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齐海电视台内气氛紧绷,就连空气里都充斥着剑拔弩张。

    新来的实习主持去茶水间接水,看到众人交头接耳。忍了忍,没忍住,还是将脑袋凑上前去。

    “各位姐,怎么了这是?我刚刚看台长那脸黑的,跟去非洲了似的。”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离他最近的办公室大姐嗔怪拍他,“小声点儿,今儿新闻部要遭大殃,你可别撞台长枪口上!”

    不等她说完,走廊尽头的房间内就传来了兰铜的怒吼——

    “李国庆,我看你们新闻部是要反了天啊!”

    制片主任办公室内,老李站在最前面,牧时舟和摄制组一众人等鹌鹑似的排成一排,低头接受兰台长唾沫的洗礼。

    “在全齐海人面前丢我们电视台的脸是不是?!真有本事啊你们,我看你们也别在台里呆着了,全给我去对面庆春路上班吧啊!”

    牧时舟偷瞄了眼兰铜气得一鼓一鼓的肚子,悄默声问旁边的华泽:“庆春路有什么单位?工资高吗?”

    华泽看傻子一样看她,“齐海杂技团。”

    牧时舟:......

    兰铜正骂到高潮处,看着底下这几个讲小话的歪瓜裂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是我讲还是你们讲?!华泽,要不这台长你来干吧!啊?!”

    兰铜大步一迈,就要去揪华泽的衣领。老李忙上前几步,堆着笑挡在二人之间:“老兰老兰,咱消消火,消消火啊。”

    “老兰什么老兰,你看看你们新闻部最近出了多少岔子,李国庆,我是不是最近让你干得太舒服了!”兰铜越说越气,抄起桌上的笔记本就要砸。

    一直在后排当鹌鹑的牧时舟忙不迭伸出脑袋:“台长,这电脑台里配的。”

    兰铜动作一顿,不甘心地将笔记本放下,转手拿起水壶。

    “这也是台里配的。”

    兰铜一口气被牧时舟憋得不上不下,撑得他来回转悠,转悠半天,目光落在窗边的盆栽上,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盆栽,作势要砸——

    兰铜回头看牧时舟。

    牧时舟一脸平静,小手一摊,示意他随意。

    兰铜收回目光,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不是台里配的吧?”

    牧时舟摇头:“不是。”

    兰铜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狠狠将盆栽砸在地上。与此同时,牧时舟的声音悠悠传来。

    “这是您老婆寄养在我们这的。”

    兰铜像一只被人掐住脖子的大红公鸡,未发出去的怒火全在脸上点燃,他一只手捂住心口,另一只手指着牧时舟开始抖:“你,你。”

    老李握住他的手:“老兰,算了算了,看在我的面子上。”

    兰铜挣脱一下,没挣出去,看着老李乐呵呵的酒糟脸,终于抖出后半句话:“你看看你养的好兵!”

    老李笑得脸上褶子都僵了,不动声色地打圆场,要拉兰铜出去:“是是是,都是一群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你别跟他们计较。这次责任主要在我,台里该怎么罚我都认。”

    “我跟你说老李,这回你跟我这和稀泥没用!这么大的新闻事故,谁捅出的篓子谁给我收拾东西滚蛋!他们不滚就你滚!”

    兰铜甩手将门摔上,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屋子的沉默。

    牧时舟看了眼手表,十二点半。一片肃穆中,她轻咳一声,举起手来。

    “那个啥,李主任,我能不能先下班。”

    *

    “你疯了?!你没看老李脑袋都气得冒油了吗!你还敢提下班?!”

    电话里,华泽音量大得连同手机都仿佛振了三振。

    牧时舟将手机夹在脑袋和肩膀中间,骑着她那辆小三轮穿梭在窄巷里,说的话都在出口的瞬间变成了白气。

    “你可以再大声点,我刚好录下来发给你那些女朋友们,暴露一下你的真实形象。”

    “滚你丫的!”

    华泽眉头紧锁,看了眼不远处正跟老李说话的王艳芬,越看越愁。

    “王艳芬她妈是副台长,怎么罚也罚不到她身上。算了,这事儿都怪我,我去跟老李说,让他把我辞了得了。”

    “行了,关你什么事。”牧时舟拐出巷口,正要过马路,后轮却在雪地里一滑,牧时舟拼命按刹车,却也已来不及,眼看着自己就要撞上前面的车,一团黑雾却倏忽从她眼前掠过。

    下一刻,所有事物静止,牧时舟的小三轮擦着前方猛然停滞的车头穿过了马路。

    直到车“吱呀”停下,牧时舟还在发愣。

    “怎么了?”耳边传来华泽的问询。

    “我刚刚,好像撞鬼了......”

