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安静，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秦曦月睁开眼，手一动就有咯哒的声音响起。她把手抬起来翻来覆去看了看，什么问题都没有，那声音也不是骨头发出的声音。
可能是床吧。
脑子里混混沌沌，身体僵硬的像一块木头，稍微大些的动作很难完成，同时又是一阵更大的咯哒声。
这声音扎耳，秦曦月脸色的表情难看起来，伸出左手想把右胳膊给折断。
“你醒了。”
门被推开，一个端着饭菜的人走了进来。
鱼片粥，清炒菜心，一小盘小笼包，上面冒着热气，可秦曦月闻不到一点味道。
“你是谁？”
从食物上移开视线，秦曦月这才看向来人，白色的长发及地，上挑的狐狸眼勾人心魄，黑色的衣服衬得他脸色更加苍白。
“我叫玉书。”
玉书把托盘放下，动作轻柔地将秦曦月拉着坐起来，妖力顺着她的胳膊往里钻。
秦曦月一瞬间感觉自己舒服许多，自己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再也没有听到那咯哒的声音。
心底总算平和下来，她还想问些别的，抬头就对上了端着鱼片粥的玉书。
“我知道你想问些东西，但吃饱了才有力气问。我喂你。”
秦曦月想自己来，可不知这胳膊怎么回事，现在用不上一点力气。吹凉的粥已经递到眼前，肚子里的不适感也愈加明显，想了想，她还是低下头把那一口粥喝了下去。
几口粥、一口菜、一口包子的喂食很慢，但这些东西始终是热的，有些不符合她的常识。
好不容易解决完这些，秦曦月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了不少，重新问道：“这是哪啊？”
“是我的住所，”玉书看着她和她解释，“我不喜人多，把房子建在了山上。我下山买东西的时候看见你满身是伤地躺在山脚下就把你带上来了。你要是回去我可以送你。”
玉书看着她的眼神让秦曦月有些别扭，她移开视线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有茧子，也有结疤的伤口。
她摇摇头：“谢谢你救了我。但是我不知道回哪去。”
玉书收拾碗碟的手一顿，带着歉意道：“抱歉。”
“你道歉干什么，”秦曦月很快反应过来，嘿嘿笑了出来，“不是那个意思，是我现在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哪里知道自己以前住哪。”
“失忆了？”
“或许吧。”
秦曦月低下头，将手覆上自己的心口：“我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还有很重要的人。”
“会想起来的。”玉书揉了揉她的头，建议道：“要不然你先在我这里住下，等记忆恢复再回去？”
“好，谢谢你。”
“你不用谢我，出去走走吧，你躺了一天了。”
这座山很高，往远处看便是连绵不绝、高低不同的山峰，有飞鸟掠过再冲向天际，最后翱翔云天之中。
“有些冷吧。”玉书给她披上个斗篷，“这里的风景还是不错的，树上已经开始生芽了，再过些日子绿叶长出就不会那么死气沉沉了。”
秦曦月顺着他的描述去想，一片绿意盎然，确实让人欢喜。
她偏头看去，玉书墨绿色的眼睛里是浓浓笑意。风吹动他的发丝，凌乱了他的侧脸，不知为何，秦曦月总觉得他会被这风吹走，再也不会回来。
“玉书，你很开心吗？”
玉书低头看着她，像是在看许久未见的故人，眼神中的炙热与贪恋他藏的很好。
他坐在秦曦月的旁边，言语中带着笑意：“是很开心，开心千万年终于有人陪我了。”
秦曦月脑袋宕机了一下，怀疑地问道：“千，千万年？”
人可以活那么久吗？
玉书瞧见她这副模样呵呵地笑出了声：“我是妖，活个千万年不是很正常？”
残存的一些基础的记忆里，似乎只有书里会有妖的存在，她一直感觉这个种族离自己很远，而且，书上说妖是吃人的。
“放心好了，我不吃人。”玉书看她脸上不断变换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我避世修行，也不会把你当食物养着，你就好好在这养伤，届时你要是没恢复记忆还想下山，那我就陪你一起下山走走，等你恢复记忆再离开。”
秦曦月不太明白，他们俩从不认识，一人一妖，他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
但人在屋檐下，秦曦月不打算多问便答应了下来。
两个人坐在石块上看风景，一时无语，实在是觉得气氛太尴尬，秦曦月咳了两声，道：“你说你是妖，是什么妖啊？”
“狐妖。”
狐，狐妖！
秦曦月脑子里自动浮现出各种话本故事，什么妖人相恋、修士伏妖，关于妖的话本里那只妖大多都是狐妖，吸人精气、挖人心脏、诱惑书生……想着想着，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看她笑，玉书也笑了笑：“怎么，不信？”
