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发出邀请了，我怎能不来。”
他缓缓出现，身着金纹白衣，乌发用金冠束起，双耳各戴一小金珠，眉间的金色印记在黑夜中依旧流动光泽。
他低头看向玉书怀里的秦曦月，眼中流露出几分痛苦和委屈来。
“去冥界把自己的名字遮上，让谁都探查不到你的存在。”他吸进一口气，“玉书，收手吧，你把她交给我，我会让她回来。”
“我知道你能让她回来，可是你的法子太慢，我等不及。万千世界都有你的分身，你看到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已经快恢复到一开始的状态了。”玉书一脸痛苦，一字一句都仿佛带着冰凉躯体内仅剩的一点温热的血，“丹灵，你把你找到的魂魄和神识碎片给我，求求你，给我……”
压抑了千万年的思念破开冻土，肆意快速地生长，思念缠绕心脏，勒的越来越紧，压榨着他最后一点生命。
他快被时间折磨的坚持不下去了。
丹灵看着他顺着脸颊滑落的泪水，伸出手想给他擦一下，却被他躲了过去。他不生气，看着自己手上有些粗糙的红绳问道：“那那些不能入冥界、入归墟的魂魄该怎么办呢？就算她醒来，你又要让她怎么面对自己。”
“等一切结束，那些魂魄会去往该去的地方。”
玉书转身向屋里走，轻轻地将秦曦月放在床上，然后帮她盖好被子。丹灵站在门边看着，问道：“你什么时候把她送回去，把魂魄困在一个木偶里时间久了也会伤到。”
“让她再陪我一段时间就好。”玉书刚刚的情绪完全收敛起来，“我放出一点气息你就找来，是有什么事吗？”
“那个习萧是你的人？”
“是，从凡人飞升成神的人，在他们眼里可都是最纯洁干净的，我先下手有什么不对。”
“他有意站在天君身边，也是你的意思？”
“你不是也怀疑他，他擅伪装，那就得把他伪装的一层皮撕掉。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玉书眼中凝聚起怒火，要不是身有牵挂，他早就去云上天把那些可疑的神都杀了。
他看向被夜色模糊的丹灵，问道：“倒是你，那么多分身，却偏偏把望舒留给了这个分身，为什么？”
“你杀了那么多食息，也知道这里食息是什么等级的存在。无息地的裂缝越来越大，我已经是分身乏术，这个分身暂时还能保证凡间平静。”
说完，他叹了一口气，看向玉书：“玉书，她一直希望你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狐狸，她的生死是早就定好的，你没必要愧疚。”
“她的死有我的一份，当初我要是听话好好修炼，她就不会死，伽娜也不会神魂离体。”玉书看向卧房，“我知道你和她会死，但不是还没到时候吗。”
“丹灵，你把你找到的魂魄和神识都给我，好吗？”
“下次我会带来，别那么随意泄露自己的气息，云上天和云中天的神仙一直在找你。魔界可以回去看看，魔尊当初对你也挺好的。”
“我知道了。”
丹灵绕过玉书走到卧房之内，坐在床边看着魂魄被封在木偶里的秦曦月。
“你会不会怪我没有及时去救你？会不会怪我没像玉书一样倾尽一切找你回来？会不会怪我明知道你在哪，却只让分身跟在你身边？”
“我没把玉书看好，他如今酿下此种结果，也有我的一份。如今已是覆水难收，我把你的一部分魂魄和神识碎片给他，你会生气吗？”
丹灵眼中满是化不开的浓浓爱意，慢慢拉起秦曦月的手，“我们本就是同生，本应该同死，怎么还是最怕死的你先走了呢。”
说完，他在秦曦月额间落下一吻。
“我等你回来。”
玉书还在屋外等着，看见丹灵出来沉默一会道：“玄烛交给我，云上天交给你，别让他们干扰了我的行动，之前已经有云中天的人找上门了。”
“我知道了，会让人留意的。”
说完，丹灵站的地方就只剩下了一团金色的光。
玉书抬头看向缀满星辰的天，良久才回到自己的屋里。
第二天醒来，秦曦月发现那种不受自己控制的僵硬感消失许多。
她把这归结为伤在逐渐愈合。
她穿鞋下床，走到外面发现热腾腾的早饭放在屋檐下的小桌上。
“昨夜睡的怎么样？”
玉书面上含笑，端着一碗肉酱从厨房出来。
“一夜无梦，感觉伤都好了许多。”
说着，两人入座，玉书给秦曦月的面碗里挖了两勺肉酱。
“今天吃肉酱拌面，尝尝合不合口味。”
等面被拌开，玉书又用公筷给她夹了一个煎蛋放进碗里。
秦曦月也没客气，直接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刚嚼了两下就抬头对着玉书竖起大拇指，等嘴里的面全部下肚，才道：“好吃，肉酱不咸不淡，鲜味恰到好处，里面还放了点香菇增加香味，面也很劲道。”
她又用筷子将煎蛋从中间扯开，蛋黄微熟，还有一点流心。
她哇的一声：“我最喜欢这样的煎蛋了！”
玉书看着她心满意足的样子自己也很开心：“你喜欢就好。”
吃饱了饭，玉书把东西全收拾掉，又端来一盘点心和一壶花茶，一人一妖就坐在屋檐下静静地看风景。
秦曦月余光扫到玉书那堆在地上的长发，开口问道：“玉书，你头发那么长为什么不束起来？”
“我不太会，每次弄的都很丑，索性就一直散着了。”
秦曦月兴致勃勃地提议道：“那我给你扎起来，怎么样？”
玉书不置可否，看了她一会屋里就飞出一面镜子和一把木梳，过了一会一根红色的发带也飘了出来。
秦曦月拿起梳子就站在玉书身后，手抚上他那如雪般的长发，将数字轻轻放了上去。
