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月二话不说抛下郡马,抱着西瓜和云疏雪回房说话。
见云疏雪将画册还回来,盈月打趣她:“看得喜不喜欢?我这儿还有其他的,要不要……”
“不、不要了,”云疏雪连连摆手拒绝,脸颊又粉又红。
“不喜欢?”盈月问。
“不喜欢,害我做奇怪的梦。”云疏雪转过脸不看她。
“是欢愉的梦吧?”盈月手肘拐了拐她。
云疏雪又羞又恼,不知道该如何辩解,索性闭嘴不说话了。
盈月伸手在她涨红的脸颊上轻轻捏了捏,笑道:“傻丫头,俗世凡人,食色性也,男女皆如是,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云疏雪抿了抿唇,小声嘟囔道:“不一样的,表姐成了亲,我、我还没有,做那样的梦,不好。”
盈月含笑看她,语重心长道:“从前姑念你和郑国公世子有婚约在身,不能与你喜欢的人做什么。”
“如今那桩婚事都不在你身上了,你要再不主动一点,保不齐你那个没良心的爹听了你那黑心继母的话,又会将你嫁给什么腌臜人还不知道呢!”
云疏雪对情爱之事知之甚少,苦恼之时,身边也没个能给她出主意的。去年盈月和郡马到宁州住了大半年,云疏雪便将自己的小秘密全跟她说了。
只是父亲有意撮合她与侍郎儿子的事,是近几日才发生的,没想到竟被盈月猜中了。
“今日……就是他约我出来的。”云疏雪小声说着,眼泛秋波,唇角止不住的往上翘。
又叮嘱盈月:“我跟家里人说来你这儿,过会儿就去与他汇合,日后父亲那边问起来,表姐可千万别说漏嘴。”
盈月:“他……是谁?兰洵?”
云疏雪先是一惊,而后羞赧地点点头。
盈月捧起她的脸凑上去吧唧亲了一口,大笑道:“可以呀,酥酥。”
“谁敢相信,在外头杀人不眨眼的镇抚使大人,私下里竟然与你私相授受。”说到这儿,盈月很是认真地看着云疏雪,“他……跟你表明心意了?”
云疏雪眉头拢起,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盈月眼里流露出心疼,说道:“傻丫头,可怜你情窦初开遇上的人是他,其实喜欢一个人,是件挺美好的事。”
“但感情的事,千万不能死脑筋,尤其是女孩子,切忌陷得太深,要懂得及时止损,你明白吗?”
云疏雪低头绕着帕子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仰起头莞尔一笑,说道:“表姐放心,我不傻,世间好男子,除了他还有别人,我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
十六岁生辰那夜,云疏雪被兰洵接到一处开满芍药花的院子里,只有她和兰洵两个人,一起看星星,吃长寿面。
云疏雪不顾兰洵的阻拦,第一次喝了酒,就半小杯。
酒落尽肚子里没一会儿,脑袋就晕乎乎的,她趁着意识还清明,佯装酒醉跌进兰洵怀里,双手箍住他脖子,滚烫的脸颊贴在他耳边,借着醉意同他说:
“哥哥,我喜欢你。”
“……嗯,我、我也喜欢你。”
“真的?”她喜不自胜,紧盯着他,比星星还漂亮的眼睛看着别处,就是不瞧她。
“真的。”
“那你娶我好不好?离开云家,以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酥酥。”
“嗯?”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从那之后,云疏雪能感觉得到,兰洵在刻意躲着她,她也不肯再叫他一声“哥哥”。
“酥酥?”
听到盈月的声音,云疏雪回过神来,脑袋靠在她肩膀上,说道:“表姐,你还记得半年前在宁州我救的那个锦衣卫千户吗?”
盈月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说道:“你来京都也有一段时间了,你们……见面了?”
云疏雪点点头:“我们一起喝了茶,还约了过几日一起逛庙会。”
“好事啊。”
这下,盈月就不用担心云疏雪会一心栓死在兰洵身上了,又说:“在宁州时,我就觉得那小子看你的眼神不对劲,你要真觉得他不错,可以多接触接触。”
“嗯。”
表姐妹俩聊了好一会儿,云疏雪回房换了自己带来的男装,又梳了男子发髻,避开人从王府后门出去。
兰洵派来的马车早等在外面了。
她将齐嬷嬷和小婵都留在王府,自己一个人坐马车来了城门口。
这会儿申时刚过没多久,日头毒辣,城门口除了官兵,几乎见不到什么人。
兰洵穿了身青灰色常服,竹节状白玉簪将一半黑发束起,双目沉静,坐在茶棚角落里的一张方桌边,气质清逸出尘,茶棚老板还以为他是哪里来的修道之人。
“阿洵、阿洵!”云疏雪将半边身子探出马车厢,朝他奋力挥了挥胳膊。
兰洵回头看了一眼,眸色微动,敛唇笑了笑。
从前也见她扮过男子,青涩稚嫩,今日穿了身湛蓝色窄袖圆领袍,银簪挽了男子发冠,未施粉黛,冰肌盈粉,女子身形过于明显,尤其是胸前饱满,让人难以忽视。
茶棚边的柱子上拴着两匹马,兰洵起身过去,从大黑马背上取下垂纱短些的雪纺纱帏帽,迎着马车走过去。
马车还未停稳,云疏雪就跳了下去,吓得车夫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见她站定脚,才堪堪松了口气。
云疏雪学着男子行礼的样子,朝兰洵拱手道:“兰兄?阿洵!”
