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月光皎皎,夜风拨弄院中的梨树枝叶沙沙作响。

    一团黑影笼罩下来,云疏雪仰头望着,除却萦绕在身形外的淡淡月光,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兰洵实在太高,肩宽背阔,鬓边发丝被风扬起,像极了话本上夜探香闺的风流侠客。

    “风大,进来把窗户关上,我怕冷。”

    云疏雪让朝一边,低头时发现自己只穿了寝衣,许是方才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缘故,衣领口散开了些,肌肤外露,她急忙折回屏风后的床榻边,扯了外袍穿上。

    穿好鞋袜,满脸羞涩探头往窗下瞧了眼,兰洵已经翻身进来了,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

    “这么晚过来,有事吗?”云疏雪依旧是冷淡的口吻,心里还是怨他太久没来,他也不解释,便叫她想问什么,也问不出口了。

    “想请你帮个忙。”兰洵的语气平淡而又生疏。

    云疏雪走到屏风后停下,沉默了一会儿,问:“又是誊写信?”

    “是。”兰洵从袖口取出一份书信,走到旁边的书桌上放下。

    他回头定定看着屏风后的身影,许久后,云疏雪才徐徐走过来,取了火折子点亮桌上的灯盏,橙黄的烛光以她为中心朝四周散开。

    她眼睫低垂着,看都没看兰洵一眼。

    见她到桌边坐下,兰洵端起茶盏往砚台里兑了点水,磨墨时他须得弯下腰,动作实在不算熟练,姿态谦卑,又有点滑稽。

    云疏雪抿唇笑了,白天嫂嫂还担心她见了兰洵会害怕,殊不知外人口中的活阎王兰大人,在她面前,肯纡尊降贵为她磨墨。

    她展开桌上的书信凑到灯下细细看着,神情专注,连旁边磨墨之人一双黑眸紧盯着她看都丝毫未察觉到。

    那眼神隐晦而又谨慎,在她抬眸望过来时,不露声色看向别处。

    云疏雪道:“字我能仿,但这个信纸,我这里没有。”

    “嗯,不碍事。”兰洵端起灯盏走到她身侧,淡淡的荷香自她身上散发出来,裹着浅浅的葡萄果香,诱人极了。

    兰洵狭眸微挑,视线顺着跳跃的烛火落在她侧脸轮廓上,勾勒出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唇瓣,削瘦的下颌……再不敢往下看。

    他一靠近,云疏雪整个腰背都紧绷起来,明明没有触碰到,却总感觉有温热气息一阵接一阵扑过来,招惹她身子发烫。

    好死不死又想起那日在马车里做的梦,幸好烛火不甚明亮,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绯红,自顾不暇,便也察觉不到身侧极尽隐忍的眼神。

    云疏雪找出信纸,提笔在纸上一字不差将信上的内容誊写下来,第一遍只是形似,又写了一遍,便已神似,只能靠信纸不同来区分。

    她提到灯下照了照,待墨迹干了,交给兰洵。

    兰洵看着信纸上的字迹,敛唇笑着:“许久不见,你进步不小。”

    云疏雪扬眉浅笑,转回身拽着他的袖摆一角,细细擦拭指尖和掌心,倒是没沾染到墨汁,只有些细汗,算是以此来发泄心中对他的不满。

    “我这么厉害,兰大人要不要考虑招我进北镇抚司?”

    她眼睛本就水润透亮,笑起来涟漪阵阵,摄人心魄。

    兰洵垂眸定定看着她,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将袖摆从她手中抽回来,藏到背后轻轻捏了下,嗔道:“想都不要想。”

    云疏雪撇撇嘴,她想去的,又哪里是什么北镇抚司。

    意识到他办完事可能就要走了,云疏雪侧过身不看他,说道:“这几日,我爹正琢磨着等你休沐,要去你府上拜访。”

    兰洵低低“嗯”了声,说道:“我休沐大概是在……五日之后。”

    “我没问你这个,”云疏雪指尖扣着椅子扶手,纠结了一会儿,才道,“爹爹说要带我一起去你府上拜访,待那时见了面,我还要装作不认识你吗?”

    之前他说,为了不给她徒惹是非,他们私下见面的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她想着只要能见面,她不在意是偷偷的还是光明正大的。

    如今年岁长了,人也变得贪心了。

    兰洵:“让你父兄知道我们……难免会让他们有所误会,还是别让他们知道为好。”

    误会?误会什么?

    云疏雪转身看他,话还没问出口,兰洵说道:“很晚了,你早点睡!”说完,他便朝窗边走去。

    云疏雪笑了,听起来并非愉悦,反而带了几分自嘲,自言自语道:“好,我知道了。”

    兰洵走到窗边停下,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头,云疏雪正在收拾桌面,神色淡淡,如月下霜花,刻着生人勿近。

    “酥酥,”兰洵轻声唤她。

    “又干嘛?”她眼皮都不抬一下,可见是真生气了。

    兰洵道:“还记得我之前在信里跟你提过,一起到京郊看日落的事吗?”

