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陆岸心不在焉地盯着手中的词典,那词典已经停留在一页上许久,却迟迟等不到那手的主人翻动它。

    陆岸在想那个叫华泽的男人,在牧时舟跟他说的故事里,二人当得上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要是万一,那人跟牧时舟的愿望有关呢……

    陆岸眼神微凝,还没待他思考出个结果,门锁便传来转动的声响。

    陆岸抬头,目光正正好撞上开门的牧时舟。

    牧时舟有些惊讶地看着陆岸这捧着词典的样子,一边摘下脖上的围巾,一边笑着调侃:“这么努力啊小灭霸。”

    陆岸凝视着她,矜持地点了点头。

    女人刚刚去医院给赵青梅交费,她裹着寒风进了来,睫毛上还有点没化开的冰晶,冻得她脸白里透红。

    像脱脂牛奶,陆岸心里蓦地冒出一个词。刚刚电视上在播牛奶的广告,跟桌上那瓶奇怪的方盒子一模一样。屏幕里人们一口接一口,纯净绵软的宣传语让陆岸颇为摸不着头脑。但他看着小步跑进房间的牧时舟,不知怎的,突然间明白了广告里的含义。

    人间用语,果然还是博大精深。

    牧时舟并不知道陆岸的心中在想什么,她还在忙着算手上的钱能够撑全家多少日子,等她算完,从房间里垂头丧气地再次出来时,就看见陆岸还在盯着桌上的牛奶发呆。

    “想喝就喝,记得写欠条。”牧时舟有些有气无力,但手上要欠条的动作却丝毫没放松,颇有一副守财奴的嘴脸。

    陆岸转头看她,自动忽略那只摊开的手,开口问道:“赵青梅怎么样了?”

    “挺好的,”牧时舟换下了臃肿的羽绒服,此刻穿着一身毛绒绒的小熊睡衣,把冰冷的脚贴在暖气片上,“下周做第一次化疗。”

    “唔。”陆岸没什么表示,视线落在为了蹭暖气而把自己的腿扭成麻花状的牧时舟身上。

    “过来。”

    “嗯?”

    牧时舟转头,只见沙发那头的陆岸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见牧时舟不懂自己的意思,陆岸一边又一次感叹这人实在太蠢,一边忍着不耐起身。

    牧时舟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一片阴影就落在了自己面前。

    “你、你干嘛?”

    又来了,又来了,这种诡异的气氛。

    牧时舟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陆岸,没来由地有些紧张,伸脚就想把那人踹一边去。

    猝不及防的,脚被他握住。

    “你是变态吗——”

    话还没说完,牧时舟就感觉自己原本冰冷得毫无知觉的脚上有一股暖流划过。不过一瞬,那冰块似的脚就恢复了它原本的温度。

    “你……”牧时舟几乎从未与人这么亲密接触过,一时间,不自在爬满了全身,她立刻将脚缩了回去,盘着腿正襟危坐。

    “不嫌脏吗?”

    冷清声音在牧时舟耳边响起,她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岸。

    “啊?”

    不是,该嫌脏的不应该是你吗?!牧时舟惊了,向来洁癖的小灭霸在摸了她的脚后,居然会问自己嫌不嫌脏,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下一秒,陆岸便从茶几上抽出了张纸巾,将暖气片擦了擦,随后皱眉看向牧时舟。

    “公共物品,不要随意踩踏。”

    牧时舟:“……”

    敢情你是替暖气片嫌我脏是吗?

    牧时舟怒向胆边生,方才残余的最后一丝不自在也终于消弭,一脚将陆岸踹到了一边,大声怒斥:“什么公共物品,这是我家!你是我妈吗天天教训我——”

    牧时舟说到一半,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音却戛然而止。

    “等等,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妈的名字?”

    牧时舟盯着陆岸,神情中带着一丝审视。

    陆岸挑眉,似是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你刚刚问我,赵青梅怎么样了——”牧时舟语气中满是疑惑,“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没跟你说过我妈的名字。”

    陆岸微不可觉地一僵,在牧时舟怀疑的视线中开口,“上次去医院,医院病床前有贴她的名字。”

    牧时舟一哽,再看陆岸,顿时觉得那眼神里写满了“你是个白痴”五个大字。

    “啊哈哈哈哈哈哈,当我没说。”

    牧时舟干笑两声,为自己的多心懊恼。

    她并不知道,一旁的陆岸也是松了口气。他并非不能让牧时舟知道自己跟赵青梅早二十年前就认识。但他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第一天遇见牧时舟时,她跟赵青梅在雪里拥抱的画面。

    要是她知道那个跟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的母亲,其实也并非真正的人类,她会不会很伤心呢?

    想到这里,陆岸猛然惊觉,自己什么时候,竟会为了一个跟他没有关系的人,影响自己所说的话。

    不过是为了下一任引渡人的身心健康罢了,陆岸在心里宽慰自己,在成为引渡人前的这最后三个月,就让这愚蠢的人类尽量快乐些吧。

    “陆岸。”

    心中所想的人在耳边喊他,陆岸猛地回神,不动声色地撇过头去看牧时舟,“干嘛?”

    牧时舟难得严肃,连“小灭霸”都不喊了,一本正经地挪坐到陆岸面前。

    “你什么时候开始帮我实现愿望?”

    陆岸一愣,他没想到牧时舟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有些迟疑地开口:“……怎么了?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没有。”牧时舟摇头。

    她并没有发现,身边的人在她回答后身子放松了下来。

    “那怎么突然问这个?”陆岸重新靠回到沙发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随意开口敷衍。

    “我没钱了,”牧时舟言简意赅,“比那更要紧的是,我也快没命了。”

    女人脸上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她开始给陆岸细算这笔寿命帐。

    “我这两天一直在想,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我原本以为,我需要的是钱,后来发现不是——”

    陆岸心中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皱眉问道:“那是什么?”

    牧时舟笑了,不知怎的,那笑容竟是有些眼熟,让陆岸有些恍惚。

    “是赵青梅的命。”牧时舟加重了语气,又重复了一遍,“我最大的心愿,是把赵青梅救活。”

    陆岸没有想到,自己听到的竟是这个答案。

    “我一直想凑钱让医生治好她,但我发现我一直忽略了一件事——”

    牧时舟凑到陆岸身边,眼中是隐隐的兴奋。

    “你不是小灭霸吗。如果说你能让冰冷的脚变暖,那罢工的器官,你是不是也能拯救?”

    牧时舟的眼神愈发亮了。

    “所以拜托你了,小灭霸。”

    牧时舟站起身来,眼神亮亮地看着陆岸,做出一个拜托的手势,整个人柔和得无与伦比。

    “请你,帮我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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