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从前烟雨

    本来万念俱灰的郭旭,听到二人的对话,好像坍塌的泰山又重塑一般矗立在二人身前,“那个公子什么样貌?他们的妹子你们见过?”

    眼见无精打采仿佛失了魂魄的郭旭突然回光返照一般,抓着自己的双臂,丁涛不由得说道:“我只见过那个小哥,长得着实俊秀…公子您莫不是?”

    “如何俊秀法?究竟什么样貌!你快说啊!”难道是燕飞雨?难道是燕飞雨?如果燕飞雨在这里,那他们口中的那个病的奄奄一息的姑娘,莫非就是…郭旭双目赤红,已经顾不得手劲了。

    “哎呦!郭贤弟您轻点!”丁涛痛得大叫。

    “郭公子,我们夫妻二人好心救你,也没求你报答,你也别谋杀我夫行不行?老娘我还不想守寡呢!”崔玉娘也顾不上和丁涛拌嘴,赶紧过来掰开郭旭的手掌,可是郭旭的手掌仿佛钉死在了丁涛的身上一般,怎么掰都掰不开。

    崔玉娘也无奈了,只得说道:“莫非郭公子和那二人识得?那二人我都见过。”

    “别卖官司了,快说吧,再晚些你相公就没了。”丁涛劝道。

    “那公子唇红齿白,肤白貌美,一双大眼滴溜溜地,仿佛星星一般,还会放光!身量倒不是很高,但是着实俊秀无比,看着就像个风流懂情事的,可惜来了我们这里就和死了亲爹亲妈一般,四处嚷嚷着找大夫。”

    “他为何要找大夫!”

    “他背着个妹子过来的,逢人便说他妹子快不行了,有没有好大夫。她那个妹子长得也着实秀丽端庄,可人极了,可惜一直昏迷着,没睁开眼,看不真切。”

    采玉,一定是采玉!郭旭此刻眼睛放光,全身生力,仿佛一座冰山也被这消息给融化了,此刻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刻就跑出了院子!

    “哎哎哎!郭贤弟你去哪里啊。”丁涛赶紧追上前去。

    “我要去找他们!”郭旭此刻的眼神,此刻的心都已经飞出了这个小小的院落,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去到采玉身边。

    “你不认识路,你要往哪里去。”丁涛劝道。

    “对了,他们二人住在哪里?丁兄可知道?”郭旭此刻才想起来问住址。

    “他们啊,住在蚕娘巷右边,有个转弯,你走到那里再向东,然后再往南…”崔玉娘很是热情,说道这里还是感慨道:“算了,说也说不清楚,我还是带你去便是了。”

    “大恩不言谢。”郭旭此刻已经急的什么似的,崔玉娘边带路边说道:“看你急的,好像那俊秀公子的妹子便是你的心上人一般。”

    “行了,别开玩笑了,没看到郭贤弟都快急死了。”丁涛埋怨道。

    “老娘乐意,再多说一个字,老娘还不去了呢。”崔玉娘不由得怒道。

    “好好好,我不说了便是。”就这样,夫妻二人插科打诨,七转八转,终于将郭旭带到一座荒废的院落跟前。

    “他们二人就住在这里头,四周有名的大夫都来过了。”崔玉娘指向正屋。

    此刻正值正午,阳光刺眼的厉害,可是郭旭却生怕一眨眼,眼前的院落就消失了一般。

    采玉,采玉,在里面。

    郭旭的呼吸都急促了,万一呢?万一不是采玉呢?推门容易,可是如果不是采玉,只怕自己就要万劫不复了,此生此世,和采玉再也无团聚之日。

    郭旭轻出了一口气,将院门推开。

    仿佛腿上绑了石袋,灌了铅条,每走一步,都有千斤重。

    终于,用尽了一生的力气一般,郭旭终于走到了屋门前。

    再轻出一口气,这一刻,郭旭比金銮殿救驾还紧张。

    “在下郭旭,唐突二位,敢问里面可是燕飞雨燕兄?”