“叫谁呢?没大没小,”兰洵薄唇含着淡淡笑意,近身过来将帏帽给云疏雪戴上。
她向来怕晒太阳,在日头底下待久了,脸上、身上就会起红色小疹子,昨晚选了一夜的衣衫,唯独忘了准备遮阳用的,此刻倒是安心了。
云疏雪拨开挡在脸前面的垂纱,仰头看他:“既然是出来玩,难不成还要我尊称你一声兰大人?”
兰洵视线稍稍下移,正好对上云疏雪秋水漾漾的一双眸子,他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疏雪扁扁嘴,别过脸不看他。
想听她再叫哥哥?没门儿。
这时,她注意到茶棚边的大黑马和枣红马,眼里流露出些许兴奋,问:“要骑马去吗?”
“嗯,你要是想坐马车,也行。”兰洵话音刚落,云疏雪已经小跑到两匹马跟前,“不坐马车,骑马。”
兰洵低笑一声,踱步朝她走过去,说道:“城外的路你不熟,等会儿不能骑太快,或者你可以选择和我骑同一匹马。”
云疏雪翻身跨上枣红马背上,说道:“好不容易有了骑马的机会,我才不要和你一起骑呢!”
她俯身趴下去,一边顺着马儿脖颈处枣红色鬃毛,一边小声嘀咕和它说着悄悄话。
兰洵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缰绳,牵着马在茶棚外转了好几圈,让她能尽快和这匹马相互熟悉。
云疏雪悠哉悠哉坐在马背上,难得有俯视兰洵的机会,却一眼都不敢往他身上看,木讷地看着前路,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还记得你第一次骑马时的样子吗?”兰洵牵着缰绳,长身玉立,气定神闲走着。
云疏雪点点头:“还好那时候有你护着,不然我还不知会摔得有多惨呢。”
第一次骑马,她十四岁,其他的记不太清了,印象深刻的是她背后紧贴着的炙热胸膛,宽厚结实,似一堵高墙。
给她一种“无论前路遇上什么危机都不用怕”的感觉,坚信身后之人会一直护着她。
想到这儿,云疏雪的视线不经意移到兰洵胸前,隔着外衫还是能看到一些轮廓,比之从前,他身形愈发伟岸挺拔了。
“你还会一如既往的护着我吗?”
这话在云疏雪脑子里过了一遍,不知怎的竟说出口了。
见兰洵转头看过来,云疏雪别过脸避开他炙热的目光,给自己找补,“我的意思是,等会我要是再从马背上摔下去,你可得接住我。”
“我给你挑选的马很温顺,不会让你受伤的。”兰洵说道。
云疏雪低低“哦”了声,垂着头不说话了。
“你我之间,怎么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兰洵拽住缰绳,枣红马也跟着停下来,他侧过身来,略微仰起头看向云疏雪,神情严肃,“你在担心嫁人之后,会与我疏远了吗?”
“还是你为了嫁人,已经做好要同我疏远的准备了?”
云疏雪怔了怔,明明是他不想搭理自己,这会儿怎么又说是自己要疏远他?
“我嫁不嫁人,与你……没什么干系吧?”她说这话,算是试探,故而眨巴眼睛一直盯着兰洵看。
兰洵面无表情转过身,牵着马继续往前走,一言不发。
云疏雪还不死心,又道:“再说了,等你日后娶了嫂嫂,你还能像现在一样待我好?”
兰洵脚下步子顿了顿,回过头来,薄唇敛笑,眸光黯淡了些,声音依旧温柔:“只要你愿意,往后无论发生何事,我待你,只会更好。”
他话说得好听,落在云疏雪耳朵里,怎么都高兴不起来,紧抿着唇不说话了。
他果然……是要娶嫂嫂的。
说不定这一年多来不联系,就是因为他已经遇到喜欢的人了,又或者他早就有喜欢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