秦曦月连连摆手，急忙想要解释：“不是，不是……”
说着说着，嘴巴还张着，就是说不出来话了。
玉书的头上冒出两个白色的大耳朵，空气有些冷，还抖了一下。
脸上的吃惊慢慢收去，秦曦月换上一副“我超爱”的表情，直勾勾盯着玉书的耳朵。
她眼神太过直白，玉书脸上缓缓飘上两片红霞，耳朵更是不自在地抖了抖。
他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两声：“咳咳，现在相信我说的了吧。”
秦曦月猛地点头：“我信了。你好可爱啊！”
这下玉书的整张脸都涨红了，或许是兴奋过了头，他一句话连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
“你要摸摸我的耳朵吗？”
一句话消散在风中，玉书僵住了，秦曦月也僵住了。
脸上的红色慢慢褪去，玉书垂眸，刚想说些什么补救一下，却听见了秦曦月略显激动的声音。
“可以摸吗？”
眼底倒映的是秦曦月跃跃欲试的表情，他呆住，没有任何思考。
“可以。”
玉书很高，即便现在坐着，秦曦月也碰不到他的耳朵。那对白色的、毛茸茸的耳朵还在诱惑她，她没有犹豫站在了刚刚坐着的大石头上，然后把手慢慢伸了出去。
耳尖传来一阵痒意，下意识想要躲开，可想到是秦曦月在摸，玉书忍了下来，任由她揉捏那一对很久没有见过阳光的耳朵。
“会疼吗？”
秦曦月轻轻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玉书放在腿上的手颤了颤，心中压抑了千万年的思念快要把他吞没。
“不会。”
是你的话，就不会疼。
一点凉意落在手上，玉书看着那绽开的水滴，想着千万年最平静的时候，他想回到那个时候。
手上的水痕被抹去，就像过去，存在过，但再也回不来了。
摸了一会，秦曦月心满意足地坐会了石头上。她双手撑着石头，悬空的脚来回荡，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
“玉书，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
“因为我的眼睛，墨绿色，像是一块上好的玉，一丝杂质都没有，给我取名的人说读书明理，名字里加个‘书’字想让我多看些书，所以就叫我玉书了。”
“有些随意，但又有很好的寓意。”秦曦月笑了笑，“那给你取名的人呢？”
“离开了。”玉书侧头，对上秦曦月刚转过来的视线，“她是个很好的人，为了帮助其他人离开了我。”
“我是个妖，哪里会喜欢看书呢，她给我搜罗来的书最后只有一个下场，被我撕开、咬碎。她不骂我不打我，每次都无奈叹气，然后揉揉我的脑袋，带我出去玩。”
“有人问她为什么那么纵容一只小妖，你猜她是怎么说的？”
秦曦月看着玉书脸上的笑意，想了想回答道：“说你还太小，不识字，也不懂什么大道理，野性还在，不宜急躁？”
玉书笑出了声，声音越来越大，眼泪都快笑了出来，良久才停下。
“是啊，那是我刚被她捡去，刚刚开智，哪里认字。她不懂怎么教导别人，也就是那一次她才想起来还没教我认字。”
“后来我认字了，那些书又被她拿来，我还是不愿意看，她走到哪我就跟到哪。见我这样，她每次都恨铁不成钢地点点我的脑袋，等带我玩了一圈再陪我看书修炼。”
“我知道她早晚会离开，但她离开的太早了，我还有很多道理不懂，是非善恶她还没有教我。自她离开，我就再没见过她，我就一直等，一直等。四季更替，沧海桑田，我一直在等。”
玉书有些哽咽，看着秦曦月的眼睛里尽是委屈。
秦曦月鬼使神差地抓起他的一缕头发揉了揉，安慰道：“她会回来的，你也一定能等到的。”
玉书看着她，眼底浓烈的情绪让秦曦月有些心惊，但是他很快扭过头，看着飞鸟。
“她已经回来了，不过时间过去的太久，她一时半会可能找不到我。”
秦曦月不免有些好奇，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玉书苦笑道：“我做了件让她讨厌的事，再等等吧，再等等我就去找她。”
“好呀。”秦曦月咧开嘴笑，“到时候无论我有没有恢复记忆，你都要带我见见她。”
“好。”
“那我也给自己起个名字怎么样？”
“可以，想起什么名字？”
“额，你帮我想想。”
“玄烛，月也。就叫玄烛吧。”
“玄烛，玄烛。”秦曦月念了两边然后点头，“很好听，我喜欢，那我暂时就叫玄烛了。”
……
聊到月出东山，清辉落满山间，秦曦月还觉意犹未尽，只是她实在是困，身体也越来越僵硬，像是动不了一样。
“玉书，我有点困了。”
“那你闭眼，我把你送回屋里。”
秦曦月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答应了一声“好”就沉沉睡去。
玉书一把将秦曦月抱起来，又是一阵咯咯哒哒的声音。
他微微侧头，眼底情绪不明。
“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