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在城门口又溜达了一会儿,兰洵放手让云疏雪自己骑了一圈。

    他也上了马背,正要往京郊外出发时,忽听得身后有人喊:“兰大人!”

    城门内有六、七人骑马过来,皆着常服,为首的三人身着锦缎,直奔兰洵而来。

    兰洵掉转马头打量那几人一眼,脸上神色忽地冷漠起来,用极低的声音对云疏雪说道:“到那边茶棚里去等我一会儿。”

    说完,他眼尾扫向路边马车上坐着的车夫,车夫立刻跳下车小跑过来,牵着云疏雪的马就往茶棚那边走。

    云疏雪回身端量那几人,其中有位穿月白色锦袍的,瞧着有些眼熟,仿佛从前在哪里见过。

    兰洵双眼沉静,腰身立得笔直,不卑不亢对迎面过来的几人拱手:“下官见过大殿下。”

    “兰大人不必多礼。”大皇子笑容和善,视线扫过兰洵,落在远处茶棚那边的云疏雪身上。

    她低着头,脸被帏帽挡住,一身男子打扮,抓着缰绳的手嫩生生、凝脂玉一般,肩背削薄,腰肢纤细,显然是女子。

    从不近女色的镇抚使,竟然私下带一女子乔装出城,不止大皇子,他身侧的一行人也纷纷朝云疏雪投去好奇的目光。

    “兰大人好雅兴,两个时辰前刚带人抄了国舅府,这会儿又带个女人出城,不知是为了公事还是私事啊?”问话之人是首辅家的长子章亭川。

    今年也入了内阁,少年文臣,名门出身,骨子里透着股傲气,向来看不惯锦衣卫用腌臜手段谄媚帝王。

    “风太大,兰某没听清,可否请小章大人再问一次?”兰洵霜白冰冷的一张脸,浑身都透着瘆人的邪气,勾唇略微一笑。

    章亭川心口莫名慌张起来,身下的白马已然甩着尾巴后退了两步。

    见势头不对,大皇子低笑两声,说道:“亭川,你莫不是方才吃酒醉糊涂了,兰大人身为北镇抚使,为我父皇办事,你方才的话,僭越了。”

    章亭川冷着脸,颇为牵强地朝兰洵拱了拱手,张嘴还没说话,兰洵朝大皇子作揖道:“若无别的事,下官告辞了!”话音落下,掉转马头就走。

    等他走远了,章亭川才开口:“区区一个从四品,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就罢了,在殿下面前也敢这般目中无人,殿下也太纵着他了。”

    大皇子阖眼笑了笑,扭头看向另一侧身着月白色锦袍的年轻男子:“颜封,你以为呢?”

    褚颜封的视线一直未曾从兰洵身上移开,唇角的浅笑意味深长,说道:“章兄方才有一句话说错了,纵得兰洵如此嚣张跋扈的,不是大殿下。”

    大皇子仰头大笑一声,继而冷下一张脸,沉声道:“兰洵是我父皇亲手打造的刀,案牍库被窃一案足以证明,只要方法得当,这把刀,我也能用。”

    “日后再见他,该说的不该说的,你们三思而行,毕竟是条疯狗,若真被他咬上了,姓虞的就是你们的下场。”

    “谢大殿下提点。”

    “还有,找人查一下,那个女人是谁?”

    “是。”

    等大皇子一行人走远了,云疏雪和兰洵才重新出发。

    云疏雪仰头看着慢慢西斜的日头,心里很是不快,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平白被刚刚那些人耽误了时间,只怕再不快些到京郊外的山上去,今天就看不到落日了。

    “不必担心,我看他方才似乎没认出来你,便是认出来了,日后我去解释,定不会让他误会你的。”兰洵冷不丁这么说道。

    云疏雪听糊涂了,问:“谁?”

    兰洵眉头微蹙,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说道:“……褚颜封。”

    云疏雪掀开帏帽垂纱,探头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看了看,除却几道模糊的背影,什么都没瞧见。

    兰洵紧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的阴霾散去了一些,低笑一声:“刚刚……该不会你也没认出他吧?”

    云疏雪垂下眼皮,没说话。

    兰洵又问:“你来京都这么久,还没和他见过面吗?”

    “没有。”云疏雪放下垂纱,心情郁闷起来。

    回想起方才那行人中,有位着月白色锦袍的公子,怪不得她瞧着眼熟,原来是郑国公世子褚颜封。

    也不知对方有没有认出她,若她今日与兰洵私会的事让家里人知晓……应该也不会怎么样吧?