    安安静静地,一点声音都没有,一切好像都死寂了一般。

    郭旭努力让自己的心跳不那么大声,仔细聆听者屋内的声音,可是为什么,屋子里连一个人的呼吸声都没有?

    难道,这里不是采玉?

    遂大声问道:“在下郭旭,敢问屋内可有人?”

    还是没有回答。

    郭旭再也不能等了,右手用尽全力推开了屋门。

    挂着蛛网的陋室,残破的家具,还有一张破旧的床。

    床上躺着一个姑娘,穿着他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衣服,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好像一朵安静的小花,却已经经历过风雨,陷入了沉睡。

    郭旭快步来到床前,映入眼帘地,是那张熟悉的面孔。

    此刻郭旭已经紧张到彻底失去了呼吸,他用手轻轻探着采玉的鼻息,还好,还没有失去最后的希望。

    采玉,我的采玉,你没有丢下我,你没有丢下我。

    一把将采玉搂入怀中,郭旭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轻轻在她耳旁唤着,“采玉,采玉,我来了,你听见了吗?采玉?”

    一声声的呼唤,好像陷入了崖下谷底。

    采玉听不到,看不到。

    是不是,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想起九龙沟时,自己被辛力一剑刺穿,陷入了无边黑暗。采玉就是这样一遍一遍唤着自己,虽然自己昏迷着,但是自己好像感觉到,她用自己的唇,给自己渡气。

    “活着,就是希望…”

    “活着,就是希望…”

    “活着,就是希望…”

    采玉曾经这样唤着自己,如今,自己也是这样一声声的唤着采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身处何地,身边有谁。

    好像是一种错觉。

    郭旭觉得怀中的采玉,好像动了一下。

    郭旭仿佛久旱逢甘霖,不可置信的喜悦道:“采玉,采玉,我是郭旭,采玉,你醒了吗?”

    采玉缓缓睁开了眼睛,这是哪里?

    自己在做什么?

    对了,自己在和花花太岁打赌,他扮成了郭旭的模样,被自己识破了,后来,点苍派来了,要将己方二人赶尽杀绝…

    胸口好疼啊,全身上下好像被无数的剑刺穿一般,采玉觉得自己都轻飘飘的。

    是不是,自己时日无多了?

    燕飞雨去了哪里?好像,他喂给了自己什么药物。程采玉啊程采玉,何必明知故问呢?天下间除了两回~阎~□□,哪还有能给自己拖延时间的药物?

    只是可惜郭旭,不知道郭旭怎么样了?

    想到这一切,采玉看着眼前的“郭旭”,想着,没想到花花太岁一介江湖魔头,却为了自己如此重情重义,都这般境地了,还守在自己身边。

    “你怎么还没走?”采玉轻轻地说着。

    话虽然轻,但是响在郭旭的耳畔,仿佛炸雷一般,他欣喜若狂却又赶紧收起,小心翼翼地说道:“采玉,你醒了?真的太好了。”

    采玉点了点头,“燕公子呢?”

    昏迷前,两个人不是在一处的么?

    郭旭眉头一皱,“我没有瞧见他,采玉,你发生了什么事?你觉得哪里不适?可有什么地方受了伤?”

    采玉摇了摇头,服了这个丹药,这一次,便是自己交代后事的唯一机会了。可惜,郭旭不在自己身边,就连哥哥,也不在。

    程采玉啊程采玉,没想到,你会孤苦而死。

    算了,人生在世,只要了无遗憾,生命时长时短又如何?采玉轻轻说道:“这个时候您还在这里,我很意外,只可惜我时日无多,看不到你救出郭旭了。”

    “采玉,你在说什么?我就是郭旭啊。”人生第一次,郭旭感觉到了恐惧。

    “谢谢你满足我的心愿,哪怕如此境地,你还在演绎着郭旭,让我开心。不过不用了,总是盼望着假的来哄骗自己,那是小时候的事,如今大了,都不用了。”

