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负

    姜泠没有在学宫找到杞识,再找到他已是三天后。

    她从未想过赌资会被没收的情况,花起来也没心疼,入学那日她花了两百两,翻遍自己小金库后她才知道,两百两究竟是多大的一个数。

    “公子。”引玉将姜泠给他的一百两银票拿出来,“这一百两本来就是公子的,引玉不过是代为保管。”

    姜泠东拼西凑也没凑足钱,她确实急需这一百两,她也不扭捏,接过后道:“我记下了,日后一定还。”

    她敲开杞识学舍时,对方还在看话本嗑瓜子,见她进来一笑,“怎么来我这了?是想开了一起开把大的?”

    姜泠:“……”

    “你真是不想要命了,陛下才下旨,你若再开,岂不是打陛下的脸。”姜泠将木匣子推过去,“诺,还缺几十两,实在凑不上了。”

    杞识笑着打开木匣,随后眸子一愣,“你这是?”

    “不是没收了吗?快拿去。”一万两不是小数目,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但好在本金也是赊的,如今被陛下没收回去,姜泠只能安慰自己这本来就不是她的。

    杞识看着匣子里满当当的银票,收起了平日里不着调的样子,他抬眼看向姜泠,“你当真给我?”

    “还能有假?”姜泠的眼里是坦荡荡的真诚,不带任何算计,清澈的眸光叫杞识不敢直视,他握着木匣的手收紧,“姜泠,我杞识日后必定十倍百倍奉还。”

    姜泠挥挥手,“可别说大话,先把小命保下来吧。”

    “其他人的钱都还回来了吗?”

    杞识:“?”

    他这才意识到姜泠是来干什么的,视线落在少年身上,长了这么张聪明伶俐的脸,怎么是个傻的呢,说没收他就真还啊。

    陛下只说没收杞识的赌资,只字未提赌徒,押姜泠者大都是稷京有头有脸的公子,杞识无论是从对方的身份,还是从他商人的角度都不可能会去要,更不会从姜泠这个他的摇钱树上要这这些银子。

    他要了,那日后便失去了作为庄家的信任,也不会再有人跟他合作,若能亲自将此次漏洞补上,他杞识的信用将会天下皆知,而不再是以大司农之子的身份被人所知。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杞识并不担心无法填补亏空,实在不行就回去祠堂磕头跪板子,只是这次学宫的盘他私自发起,且盘口不小。他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如今却被一锅端了,叫他憋着一口气,不想向家里伸手,但又因钱数巨大而挣扎想要妥协。

    姜泠送来这一万两银子,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努力忍住笑,没有告诉姜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谢了,剩下的事情不用你帮我操心了,你还是操心操心开国节的事吧。”

    “我会帮你收集流落民间的先帝手札,需要任何帮助都可以随时来找我。”

    姜泠摆摆手,“别浪费钱了。”

    什么先帝手札,草稿纸还差不多。这些日子百里扶也给她送来了不少什么开国先帝流落民间的手札,姜泠一看,这不是纯纯草稿纸吗?

    上面乱七八糟的满是公式计算过程,偶有一些日记样的随笔记录,总之价值不是很大,还不如藏书阁里经过校正的书籍,她只用把不会的知识点抄下来背诵就行。

    作为应试教育下出来的现代人,别的不说,题海战术绝对输不了。

    她开始了白天上课,晚上刷题的苦日子。越看开国先帝留下来的知识,姜泠越心惊,也越发好奇一代皇帝的来历,他穿越这个世界前也定然是个传奇的人物,否则不可能留下那么多资料。

    无论是民生方面的改善,还是建筑、工业,又或者战争,更是文学造诣上的大家,就算是刚高三毕业的姜泠,也不一定能够完完整整的背出来那么多诗词。

    他为这个世界留下了宝贵的财富,但却无人能真正翻译、理解并运用,就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天道力量,阻止了这个世界的人去发现那个不属于他们认知的新世界,新知识,以脱离世界轨道。

    姜泠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否被一只无形的手所操控,她不算顶聪明的那一类人,但能考上211也算不得多差,可学习稷体至今,仍然感到晦涩难懂。

    这不应该,就像这个世界的人难以理解简体一样,她也难以理解稷体,矛盾,且不相容。

    烛光照亮藏书阁。

    光影在书架间交错,姜泠席坐在临时为她开辟的老旧阁楼里点灯抄书。

    烛光太暗,看得她眼睛酸涩,她揉了揉眼睛,余光撇到一旁端正抄写的百里扶身上,烛光在他清冷俊逸的脸上交织成一幅神秘的画卷,逼仄的阁楼在对方端正的坐姿下也显得高大起来。

    “累了就休息会儿吧。”百里扶仍垂着眼抄书,骨节分明的手指握在竹节毛笔上,抄书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姜泠歪歪斜斜的趴在堆满书籍的案桌上,她下巴撑在手背上,叼着羽毛笔,看着为她抄写稷国历年开国节卷宗的百里扶发呆。

    她眼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但因皮肤白,眼眶上还浅浅的留下了一圈暗色,看上去一副睡不醒的颓丧模样。

    许是姜泠的视线太过专注,百里扶停笔抬眸,“怎么了?”

