燃过熏香,酒气、香气萦绕一起,叫怀中醉倒的女帝格外乖巧。

    “这是朕的天下么?不!不是!倪培卿,只要你活着一日,这天下,便就不是朕的天下!”

    他记得她的话。

    于她,他便就是那根插在疆土上的一根刺。

    拔掉他,才是邵氏天下。

    他又如何不懂呢?

    只是啊,终究是晚了一步。

    他曾想利箭穿心,该有多痛呢?

    于是他亲手试过一次,痛,很痛。

    醒来,却是再见到了久违的天地,好似是上苍好生。

    今日,他又品尝了一次。

    只是这一次,他突然一点也不觉得痛了。

    甚至看着那道对准自己的箭时,隐隐还有些期待。

    他早该给她一个交待的。

    “咳!”他忽得呛住,胸腔震颤,“谁?!”

    敏锐的眼扫过。邵韵时刹住了脚步。

    月色透进,床上的少年这警觉的一声后,又突然别开眼去。

    刚刚那一瞬,她却是从那双眼中似是窥见了那个久违的人。

    一阵沉默后,黑暗里走出一道身影。

    倪培卿这才复又看去:“公主?”

    邵韵时走过去,少年的眼中带着惊疑,身子也是局促地想要动弹。

    是她瞧错了吧。

    “伤了就不要折腾。”她伸手按住他的肩。

    少年便不再动。

    “倪培卿,我再问你一次,疼吗?”

    “不疼了。”

    “不疼,为何不用晚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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