    小时候,自己总是期盼着郭旭能来哄一哄自己,哪怕是个假的郭旭也行。可是他总是逗自己哭了便跑了,等长大了,他就忙了,二人很少在一起说一说从前的事。

    “采玉,你怎么了?”眼前的这个时刻要破碎的女孩子,真的是程采玉么?郭旭的心酸涩到了极致,生怕采玉此刻就化为乌有,时至今时今日,郭旭才猛然发觉,为了让采玉平安,自己可以失去一切,可是自己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采玉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郭旭看着采玉苍白的脸色,无血色的秀唇,感受着她奄奄一息的脉搏,郭旭怀揣的一丝妄想的心,终于死了。

    “带我到庭院中瞧瞧吧。”其实采玉很想走出去,可是此刻的她已经没了力气。

    郭旭点了点头,不管她把自己当成了谁,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完成她的心愿,让她平安。

    抱着采玉,来到庭院中的一处摇椅,轻轻将她放在上面,好像重一点,采玉就要破碎了一般。

    庭院中的花树被风带走了无限红颜,白中带蓝的花瓣随风而落,没一会,采玉的身上就落了好几处。

    捡起其中一朵,采玉笑着,“很像郭旭送我的兰花簪。”

    郭旭紧紧守着,从前,都是她守着自己,如今自己却想要一辈子守着她,这时才说,还会不会太迟。

    “采玉,发生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郭旭的声音都有一丝颤抖了。

    “你不是都知晓么?”采玉不懂,为什么花花太岁非要问这些大家都已经知道的事情,自己时日无多,根本不想再谈论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暖风习习,采玉感受着花香,轻轻抬手一摸头发,心募地一沉,“我的发簪呢?”

    郭旭此刻很想知道采玉发生了什么,才能救她,可是采玉好像根本不想说这些问题,只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心有灵犀的过往,让郭旭瞬间就知道采玉想要什么。“兰花簪不见了不要紧,我日后再送你。”

    “不,那是郭旭送给我的,很重要。”采玉急了,她很想起身,可是伤重无力的她,已经如同风中一片凋零的花瓣,再也难以有绽放的能力。

    “采玉,采玉,你不要急。”郭旭尽可能拦着想要慌乱寻找的采玉,越是如此,内心越是酸涩难言。

    “我的簪子不见了。”采玉很是伤心。

    小的时候,采玉很是爱哭。长大了,她要处理太多的事情,反而坚韧起来,不怎么哭了。如今却为了一支簪子,采玉哭了。

    郭旭知道,她哭的不是簪子,而是自己送给她,相当于定情的信物。

    信物丢了,那算是自己对采玉唯一正式的承诺,却也显得那样晦暗不明,她却如珠如宝,珍之重之,如今不见了,仿佛丢了命一般。

    叹了口气,采玉认了命。郭旭不在自己身边,自己连那根簪子,也没有收好,如今就是最后关头,再不说,只怕来不及了。

    “前辈,如果有机会,帮我把郭旭救出来,郭旭,不能死,长风镖局,不能没有郭旭。”采玉看着天上飞舞的落花,郑重说道。

    “采玉。”郭旭搂着采玉的双肩。

    “如果有机会,帮我问问他,在依智楼的地底,他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当时,自己以为要死了,却没想到郭旭也冲了下来,自己见到他冲了下来的那一刻,很是激动。

    二人拥抱在一起,郭旭的怀里,是那么的暖,自己期盼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进入的他的怀中。

    “郭旭,郭旭,你为什么下来,掉下来会死的你知道不知道。”采玉埋怨着。

    “采玉,我…”终于到了这一刻,终于等到了可以和郭旭互诉衷肠的一天,可是周遭的灯突然亮了起来,二人被这一吓,赶紧开始寻找机关消息,那转瞬即逝的机会,再也没有遇到过。

