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云疏雪淡定转过身,一步一步朝前走着。

    还以为兰洵至少会客气地挽留一下,可她都走出来好几步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云疏雪没忍住回过头,隔着帏帽垂纱看到苏荷抱着肚子瘫坐在地上,脸色很是难看,兰洵已经走过去将她从地上打横抱起来。

    云疏雪慌忙回头,捏着荷花越走越快,她感觉到有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太伤自尊了,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来,她将兰洵看得太重了。

    可以不在意父亲、兄长的冷待,却没办法接受兰洵将她看作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仿佛她这么多年来的期盼,不过是她一个人的臆想。

    她捂着心口,一路小跑到月洞门外,扶着墙大口大口喘气。

    忽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慌张得不敢回头,全然忘了自己戴着帏帽,没人能看见她哭红的眼睛。

    “酥酥。”是兰洵的声音。

    云疏雪后背僵了一下,艰难地站直身子,依旧背对着他。

    兰洵:“我、送你出去。”

    云疏雪捏着荷花杆的手抖了一下,是她天真,还以为兰洵追出来是想跟她解释什么。

    兰府实在太大,没人前面引路,她一个人根本走不出去。

    “有劳,”云疏雪僵硬地侧过身,朝兰洵福身行礼。

    兰洵站在原地没动,过了一会儿,他走近过来,声音听上去有些担忧,问:“你今日是怎么了?”

    云疏雪倏地抬头,隔着垂纱看他,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她转身沿着小路往前走,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兰洵:“说话啊,你到底怎么了?”

    云疏雪挣扎着想将手抽回来,奈何力气不敌对方,反而头上的帏帽滑下去掉在了地上,她羞恼地扭过脸不想让兰洵看到。

    “酥酥,告诉我,你怎么了?”兰洵声音低哑,像是压抑着什么。

    云疏雪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缓缓回过头,仰面望向他,视线被眼泪模糊了,看不清兰洵的表情。

    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张嘴时声音还是有些颤抖,问:“那位苏荷姑娘,住在你府上?”

    “……是。”兰洵眉头蹙起。

    云疏雪抿唇笑了,眼泪沿着眼角不住地往下落。

    兰洵伸手过来时,她再次后退避开,声音不受控制的哽咽:

    “兰洵,你离开云家时,我八岁,你说过等生活安定下来,就会回来接我一起离开云家。我十四岁时,你问我有什么生辰愿望,我说,要跟你一起走,我能照顾好自己,只要不待在云家,去哪儿都行。”

    “那时,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兰洵走过来,从袖口抽出帕子,小心翼翼将她脸上的泪痕擦拭了,低声道:“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云疏雪眼中流露出震惊,继而冷笑一声,猛地推开他,转身就走。

    他说过,会带她走。

    到如今,只有她记得。

    若非从前怀揣着这点小小的希望,她如何能在云家熬过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

    云疏雪走出去几步,又停下,回过身来,兰洵就跟在他身后,他问:“是不是刚刚在荷花湖边,苏荷欺负你了?”

    “和她无关,”云疏雪莞尔笑着,眼眶泛红,眼泪打湿了睫毛,实在惹人心疼。

    兰洵定定看着她,心里咯噔了下,忽然明白了什么。

    不等他解释,云疏雪抢先说道:“兰大人,从前是我年少无知不懂事,总纠缠你,想必你也早就厌烦我,只是不忍心对我直说,既如此,我们以后……能不见面,就不要见了吧!”

    “什、什么?”兰洵再次抓住她的手腕,硬生生将云疏雪扯回来,扣着她的肩膀,逼她面对自己,再次确认道,“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云疏雪冷眼淡笑:“不想再和你见面的意思。”

    兰洵:“为什么?”

    云疏雪吸了吸鼻子,只觉得他这句为什么莫名的好笑,用力掰开他的手,反被他强横地揽进怀里,耳边传来他的声音:“酥酥,你喜欢我,是不是?”

    “告诉我,是不是到现在,你心里还有我?”见怀里的人儿不挣扎,也不搭话,兰洵又问了一遍。

    云疏雪紧闭着眼睛,怎么都没想到,兰洵第一次拥抱她,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一点儿都不开心,紧紧咬着牙,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放开我。”

    “好,好!”兰洵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酥酥,你误会了,我和苏荷没什么,她母亲对我有恩,我让她住在我家,也只是把她当妹妹而已。”

    云疏雪眼睫低垂,脸上表情木然,兰洵又解释道:“她和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

    “嗯,”云疏雪一步一步慢慢往后退,嫣然笑着,却看不出丝毫的开心。

    她道:“你与她如何,我不在意了,临别之前,忍不住想多说一句,以后做不到的事,不要再轻易给人承诺。”

    兰洵:“酥酥,你听我说……”

    云疏雪:“说什么,说你也喜欢我?说自从我跟你吐露心意后你一直疏远我,都是有苦衷的?”

