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当时杨柳

    这日一早,天凤在铁衣和云五的陪同下,前去灵隐寺。

    马车行进至灵隐寺门口,天凤搭着铁衣的手,轻轻下了马车。

    抬目望去,灵隐禅寺四个字悬挂于庙门之上,众人只觉得宝刹清幽,庄严殊胜。

    天凤带着最虔诚的心前来,不但没有最开始要游历江南的笑意和开心,反而因为郭旭、采玉、辛力等人的生死不知,变得面色严肃,心事重重。

    长风镖局一行人中,云五是信佛的,为了抵御翡翠娃娃带来的走火入魔的危害,这些年他静心礼佛,精通佛理,真可谓洗心涤俗,摒祛杂念,若不是为了长风镖局,现今江湖中,万事都难求得他动一动念了。

    因此,此次礼佛之行,由云五陪着,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如今正值盛夏,这天气也炎热了许多,若是春日来,灵隐寺最是凉爽的。”云五见天凤紧张的不得了,不得不言语周转些许,以免她情绪不稳,引发心疾。

    “天凤,你累不累?”铁衣见天凤额头有些薄汗,遂问道。

    天凤摇了摇头,“你们看!那是什么?”

    一座佛塔矗立在众人身前,铁衣瞧了瞧,也瞧不出个来历典故,只得摇了摇头,“大概是本寺的先人,或者是哪位得道的高僧修建的吧?”

    云五笑道:“这是理公塔,相传东晋时期古里国僧人慧理至此,认为飞来峰乃是‘仙灵所隐’的宝地,遂面山建寺,这才取名‘灵隐’,到了梁武帝时,扩寺建塔,慧理大师的舍利子就安放于这座理公塔下。”

    天凤从和二人的谈话中,紧张的神情得到了些许放松,“原来如此,这位大师定然是神佛转世,远非常人,才留下这宝刹于后人。”

    “天凤,我们进大殿吧。”铁衣带着天凤一路来到了大殿。

    早有小沙弥上来递香,铁衣顺理成章捐了香火钱。

    天凤虔诚地闭着双目,心中默默念着:“神佛菩萨保佑,保佑长风镖局郭大少、采玉姑娘、辛力和谢姑娘都平安无事,早日归来,保佑我大明江山永固,百姓少灾少难,平安喜乐。信女朱天凤诚心叩拜。”

    众人礼了佛,铁衣遂带着天凤在灵隐寺四处转转,以偿她多年游历江南的心愿,云五非常识趣,不远不近地欣赏着摩崖石刻。

    “天凤,刚刚见你一脸虔诚,你许了什么?”铁衣扶着天凤下石阶。

    这些日子,天凤的力气是越来越小,有时说着说着,就无力了,只能休息,铁衣的心,是越来越不安。

    天凤双目带着忧伤,“我在向佛祖祈求,让他保佑郭大少和采玉他们,都能平安归来。”

    意料之中的答案。

    铁衣安慰道:“有你这么虔诚地祈求,佛祖一定会听见,满足你的心愿的。”

    天凤点了点头,“但愿如此。世人都说这杭州本无飞来峰,是济公活佛以神力驱来,因此我总觉得,世间事,只要心善心正,总会有奇迹的,现在,我更期盼这份奇迹,会在郭大少、采玉姑娘和辛力他们身上出现。”

    “会的,一定会的。”见天凤都病痛至此还在担心着别人,铁衣心痛地将她轻轻搂入怀中。

    “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出宫拜佛了。”天凤想起什么,目光投向了远方。

    “哦?你是说,上一次,我们在戒台寺的后山相会的事么?”想到那一次,二人相会的艰难,铁衣还有些紧张。或许这一辈子,他都想不到,会为了和一个女子幽会,做这些事。

    天凤摇摇头,抚着寺庙的亭柱,看着山景寺观,都是那样带着一丝禅意的慧静,突然一笑说道:“那时,因为那匹唐三彩,我们两个,闹翻了。”

    铁衣羞赧一笑,“我那时太鲁莽了,都是我不对。”

    天凤摇了摇头,转过身来,看着这个为了自己上刀山下火海的耿直汉子,笑着说道:“唉,人家才不是这个意思呢!因为被你这个程二局主赶出了长风镖局,我又不想立刻回宫,只得去庙里参拜参拜,我还记得那个大殿的对联呢,是色是空莲海慈航游六度,不生不灭香台慧镜启三明。唉,可惜…”

    铁衣赶紧问道,“可惜什么?”