    如今,自己就要在这不知名的废弃小院,结束这短暂的一生,可惜胭脂在时,自己不敢爱,不敢恨,除了公事家事,自己很少和他论及其他,崔婷在时,自己没法爱,没法恨,还要为了大局,让郭旭去拯救陷入黑暗的崔婷,公主在时,自己想问爱,想问心,可是郭旭却总是说人生要留白,不能凡事都清清楚楚,二十几年岁月转瞬而逝,自己终究是等不到那句话,等不到那句承诺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知道呢?那时,自己已经长埋地下了,“算了,别问了。燕公子要是回来了,让他帮我交给我哥,或者送回京城吧,我,始终是长风镖局的程采玉。”

    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因为生怕看到和郭旭一样的脸,自己会忍不住,忍不住哭,忍不住问,忍不住拥抱,忍不住期待。

    就,就这样吧。

    这是采玉彻底陷入黑暗前,最后一个想头。

    而郭旭,根本无法相信,采玉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就这样闭目而逝了。

    不可以,不可以!

    他还没有说,正月宴席过后,自己没有说明白!依智楼地底,自己没有说清楚!只因为他也同样知道,这份爱,太沉重,因此不敢轻易戳破,不敢随意许诺。

    早知道如今是这个局面,他恨不得日日在采玉身边,守着她,安慰她,也不要如今这样。

    不,不对。

    我的采玉没有死,她不会死。

    因为她舍不得,她舍不得把自己一个人留在世上。

    胭脂坟前。

    “郭旭,凭良心说,你爱过胭脂么?”

    “封平,凭良心说,我没有。”

    “你知道什么叫爱么?”

    “也许,你该教我。”

    “我不教你。”

    “为什么?”

    “因为你永远不懂。”

    “人,总是慢慢才会懂得。”

    “爱情,和佛家的道理是一样的。”

    “什么?佛家的道理?”

    “佛家说‘舍得’,爱情也是一样,要‘舍得’。”

    “舍得不难。”

    “你错了,人生最难的就是舍得。胭脂就是因为太爱你,所以她舍得。舍得她原本应该拥有的一切,甚至,她的生命。记住,爱,就是舍得。胭脂爱你,所以她舍得。我爱胭脂,所以我也舍得。而你呢?你舍得过什么?”

    采玉,你如此爱我,所以你舍得。舍得你拥有过的一切,甚至你的清白,你的生命。

    而我,自诩江湖聪明人,却呆呆傻傻地接受了你十几年如一日的爱和奉献,当我明白了爱,明白了你,却再也没给我一个让我和你说的机会,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和采玉说,她还没有懂我,她还没有知道!!!

    “心随境转,人的心境,本身就会因时、因事、因地而转变的。”

    “你说这副对联,该不该摘下来呢?”

    “你认为,这副对联,该不该摘下来呢?有些事,根深蒂固在你内心深处,终身难移,有些事却只在皮相,随时会因时而异,因事而迁,倘若,心里真有定见,那皮相又有何重要呢?倘若,心中一无所有,那只有靠皮相去装点了。到底,这副对联摘是不摘,你自己说呢?”

    “有人说,每个女人都像一本书。有些,像粗俗的章回,有些,像一首优雅的诗集,而有些,像隽永的散文,有些却像一本深奥的哲理,唉,采玉,我有时候真分不清,你是属于哪一种。”

    “我是属于,程采玉的那一种。”

    郭旭抱着已经失去意识的采玉,他失去了采玉。

    失去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采玉。

    自己真的蠢钝至极,有眼如盲,明明身边就有一颗明珠,却总是浪荡天下寻找幽微。可是她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等着自己,眷着自己,宠着自己,盼着自己。

    看着她想问又不敢问的小心翼翼,自己总是很得意。她是那样鲜活,那样灵动,只要有她在,就时刻被温暖的春风包围着,被飞舞的柳絮抚慰着,被春日的百花鲜艳着。

    如今她不在了,自己的世界,好像死了一般。

    不,采玉不会这么离开我的,她舍不得,她真的舍不得。

    郭旭发疯一般握紧采玉冰冷的双手,好像他温暖了她的双手,就可以复活她的整个生命。

    “郭大少?”一声惊异在门口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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