天上大雨骤降，噼里啪啦打在屋檐上，梳发的声音在雨声遮掩下只有他们俩能听到。
雨幕模糊了远处的景色，灰沉沉一片压下来，压弯了刚长出叶子的细枝。
雨声嘈杂，两人心中确是平静无比。
“一梳智慧开，玉书聪明又可爱；二梳财运来，玉书财富滚滚来；三梳手儿巧，玉书做什么都成宝……”
秦曦月一边说一边笑，她早就不记得这些话是从哪学来的，只记得这好像是说给小宝宝听的，把里面的宝宝换成玉书的名字，就当是给玉书的祝福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自耳后传来，又像是从千万年前传来。玉书没有组织她，低垂的眸子里情绪流淌，嘴角勾起，面上如春风拂过。
这样的日子，他都快忘了。
头发太长没办法束起，秦曦月就全给他绑了起来，一根红发带一个高马尾，利索许多，就是……
玉书站起来，被扎紧的头发一坠，他只感觉头皮有一种撕扯的痛。
头发太长太多太重，站起来头皮一点会很疼。
秦曦月憋住笑，声音颤抖：“对不起。”
玉书知道她是故意不告诉自己后果，他手碰了碰被扎起的头发，那些头发瞬间变短，刚刚好到腰间。
秦曦月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当时怎么就忘了玉书是妖，想要什么发型不就是一个施法的功夫。
“玉书！”
雨后的空气潮湿，秦曦月感觉有些冷就回了屋里，总觉得自己身上也潮的不行。
玉书拿出一颗热石，用妖力盖了几层，能扩散到屋内的温度刚刚好，秦曦月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晚上的饭很简单，每人一碗热汤和几张饼，玉书卤了些肉切丝，黄瓜、青椒、葱白、胡萝卜也都被切丝，刚好可以卷在饼里。
雨云散去，天上的月与星又冒出头来。
秦曦月咬着饼遗憾地看着：“我挺想看看日出的，可今天那么大的雨，山里怕是要起雾，湿漉漉的不想出门。”
“那就不去。”玉书看了一眼她手里快吃完的卷饼，又给她卷了一个放在盘里，“明天不能看，还有后天、大后天，不急于一时。”
“那到时候你陪我去。”
“好。”
第二天果然起了大雾，秦曦月和玉凛窝在屋里，没事下下五子棋，或是画画，看话本。
山间雾景画完了，秦曦月看着桌上空白的纸不知道画什么好了，刚好玉书端着点心水果过来，她的眼睛亮了亮。
“玉书，你来给我当模特吧。”
玉书拿着一本书坐在秦曦月对面，秦曦月看了看，问道：“你可以吧耳朵露出来吗？”
“玄烛想画？”
“想！”
“那我就露出来。”
见他真的把耳朵露出来，秦曦月得寸进尺地问道：“那尾巴也可以露出来吗？”
“我没有尾巴。”玉书脸上依然带着笑，不急不气，只是眼中闪过伤心，很快就消失不见，“我的尾巴，因为一些原因被我自己断了。”
那抹伤心秦曦月看的分明，玉书的尾巴一定和耳朵一样，白色的、毛茸茸的，是什么原因能让他把自己的尾巴断了呢？
秦曦月没有问，眼中的心疼毫不作假：“很疼吧？”
玉书没有说话，好像真的在回想断尾时的感受，最终他摇了摇头：“那时候我感觉不到疼。”
怎么会不疼呢？
她想，那时候他的心一定要比断尾还疼。
秦曦月看着他毫不在乎的表情，眼圈一下子红了，想哭却哭不出来。
“你别难过，断尾给我换来了东西，我觉得值，就算疼，我也觉得划算。”
入夜，山林中有野兽吼叫，玉书挥手布下一层结界隔绝外面的一切。
他变回原身，一只没有尾巴的狐狸，白毛下遮盖的丑陋的伤疤。
他轻轻跳到秦曦月的床上，隔着被子贴在秦曦月的怀里闭上眼睛。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秦曦月想去看日出、想打猎、想去别的山转转，甚至还想去里的比较今的县城。
玉书都陪着她一一去了。
他想，这样的日子要是能一直下去多好。
可秦曦月的伤好了。
他们坐在最开始互相了解的大石头上，看半落西山的太阳将云霞染成金红色。
“好漂亮啊，天天看都不会觉得腻。”
“是啊。”
又是片刻沉默，还是秦曦月先开口道：“玉书，我的伤好了。”
玉书的目光从云霞上离开，慢慢落在秦曦月身上。
“恭喜。”
秦曦月没去看他，依旧看着云霞，悬空的脚荡啊荡。
“虽然我没有恢复记忆，但还是得告辞了。谢谢你的关心照顾，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妖。”
“我希望你能早日见到你想见的那个人，记得到时候和她一起来见我，这可是你早就答应的。你是妖，应该很容易找到我在哪吧，到时候我请你们吃饭……”
“玄烛。”
秦曦月的话被打断，她转头看向玉书，看见他眼中表情难看的自己，也看见他眼里无穷无尽的落寞。
她心头一紧，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发抖。
她怕这一走，就再也回不到这平静安详的生活。
玉书指尖浮起一个光球，他像是快要哭出来，指尖颤抖着贴上秦曦月的眉心。
“虽然舍不得，但我还是亲手送你离开吧。”
一道彩光冲着天边飞去，玉书的身边咯咯哒哒的声音落在地上没了动静。
玉书低着头看向那没有五官的木偶，最后把它抱起来放到屋里的床上，变回小狐狸，闻着那残留的一点气息，窝在木偶的怀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