    他见她眼神呆愣,唇角扬起了一点弧度,“累了就回去休息吧。”

    姜泠摇摇头,她的大脑已经被超越高中的知识给填满,此刻只想这么呆呆放空大脑,她什么也没有想,就算是视线正前方的百里扶,在她眼中也变成了一片空气。

    百里扶看着她,烛光映在少年又或者说是少女漂亮的脸蛋上,呆愣的眼神使得眉眼间的稚气越发重,琥珀色的眼瞳在昏黄烛光下闪烁着琉璃般的光,绸缎般的秀发在书卷间铺洒开,像一块未经雕琢打磨的宝玉,浑然天成。

    鼻尖是书墨的香味,夜晚的藏书阁几乎无人,安静的空气使得时间流逝变得缓慢,但并不煎熬,反而令人放松且心安。

    百里扶握着毛笔的手指微微收紧,随后垂下眸子继续抄书。

    姜泠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想到司马契,她问:“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百里扶没抬头。

    姜泠:“司马契的事啊。”

    她一眨不眨地望着百里扶,“让他跟我一起学习,做你的学生。”

    百里扶落在纸张上的笔尖顿住,他抬起清冷眸子,看向伏在案桌上懒散没个正形的姜泠,她睁着一双涟水的狐狸眼,在烛光的朦胧下带着三分情意,仿佛满心都是他。百里扶移开眼,执笔蘸墨,“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他这么上心,甚至不惜为了他和司马瑜作对。”

    这要怎么解释?

    姜泠为难了。

    总不能说你们未来一个是皇帝,一个是权臣吧?

    “嗯……嗯……嗯……”她嗯了个半天也没嗯出个所以然,干巴巴地道,“你以后会明白的。”

    又欲盖弥彰的补充,“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嘛哈哈……”

    少年时的情谊难能可贵,如果百里扶能在司马契少年落魄时给予帮助,日后在那风谲云诡的朝堂上便能更好、更快的得到帝王信任。

    姜泠十分确定的这般想,更重要的是时间不多了。

    “他心思深沉,又是宸王的儿子,日后必然卷入夺嫡之争。”百里扶脑中浮现少年那双漆黑无光的眼,藏匿着想要将人吞噬的黑暗。

    他抬眸扫了眼一派天真的姜泠,声音淡淡:“他不适合做你的朋友。”

    “哎呀,什么适不适合我,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做朋友啊。”姜泠快急死了,可她又不能说,憋着这么个大秘密,抓心挠肺的想要给他们牵桥搭线,以盼他们日后君臣和睦,“你瞧我多笨,你教起来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司马契比我聪明,可塑性也绝对要比我高。”

    “而且你都说了,他是宸王的儿子,你教他也百害无一利。”

    百里扶听着姜泠对司马契的夸赞,一向平静的心莫名烦躁起来,他抿着唇,声音冷下几分,“你想做宸王党?”

    “我怎么可能做宸王党!”姜泠立马反驳,“宸王世子和司马瑜那么对我,我怎么可能做宸王党。”

    百里扶:“既然你不打算做宸王党,就离司马契远一点,他只会害了你。”

    姜泠:“……”

    事情又回到了起点。

    姜泠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他,“他不会害我,虽然是宸王的儿子,可宸王府那样对他,我帮他,不是在帮宸王府,我只是……我只是帮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明白。”百里扶眉目间快要染上冰霜,他与她对视,“我不想你卷入夺嫡之争。”

    姜泠觉得今日的百里扶异常难说话,她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让他同意这件事。她刚准备换个套路曲线救国,就听到阁楼下的楼梯“咯吱”响了一声。

    她和百里扶齐齐抬头,对视一眼后姜泠小心翼翼起身,做贼似的踮着脚尖往楼梯口去。

    百里扶看了她一眼,几步便站到了楼梯口,姜泠只得小跑过去,从他身后探出头往下看,悄悄话似地低声问,“有人吗?”

    昏黄的灯光给弯来折去的楼梯蒙上一层明暗交错的阴影,有种鬼片既视感,姜泠忍不住往百里扶身边挤了挤,衣裳贴着衣裳,温度透过布料传递至肌肤,让她觉得阳气十足,她望着空无一人的楼梯,疑惑道:“是幻听吗?”

    百里扶脑中浮起方才一瞬间闪过的那半截衣袖,抿了下唇,摇头,“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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