    云疏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记得,怎么了?”

    “明日午后,你寻个理由出府,我让人接你到城门口与我汇合,我们去看日落,好不好?”

    云疏雪手上的动作微顿,抿了抿唇,冷漠道:“再说吧,我近来每日都要午睡,也不知明日午后会睡到几时,去不去的,不一定。”

    “无妨,明日多晚我都等你。”

    等云疏雪抬头往窗边望去,人早走得没影儿了,只有半扇窗户还在轻轻晃着,提醒着曾有人来过。

    这一夜,云疏雪几乎没怎么睡。

    一想到兰洵要带她去京郊看日落,她就闷在被子里笑个不停。

    翻来覆去睡不着,云疏雪索性起身,点了烛火,到衣柜里翻找出行时要穿的衣衫。

    齐嬷嬷和小婵一大早过来时,看到卧房里乱糟糟一片,衣柜里的裙裳放的到处都是,珠钗步摇也铺了一大桌子,还以为进了贼,要不是齐嬷嬷拉着,小婵就要出去叫人了。

    云疏雪揉着眼睛从帷帐内探出头来,睡眼惺忪朝俩人招招手,待她们靠近,便悄悄将兰洵约她去看日落的事说了。

    小婵倒是欢喜得很,齐嬷嬷脸色不怎么好看,想劝些什么,又难得见云疏雪这般高兴,不忍心泼她冷水,便什么都没说了。

    用过早饭,云疏雪来鹭兰院见姜氏。

    彼时云赫也在院中,正挥着打马球专用的棒子,教云疏白练习打马球,听说她前不久刚学会骑马。

    姜氏坐在屋檐下逗弄小狸猫,时不时看一眼院中的父女,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见到云疏雪进来,她眼中的笑又多了几分得意,语气亲切道:

    “酥酥来啦,正好,你三妹妹闹了好几日要学打马球,老爷今日难得有空闲教她,你也跟着学一学吧,听说京都里的人,都时兴玩儿这个。”

    云疏雪过来行礼,低头只看自己的鞋尖,姿态表现得比姜氏怀里的小狸猫还乖巧,一贯的小声小气说话:

    “打、马球太难,女儿学不会。和盈月郡主、约了今日去她府上拜会,来和母亲说一声。”

    云疏雪口中的盈月郡主,正是她姑姑誉王妃的女儿。

    “既是郡主相邀,你早点过去就是,别忘了代为父向王爷、王妃问好。”云赫停下手里的动作,视线在云疏雪身上打量了一圈。

    他这个女儿的样貌、身形放在京都一众贵女中都是出类拔萃的,偏偏这性子唯唯诺诺,实在拿不出手。

    再看向身旁的云疏白,容貌也是极好的,只是与云疏雪相比稍弱了些,性格脾气他也颇为满意,只可惜她母亲姜氏的娘家,与云疏雪母亲的娘家相比,又实在不值一提。

    云疏雪的外祖父,乃是战功赫赫的武阳侯,膝下一子三女,舅舅承袭爵位领兵在外,姑姑是誉王妃,小姨是郑国公弟弟褚将军的正妻。

    云疏雪生母嫁给云赫时,他不过是宁州通判,郑国公愿意和他家定下娃娃亲,看重的也是武阳侯这边的势力。

    云疏雪生母难产过世没多久,云赫便将姜氏领进门,与侯府一门的关系,全靠云疏雪兄妹在维系。

    云疏雪应下云赫交代的话,转身要走,云疏白拎着马球棍跑过来,笑吟吟道:“二姐姐,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王府呢,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去?”

    云疏雪愣了下,拧眉看向她,还没张口,身后传来姜氏的声音:“你去什么去,我让你绣的扇面绣好了吗?”

    “娘!”云疏白尾音拖长,见姜氏不理,便去跟云赫撒娇,旁的事,只要她嘴甜,云赫无有不答应的,今日却没理会她。

    如今侯府一门连他都不待见,更别说姜氏母女,平日里躲还来不及,哪还有上赶着往前凑的。

    云赫对云疏雪说道:“你去吧,换身好些的衣裳再出门,别让人小瞧了咱们家。”

    “是。”云疏雪乖巧应下。

    出了鹭兰院,云疏雪沉着脸不说话,小婵也跟着叹气,老爷方才说什么小瞧不小瞧的,分明是怕王府那边发现她家姑娘在云府过得并不好。

    都是同一个爹生的,一个想学什么都有爹娘亲自教,另一个却只能自己想办法偷着学。这些话小婵也只敢在心里抱怨,一旦说出口,反惹她家姑娘难过。

    半个时辰后,云疏雪当真来了誉王府。

    她的表姐盈月郡主,早已成亲,招了绥国公家的二公子做赘婿。

    云疏雪过来时,夫妻俩正坐在花园树荫下吃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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