    “从我十六岁到现在,你知道过去多少年了吗?若我真的不想听你解释,前几日就不会和你一起去青崖峰看日落,可是你解释了吗?”

    “我也想过就和你做兄妹,可是今天见到苏荷……无论你出于何种原因,至少她此刻是住在你府上的,而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等你所说的那个合适的时机。你说好不好笑,我明明可以靠自己的,偏生信了你的话。”

    “从今往后,我们各走各的吧!”云疏雪话音落下,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跑了。

    ·

    一炷香后,兰府东院。

    蔺伯在书房门口踟蹰了好一会儿,书房门“嘎吱”一声开了,徐陵苦着一张脸从里面走出来。

    蔺伯一个眼神递过去,徐陵乖乖跟着他走到廊下,蔺伯问:“怎么了?”

    徐陵低垂着头,委屈道:“大人说我今日帮他挑选的衣衫不好,还说我将他捯饬得跟昶月楼里的小倌一般,罚我去打扫马厩。”

    蔺伯回想起今日兰洵从北镇抚司回来后,是换了衣衫,与往日的风格大为不同,想来是因为要见云姑娘的缘故。

    “看来咱们大人对那位云姑娘,很是不同,往后她再来,你一定要好生伺候。”

    蔺伯叮嘱一声后,见徐陵眉头还皱着,轻笑一声,安慰他,“我瞧着大人今日的打扮清隽秀气得很,显年轻,可见你衣衫选得不错。”

    “大人肯定不是真心责怪你伺候的不好,”蔺伯凑到徐陵耳边低声打趣道,“他分明是受了云姑娘的冷待,心里不痛快,才拿你撒气。”

    “真的?”徐陵的大眼睛一下子亮了,好不容易从军营出来到大人身边服侍,他可不想再被送回去。

    蔺伯笑笑,哄孩子一般:“真的。”

    徐陵撇了撇嘴,低声抱怨道:“我看大人今日心情不好,都怪那个苏荷。之前大人在兖州遇刺时,那些人明明不是大人的对手,她偏要逞强跳出来替大人挡刀,仗着自己替大人受了伤,在咱们府里都养了快一个月了还不走。”

    “先前大人吩咐我出府去接云姑娘时,她非要替我去,说什么云姑娘见了我会害羞,不肯到府里来,她同为女子,与云姑娘说话更方便些。”

    “谁承想她接了人进来,就赖在荷花湖那边不肯走了,人家云姑娘要走,她好巧不巧伤口又疼起来了,我看她分明是见不得大人和云姑娘说话……”

    “哎呦!”徐陵还没唠叨完,脑门儿就被蔺伯轻轻拍了一下,“大人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

    见徐陵又委屈上了,蔺伯叮嘱道:“苏荷一家对咱们大人有恩,他向来是个重情义的,对苏荷礼遇些也没什么,以后她的事,你少说嘴。”

    徐陵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然后冲蔺伯嬉皮笑脸道:“憋久了我会憋死的,以后绝不在苏荷面前说,也不跟大人说,就跟你说,行不?”

    蔺伯没好气地笑了笑,催他快些去打扫马厩。

    兰府的前身,是前朝一位闲散王爷的府邸,那位王爷深得当朝的皇帝喜爱,给了他这么一块依山伴水的宝地建王府,朝代更迭后,这宅子落到了本朝的一位富商手中。

    后来富商将宅邸献给当今皇帝,因兰洵少时便对皇帝有救命之恩,皇帝问他要何赏赐时,他扬言要一座比郑国公府大的宅院,皇帝便将此处赐予他。

    到如今,诺大的府邸里,除了兰洵这一位主子,便只有护卫、奴仆,除了东院,其他院子兰洵几乎没怎么踏足过。

    他休沐在家时,大多都待在东院书房,说是书房,其实是一栋两层楼高的书阁。

    蔺伯从外面进来时,兰洵就坐在书案后翻阅卷宗,他手下的几位锦衣卫千户有靠着书柜看书的,还有在旁边茶室对弈、作画的……若是不知情的人闯进来,还以为是进了哪家的私塾呢。

    “蔺伯!”他们都是府里的常客,同蔺伯打过招呼后,继续手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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