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云疏雪手指紧抓着窗框,犹豫了一瞬。

    她转身轻轻摇醒小婵,叮嘱她:“我去见兰洵,这里你帮我应付,若无必要,别让其他人知道,我很快就回来。”

    云疏雪戴好帏帽蹑手蹑脚下了马车,车夫还在酣睡。

    她提着裙摆一路小跑才追上那紫衣姑娘,掀开帏帽前的垂纱,再次看向紫衣姑娘腰间,那里确实挂着一块三指宽的白玉,中心镶嵌的墨玉雕刻的也是鲤鱼形状。

    与云疏雪的玉鲤鱼,除了颜色,几乎一摸一样。

    只是云疏雪的,她并未挂在腰间,怕父兄瞧见了盘问,便将其收藏起来了。

    她心里由不得好奇这紫衣姑娘和兰洵的关系,也是在这一刻才发现,除了姓名、年岁,她对兰洵所知甚少。

    便是他如今在北镇抚司做事,也都是之前从茶馆里听回来的。

    如此想着,云疏雪觉得脚下步伐越来越重,她有些不敢去兰府了,害怕在里面看到她不想知道的事。

    只是不迈出这一步,这些猜想不知又要在她心里煎熬多久。

    紫衣姑娘并未带她走兰府正门,而是绕了很远的路从后门进去。

    穿过第三个月洞门后,便是一条搭建在湖面上的长廊,一路走来,云疏雪虽然好奇,却并未东张西望。

    湖面上的风拂过来,掀开帏帽垂纱,入目便是满池绿波,团叶间探出亭亭清荷,惹来蜻蜓点荷心。

    “乱看什么?”紫衣姑娘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来面色不善地看着云疏雪。

    云疏雪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拢了拢帏帽垂纱,静静跟在她身后走着。

    荷花而已,有什么稀奇的。

    过了长廊,遇见一位头发、胡子灰白的老者,草灰色长衫看上去有些旧,干干净净,像个教书老先生,正是那日在青崖峰别庄见过的蔺伯。

    “蔺伯,”紫衣姑娘这会儿眉眼含笑,看上去容易亲近得很。

    这倒和云疏雪家里的三妹妹有七分相似,千人千面,说变脸就变脸。

    只是明明今日才第一次见,哪里就惹她讨厌了?

    “苏荷姑娘,有劳你走这一趟了,”蔺伯朝紫衣姑娘微微拱手,视线落在云疏雪身上时,他眼底的笑意愈发浓了。

    仗着有薄纱遮挡,云疏雪很是认真地看了眼被唤作“苏荷”的紫衣姑娘,目光停在她腰间挂着的玉鲤鱼上。

    四周满湖的荷花,与她名字中的“荷”对应。

    是巧合吗?

    “姑娘,请随我来!”

    蔺伯朝云疏雪做了个“请”的手势,云疏雪略微点头,跟在他身后走着。

    这是一条石子路,尽头是立在湖心的亭子,四面挂着竹帘,阳光落不进去,偶有荷风拽着帘子轻轻晃动,倒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亭中朝阳的一面立着石雕屏风,中央的檀木圆桌上放着切洗好的瓜果,还有不少小吃、糕点……看得云疏雪有些饿了。

    “请姑娘在这里稍坐片刻,大人一会儿就来。”蔺伯客客气气说完,转身要走时,瞥见苏荷自顾自走到桌边坐下。

    他眉头略微皱了皱,语气温和道:“厨房准备了苏荷姑娘爱吃的桃酥,方才已经让人送去您房里了。”

    云疏雪回头看向苏荷,原来她住在这里。

    蔺伯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苏荷依旧坐着不肯起身,伸手握住云疏雪的手腕,拽着她一同坐下。

    笑吟吟说道:“这位妹妹刚来,我替阿洵陪她说说话,劳烦您让人将桃酥送来这里吧。”

    “这……”蔺伯有些为难。

    苏荷很是热心地将云疏雪头上的帏帽摘下来,看上去那么亲切,像是和云疏雪早就相识一般。

    她扭头看向蔺伯时,一脸的天真无邪,问:“还是说我不能留在这儿?”

    蔺伯迟疑了一下,并未直接回答苏荷,转而朝一旁僵硬坐着的云疏雪客气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云疏雪实在不喜欢这个姑娘,悄悄将脚往旁边挪了挪,不着痕迹地和她拉开距离。

    她或许不该来的,一会儿真见了兰洵,旁边有这位姑娘坐着,她跟兰洵还说得上话吗?又能跟他说什么呢?

    嫂嫂教的那些话,她不会说,也说不出口。

    即便兰洵真的因为从前在云府遭受过的罪,从而记恨云家人,要报复他们,也是他们自作自受,至于她,会被牵连吗?