    昨日嫂嫂来同她说的那一大箩筐的话,字里行间都表明了父兄准备去兰府拜访,是去示好的,得知她私下与兰洵交好,说不定还会让她向兰洵献媚也不一定呢。

    云疏雪对褚颜封,早没什么印象了,甚至在得知他要改娶云疏白时,心里还有些窃喜,总觉得她与某人之间,又有可能了。

    然则,终究是被人退婚了,倒也不是在意什么名声,而是这件事被兰洵提起,她觉得很丢脸。

    “你和他,是不是吵架了?”兰洵目光沉沉落在云疏雪身上。

    他至今还清楚记得,十五岁的云疏雪初次见过褚颜封后,当着他的面对这个未来的夫婿赞不绝口,又是夸他长得好,又是夸他待人好。

    云疏雪微微扬起头,隔着垂纱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兰洵,鼻尖有些泛酸,说道:“他要娶的是云疏白,我和他,早就没什么关系了。”

    兰洵握着缰绳的手紧了一下,有些惊讶地看向云疏雪,也只是这么一瞬,他面色又恢复了平静。

    云疏雪收回视线,吸了吸鼻子,望着前方一路蜿蜒到山脚下的官道,说:“我们比一场,如何?”

    兰洵眉梢微挑,“好啊。”

    云疏雪道:“我若赢了,你得允诺我一件事,若我输了,嗯……”

    兰洵一脸认真侧耳听着,实在好奇她会许诺自己什么,不料她话还没说完,便夹紧马腹拽着缰绳率先跑出去了。

    兰洵轻笑一声,挥鞭策马追了上去,“酥酥,你不识路,跑慢些,小心走丢了。”

    山林小路,树木葱郁,野风扑面而来,云疏雪整个人畅快得手指尖都是酥麻的。

    她与兰洵一前一后顺着山路往上,你追我赶,明知兰洵故意让着自己,她还是很开心,似乎很多东西,在自由自在的感觉面前,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沿途遇见的山花野草,飞鸟啼鸣……仿佛在梦里见过无数回,云疏雪不禁在心中感慨:还活着,挺不错的。

    不到一个时辰,俩人便来到了离京郊最近的青崖峰山顶。

    断崖边的苍松下,有块四四方方的岩石,瞧着像张桌子,边上各有一个平整的石头,像极了凳子。

    云疏雪看着苍松枝干繁茂、粗壮,拴好马,并未去坐石凳,反而撩起衣袍前摆,攀着树枝爬到树上,寻了个舒服的位子坐下。

    此刻天边红霞涌动如云海,偶有飞鸟划过,画面绚丽夺目,瞧得云疏雪舍不得眨眼睛。

    她两条腿又细又长,从枝干上垂下来微微荡着,落在兰洵眼中,俨然还是从前的那个顽皮小丫头,却又有很大的不同。

    从前瞧她,恨不能将她刻进眼睛里,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如今,她粉面桃腮,一双剪水秋瞳总能拨乱他心弦,轻易不敢同她对视。

    “我渴了!”

    云疏雪拽着树枝俯身下来,山风轻拂她鬓边碎发,落霞染红了她的脸,恍然间让兰洵想起她十六岁生辰时喝醉了的模样。

    他有些慌乱地转过身,从马背上取下水袋,走到树下递给云疏雪。

    兰洵背靠松树站着,肩膀与云疏雪的膝盖齐平,若她不慎从上面掉下来,他一伸手就能将人接住。

    “好美!”

    云疏雪的视线一点点往下落,在眼尾余光正好能看到兰洵侧脸的角度停下,清隽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与紧抿的薄唇。

    回去将之落拓在画纸上,是不是就能独属于她一人了。

    她心里涌上一股冲动,要不再问他一次,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不用再像现在这样煎熬。

    可是,在这个世上,愿意真心待她好的人,实在不算多,能做兄妹,其实……也挺好的。

    许是山风太大,迷了云疏雪的眼睛,她抬手擦了擦脸,才发现自己又落泪了,还是觉得委屈吧。

    各怀心事的俩人就这么静静待着,不知不觉,山那头的红日彻底跌下去了,天色黑沉下来。

    “下来吧,这附近有座庄子,我让人备好了晚饭,吃过之后,我送你回去。”兰洵说道。

    “嗯,”云疏雪拍了拍手心沾到的松屑,“哥哥,接住我!”

    兰洵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从树枝上跳下来了。

    兰洵下意识伸手过去,云疏雪结结实实扑进他怀里,与他而言,并没有多少重量。

    让兰洵身体僵住,不敢乱动,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的,是云疏雪温热的体温,淡淡的体香,还有压在他胸前的绵软,近在眼前微微翕张的红唇……体内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燥热,一瞬间全都翻涌上来。

    云疏雪隐约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长这么大,她还没被除了齐嬷嬷、小婵和表姐之外的人抱过,与兰洵少时便相识,最多也就是牵过手。

    他身上松雪的清冷味道蔓延过来,烫红了云疏雪脖颈处的肌肤,在马车里做的那个梦再次浮现脑海,她忙不迭从兰洵身上跳下来。

    梦是飘渺虚幻的,可刚刚紧密贴在一起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她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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