    牧时舟回过头去,身后马路川流不息,那差点撞上的车已经跑得没了影。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方才那骤然暂停的时间只是牧时舟的错觉。

    牧时舟摇了摇头,回过神来,重新举起手机。

    “没事儿,台里那事儿你别担心了,我会解决的。先这样,不跟你说了。”

    牧时舟挂了电话,将小三轮绑在路边的树上,抬脚走进了齐海医院。

    她的身后,一个俊美的男人从黑雾中显形,刚要迈步跟向牧时舟,猛烈的太阳却刺得他将脚缩了回来。

    “谁家好人大中午出门啊——”

    *

    医院病房门口,赵伦皱眉数落正拍着身上残雪的牧时舟。

    “姐,我跟你说了多少次,都叫你别骑你那破三轮了,迟早得出事。”赵伦将手里的花伞递给牧时舟,“等会走回去吧,女孩子家家的,别成天淋雪。”

    “知道了,十八岁天天活得跟八十岁似的。”触及敏感字眼,姐弟二人皆是一顿,牧时舟状似无意地接过伞,隔着门看了眼病房里正躺着睡觉的赵青梅:“妈怎么样?”

    赵伦嘴巴一撇,垂下脑袋:“睡着呢,不太好,医生说再不做手术估计就危险了。”

    牧时舟点头,拍了拍赵伦的肩:“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上课吧。”

    牧时舟看着赵伦离开,刚要推开病房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姐。”

    牧时舟回头,只见赵伦跑了回来,从兜里掏出了个平安符,塞到她手里。

    “这是?”牧时舟疑惑。

    “我去学校后面求的,你和妈一人一个。”

    赵伦倾下身来,袄子里带出的热气让牧时舟冰冷的脸逐渐恢复知觉。

    赵伦抱了抱牧时舟:“姐,小年快乐。”

    牧时舟眨了眨眼,还没等她说什么,那温暖便抽身离去。

    “上学去了!”赵伦笑着向牧时舟挥挥手,少年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医院门口。

    牧时舟盯着赵伦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将伞放在墙边,推门走进了病房。

    下一秒,那伞便被裹进了一团黑雾之中。

    *

    牧时舟轻声走了进来,病床上的赵青梅睡得正熟,自从得病以来,她每天辗转难眠,睡不了几个囫囵觉。此刻难得睡着,她的脸上也还透着股难受的拧巴劲。

    牧时舟摸了摸她的脸,得出结论,“瘦了”。

    风把窗户吹得摇晃作响,牧时舟将赵青梅露在外面的胳膊重新塞进被子下面,那胳膊瘦得跟纸片一样,几乎没什么重量。牧时舟看着看着,突然想起当年那双能把自己从孤儿院提溜起来的魁梧手臂,忍不住笑出了声。

    赵青梅就是在这个时候醒的,她刚一睁眼,牧时舟就收起了笑意:“醒了?”

    赵青梅撑着坐起身来,明明没什么力气,还硬是虚张声势地将被子抖出声响。

    “我能不醒吗!这都在医院躺多少天了,你来了刚好,咱收拾收拾,回家。”

    说着,赵青梅就要掀被子下床,牧时舟心下叹了一声,把她按住:“回什么家,再躺会,你那胃炎还没养好呢。”

    “我不管,今儿小年,我得回家过!”赵青梅才不管她这些,穿鞋起床一气呵成,牧时舟甚至在她的身上依稀看到了点当年气势汹汹胖女人的架势。

    胖女人耷拉着眉眼哀求她:“小船儿,咱回家吧,好不好?”

    声如洪钟的胖女人消失了,面前取而代之的,是个即将面对死亡的瘦弱女人。

    赵青梅抓住牧时舟的手,声音极轻极快:“回家我给你们包饺子吃,好不好?”

    牧时舟眨了眨眼,在女人期盼的眼神中松开手。

    “妈,你乖点,咱快些养好病,就可以回家了。”

    电视里传来新闻播报,牧时舟瞟了一眼,是重播的早上的节目,王艳芬正在屏幕里侃侃而谈,艳红的唇像是要将牧时舟吞掉。

    牧时舟转过目光,只见赵青梅已经重新蜷回床上,变成瘦弱弱一团。牧时舟坐下给她削苹果,削完了便递给她一块,赵青梅却赌气似的将头扭到一边,不接也不看。

    牧时舟失笑,“多大了,小孩一样,烦不烦人。”

    赵青梅没好气,“现在还能烦烦你,以后你想让我烦也没人烦了。”

    牧时舟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低下头去继续削苹果。

    *

    牧时舟走出医院的时候,天已经沉了。北方的夜过于厚重,压得牧时舟心头沉甸甸的。她看了眼天上的飘雪,隐约有下大的趋势。地上的积雪已有半个小腿高,没法骑车了,牧时舟伸手要去拿伞,却发现那地方空空荡荡。

    “啧,现在的贼,怎么连伞都要顺。”牧时舟没再多言,将帽子拉起,整个人裹在袄子里,快步冲进了雪中。

    病房里,赵青梅看着窗外的飘雪发呆。她想起身喝水,却不小心脱力,重新跌坐回了床上。这一坐下,她便摸到了枕头底下的粗糙。赵青梅掀开枕头,只见一左一右,分别躺着两个平安符。赵青梅心头一震,拿着平安符,终于是忍不住呜咽了一声。

    “吵死了。”

    赵青梅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抬头,只见一个漂亮得过分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他手里拿着把花伞,与他身上的黑斗篷格格不入。

    赵青梅惊得眼泪都忘了擦。

    “怎么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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