    天凤围着柱子转了一圈,“可惜,才出来就被地痞盯上了,他们声称要把我卖到妓院里去,”见铁衣一听这个,心疼和愤怒都呈现在脸上,天凤赶紧劝慰道,“好在郭大少及时赶到,把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

    唉,都是自己不好,铁衣自责着,“那后来呢?”

    “后来,”天凤扁扁嘴,“后来就被锦衣卫抓走啦!”

    铁衣想想二人欢喜冤家式的过往,也不由得和天凤相视而笑。

    天凤拿出怀中的苦难佛,盯着这个可爱的小玩意,“有时候想想,我和这个小东西真的挺有缘的。”

    “哦?”铁衣来了兴致。

    “我第一次和小豆子出宫,宫里什么好东西都有,金的银的,翡翠的玛瑙的,各国各地的贡品,数不胜数,可我偏偏相中了这个,为此,还和采玉姑娘吵了一架。”

    想到小豆子的惨死,和采玉的生死不知,铁衣的心,紧了一下。

    “被你气跑了,也是在庙里,才遇到了地痞,最后被锦衣卫带回了宫里。”

    小豆子,也永远离开了自己,想到这里,天凤就有掩饰不住的难过,不过一想到铁衣,自己不能总是因为这些人而沮丧伤心,这样铁衣会担心的,于是继续说道,“在雷家堡,我去追星星,你也是拾到了这个苦难佛,才找到了我的。”

    “是。”铁衣应和着,那一夜,是改变了自己一生的一夜,自己本来只是去追一个朋友要保护的女孩子,却搭上了自己的全部感情,甚至自己的一生。

    “后来我通过翁泰北的女儿女婿给你传信,我们再次见面,也是在寺庙的后面。”

    “或许,你就是和佛有缘。”铁衣总结道,“因此不论遇到什么磨难,都得打起精神来,佛法不是说,人身难得今已得。佛法难闻今已闻。此生不到彼岸去,更待何时度此身么?”

    “哎?这你就说对了,我父皇和我母后,也常说我是个和佛家有缘分的孩子,只是不知道他们是打哪里知道的。原来你也是知道的,佛法难闻,人身难得,所以,以后不论我出了什么事儿,你都要好好保重,生命,何其宝贵,我不要你为我孤零零地守着一辈子来表现你对我感情的忠贞,我只要你快快乐乐地,过你想过的日子,别因为我而意志消沉,我就满足了。”

    “天凤!”铁衣一听这个,神色立时急了,天凤这是做什么?和他交代遗言么?“你…”

    天凤的玉手轻轻搭在铁衣的唇上,铁衣也就住了声。

    “自己的身子,自己如何不知道呢?”天凤的双眸蓄了湖水,就要将铁衣的呼吸彻底淹没,“你无需再说那些话来安慰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铁衣,人生在世,只生死二字,从来不由人。我本来以为,我会死于脑疾,这一年多来,已经是上苍的赐予,有父皇和母后的疼爱,有你的真情相护,我还见识了江南的美景,北国的风光,哪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看着心上人如此灵慧通透,铁衣不但没有获得一丝安慰,反而觉得很是恐怖,他紧紧地搂着天凤,恨不得将她埋入自己的怀里,这样紧,不敢松一点点,好像如此就可以让生命不再流逝,就可以不去面对更加惶惶然而不知未来的明天。

    “若说还有什么担心的,便是郭大少他们,不知道采玉姑娘和辛力怎么样了?唉,若要再见到辛力,让他帮我说话,是不是还要付一点代价。”