    云疏雪心烦意乱看向远处的湖面,连片的翠绿与点点的粉红,还有迎面扑来的阵阵荷香,倒是能让人心里郁结疏散不少。

    “听说你是京都府尹的女儿,找阿洵想干嘛呢?”苏荷摘下一颗葡萄扔进嘴里,看向云疏雪时,眼底又是冷冰冰的疏离。

    云疏雪指尖紧攥着袖口,抿了抿唇,想着苏荷对她这般态度,是否也同小婵一样,误会她对兰洵别有用心,便解释:“他、是我哥哥,我只是来看看他。”

    “哥哥?”苏荷冷声嗤笑,“从前你们全家人那般虐待他,你还有脸叫他哥哥?”

    云疏雪脸色僵住,长睫颤了颤,浅咬着下唇不说话了。

    兰洵将这些往事都告诉她了,可见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她替兰洵生他们家的气,也无可厚非。

    “再说了,阿洵是你哪门子的哥哥?”

    苏荷看向她时,眼底的轻蔑不加掩饰,“他跟你是一个爹生的,还是一个娘生的?”

    云疏雪的脑袋又往下垂了些,心里的那点酸,慢慢堆积在鼻尖,她慌张地眨了眨眼睛。

    “见到在兰府大门外排队的那些人了吗?”苏荷问。

    云疏雪紧抿着唇,点点头。

    苏荷轻笑一声,说道:“像你们这样的人,阿洵每日不知要见多少。今日若非我带你进来,你就是在门外等上三天三夜,也不见得就能见到他。”

    “现在你虽然进来了,可他每日要忙的事那么多,也不知等会儿能不能抽空过来见你一面。”

    “他脾气不好,有关他的那些传闻,想必你早就听过了,我可不是吓唬你,他比传闻中可怕多了,等会儿他要是来了,你可千万别惹他生气,小心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你要真有什么想求的,不如跟我说,我替你转告他?”

    “苏姑娘,”云疏雪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敛唇看向她,声音平静道,“这些话,是哥哥让你来说给我听的吗?”

    苏荷被问得愣了下。

    “哥哥若有什么要和我说的,请他自己来,不用劳烦您这么拐着弯的点我。”说完,云疏雪抓起放在桌上的帏帽,起身就走。

    一阵风袭来,似带了什么东西撞进云疏雪眼睛里,刺得她眼尾泛红,蓦地瞧见湖边柳树下走来一个身影。

    湖里荷叶左摇又晃,粉红荷花腰肢乱摆。

    隔着长长的石子路,兰洵着一袭雾蓝色长袍从枝条乱舞的柳树下走来,衣摆随着脚下步子微微拂动。

    云疏雪垂下脑袋,鼻尖上挂着点点细密的汗珠子,片刻后,她深吸口气抬起头,兰洵已经走到跟前。

    “酥酥,”他眉眼含笑往前一步,云疏雪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

    还以为长大了,就能和他一般高,却忘了,他也在长,依旧比她高出去那么多。

    现在,还要继续叫他哥哥吗?

    云疏雪眉头拧起,苏荷刚刚同她说的那些话有挑拨离间之嫌,但也并非全无道理。

    再者,她深陷至此,还能将兰洵只当作兄长来相处吗?

    想到这里,云疏雪规规矩矩朝兰洵福了一礼,开口时嗓子干得发紧:“见、见过大人。”

    兰洵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眼底的笑意瞬间被寒霜冻住,负在腰后的左手紧攥成拳,大拇指上的一枚黄玉石扳指被捏出了深深的裂痕

    云疏雪低垂着头,眼睛看着旁边横生出来的一株荷花,黑亮的眼眸被浓密睫毛遮掩了大半,隐约能感觉到前面有道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

    她眼皮抖了抖,还是不敢抬头。

    突然,一只纤薄干净的手掌闯入她的视线,白皙修长的指骨搭在荷花嫩绿的茎秆上,轻轻一折,那支粉白色的荷花便到了她眼前,尾部还挂着被拉长的藕丝,在兰洵小指处随风徐徐摆动着。

    云疏雪指尖微微抖着,将那株荷花接过来,荷香沁入心脾,她蹙起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小声说了句:“谢谢。”

    兰洵衣领口上方的喉结微微动了动,口吻温柔极了:“日头毒辣,怎么……不在亭子里等我?”

    云疏雪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身,看到苏荷从亭子里出来了,笑意盈盈抬手朝他们这边挥了挥,唤了声:“阿洵!”

    不知怎的,云疏雪突然就不喜欢手里的这株荷花了,手上失了力,半开的荷花苞沿着腿侧垂下去,都快抵到地面上了。

    “她……很漂亮。”云疏雪说着,指甲掐进荷花杆里。

    既然是要与他共度一生的,自然是他喜欢便好,与其他人不相干,与她更是不相干。

    兰洵狭眸微挑,没反应过来云疏雪在说什么,她已经将帏帽重新戴好,“我该回去了。”

    再待下去,她不知还能与兰洵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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