    见此刻天凤还在俏皮,生怕自己陷入无限的悲伤,铁衣更是觉得心痛难当,“我今日一定和蓉蓉好好商议你这个病,天凤,我们一定尽全力治好你,你不要过多忧虑,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啊!”天凤的眼睛亮晶晶地,“这同相信我父皇母后,是一样的。可是铁衣,如果不能,不要勉强,我不要成为你的包袱,成为你的负担。”

    “不!”铁衣紧紧握着天凤的双手,“你怎么会是我的负担呢?只要能治好你,便是要我的命,我也再…”

    “如果治好我,就得要了你的命,那我希望自己永远治不好。”天凤眸中尽是对往昔的感怀,“人世间,很多事都是无法勉强的。以前采玉姑娘告诉我,这苦难佛是一座大愿力佛,他发愿要将人世间所有的苦难都让他自己来背,他才把背弓起来,以承接人世间所有的苦难。那时我还不懂,人世间究竟有什么苦难,需要他去承受呢?”

    天凤抬起头,神采奕奕地望着铁衣,“如今经历了这许多事,经历了这许多生生死死,我懂了,人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这也是佛法为什么东渡,要用智慧普度众生的原因。人,生来皆苦,纵使有个意外,也是人之常情。凭什么百姓就可以有苦难,而公主就可以幸免呢?上苍是公平的,不是么?”

    “天凤,你知道,我向来说不过你。但是不论如何,也不论你说多少大道理,我都要让你知道,这个世上,你从不是孤身一人,你永远,都有我。”

    天凤长大了,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吵闹任性的小女孩,如今的她会判断,会思考,更会学悟佛理,反思人生,自己根本说不过她,但是自己的心是挚诚的,必须让她知道。

    “这封信,你收好。”天凤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信口封了起来,“上一次我交给了郭大少,没用到,事后郭大少应该毁去了。这一次,我又写了一封,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你拿着这封信,父皇看到了,一定不会责怪长风镖局的,我不想为了我,连累了你们。”

    这信里写了什么,不用问都猜得到。上一次,公主留下的信,郭旭并没有销毁,而是看到自己日夜思念公主,留给自己做了念想,如今那信还放在自己的卧房枕头下。

    只是这些事,没有必要讲给公主听,“你这是做什么?要和我分别吗?”

    天凤叹了口气,“我近来只觉得心慌气短,心口总是隐隐作痛,只怕有个意外,如果万事不考虑周全,只会连累你,更会连累长风镖局。我自是希望有明日,如果有机会,我还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你是我不到二十岁的生命里,最好的一段经历,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

    铁衣从身后紧紧抱着天凤,“不论生死,我都不会让你孤身一人。程铁衣,言出必行。”

    夏日的清风吹过这对壁人,就连天上的飞鸟都不忍心打扰。云五静静看着,想到家中有孕的楚楚,眸中也出现了几许思念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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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了,他醒了。”一个声音浑厚的男子张罗道。

    “来,把这碗水喝了。”一个身形俏丽的女子端过来一碗茶,让男子帮忙扶着脸色迷茫的刚醒转的郭旭。

    喝了两口水,润了润喉,郭旭终于想起了前事。

    采玉,采玉。

    心下突然有如千针扎,万剑刺。

    可眼下,还是不得不强打精神,“二位是?”

    “你晕在江边,被我娘子发现了,咱们就救你回来了。”男子很坦诚。

    “多谢二位,敢问兄台怎么称呼?”郭旭尝试着坐起,知道自己可能只是血不归经,一时思虑过重,急火攻心,并非是什么重伤。

    男子顺势给郭旭加了几个靠枕,伺候地倒是无微不至,“在下姓丁,这是我的婆娘,我们夫妻二人打渔为生,看见公子您倒在江边,人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您说是不是。”

    郭旭点了点头,他很想笑,但是却笑不出来。

    “公子,您放心,我们找大夫给您瞧过了,说您是急怒攻心,肺气虚耗,血不归经,大有伤情至极的症候,这是调理的方子,您自个儿瞧瞧吧。”说罢,丁涛将药方递给郭旭。

    一夜之间,鬓角已泛虚白,自然是情伤,不用看,郭旭自己便清楚地很,可口中还是客气道:“不必看了,这是五百两银子的银票,感谢丁兄仗义相救。”

    见郭旭还是一副傻呆呆的状态,丁涛不免劝道:“兄弟,你贵姓啊,怎么称呼啊。”

    “免贵姓郭。”郭旭机械地说着。

    “郭贤弟,不是为兄说你。”丁涛自斟自饮接着说道,“我看你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器宇轩昂,容貌不说倾国倾城,至少也是红颜祸水,就算有哪个小娘子对你不中意了,你又何必难过致死呢?”

    见成语用的如此神妙,崔玉娘不由得翻起了白眼。

    见郭旭没有答话,丁涛继续说道:“何况你身着衣裳也不是普通百姓的装扮,又提着利剑,看起来应该是个江湖中人才对,你们江湖人,不是都讲究个什么快意恩仇什么的。那女人嘛,今天没有明天换,日日换来才新鲜不是?守着一个婆娘过日子,那真是!”

    丁涛还没说完,就听崔玉娘端着一碗稀粥进来,砰一声放在桌子上,“姓丁的!守着老娘一个人,你过腻了是也不是!”

    “啊,没有没有。”丁涛见崔玉娘恼了,赶紧说好话,“就凭我娘子天生丽质,秀外慧中,文能绣花砍价下厨房,武能打人骂街守四方,和您过一辈子,都是我姓丁的修来的八辈子的福气,怎么敢过腻是不是?”

    “姓丁的!你敢讽刺我!”崔玉娘抄起腰后别着的菜刀就冲丁涛丢过来!丁涛眼看就要躲不开了,郭旭突然对自己的长剑凌空一抓,一个剑挑将菜刀丢在地下。

    这一变故将夫妻二人也是吓了一跳。

    “哎!臭婆娘,你要谋杀亲夫啊!”丁涛怒道。

    “还不是你气的!否则老娘怎会失了准头!”崔玉娘悻悻反驳道。

    “砍到老子无所谓,如果砍到郭贤弟,我这就不是救人,而是杀人了!你说说你!”丁涛继续埋怨着。

    “好啦,别说了。”崔玉娘不耐烦,“我看郭贤弟神色郁郁,只怕还是有解不开的心结,我去隔壁将梅大夫再请来瞧瞧。”

    “这还差不多,还不快去!”丁涛催促道。

    “郭贤弟,刚才多亏了你啊,要不我就被这泼辣娘子一刀砍死了,岂不是冤得很!”

    郭旭摇了摇头,看着崔玉娘端进来的一碗粥,想到采玉曾经每日清晨,只要自己还在镖局,就会服侍自己吃粥吃菜。

    那时,她总是边盛饭边规劝自己,有时候觉得她总是说一些陈词滥调,但知道她一心为镖局,也为着自己,因此虽然不赞同,但也不反驳。

    可如今看丁兄和他的夫人,吵吵闹闹的,也过了半辈子,却依旧相知相伴,这是何等的福气,如果自己早明白,是不是早就过上了充满烟火气的平凡生活,不用再在江湖的泥淖里挣扎?

    “唉?”丁涛见问什么郭旭都没有只言片语,突然说道,“你这泼辣娘们,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

    “还用问?”崔玉娘没有好气说道,“梅大夫被那个疯子抓走了?”

    “哪个疯子?”丁涛一脸懵懂。

    “你这傻人,还有哪个疯子,还不就是那个长得比戏子还好看三分,跑起来比路边的野狗还快的那个疯小哥!可惜他这副好皮囊了。”崔玉娘叹到。

    “说起来也怪可怜的,他那个妹子分明是不行了,这个时候不去定棺材,偏偏满城的找大夫看病,还是不死心的样子。”

    “他那个妹子,还没死啊?这都好几日了吧?可惜那么个俊秀的姑娘,就要没了!”

    本来万念俱灰的郭旭,听到二人的对话,好像坍塌的泰山重塑一般矗立在二人身前,“那个公子什么样貌?他们的妹子你们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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