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若不是兰氏病重找上门来,姜氏也不知,她的丈夫早在娶云疏雪生母之前,便在外面有了女人,孩子都十三岁了。

    云赫只允许那少年留在府中,对外称是将故人之子收作义子。

    少年住在云府的三年,云赫不曾过问半句,任其自生自灭。直到给兰氏接生过的产婆找上门,揭露兰氏生下的儿子早已病逝,少年是兰氏从路边捡来冒充的。

    云赫盛怒之下,便将人赶出云府。

    “老爷,做什么突然这样看我?”云赫一脸严肃看过来,瞧得姜氏心里直发慌,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你跟我说实话,兰洵住在咱们家的那三年,你待他究竟如何?”云赫自成家之后,内宅一应事务全权交由妻子操持,其中便包括养育他的子女。

    姜氏:“老爷你也知道,当年那小子进府时,婆婆刚刚过世没多久,我还怀着身子,府里上上下下都得我出面打理,实在是分身乏术。”

    “再说他一个十多岁的半大小子,我也不好亲自照顾,便……全交给底下的人伺候了,即便偶有疏忽什么的,应当也不打紧吧?”

    姜氏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将兰洵当年在云府遭受的诸多不公与苛待,全推到下人身上,将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云方海在旁边听了,觉得无语,又实在佩服她的好口才。

    但他不会揭穿姜氏,毕竟当年全府上下针对兰洵时,他也算帮凶之一。

    “如此说来,我们与兰洵之间的关系,还有扭转的余地?”

    云赫犹如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抓住一根绳索,便想顺着绳子往上爬,顾不得细究姜氏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转头问儿子:“你可有想到什么好的补救之法?”

    云方海沉思良久,提议道:“不如,等兰大人休沐时,备份厚礼去他府上拜访,一则是叙旧也是赔罪,二则也可打探一下他对咱们家的态度,再想应对之策?”

    “……去他府上?”云赫现在一回想起兰洵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头就要痛得裂开了。

    左右权衡之后,实在想不到更为妥当的法子,只得同意去一趟兰府。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当年兰洵在咱们府上住时,可有什么人与他交好的?或是他愿意多亲近一些的人,有吗?”

    姜氏与云方海互看一眼,谁都没说话。

    云赫一声吼起来:“事关咱们家的生死,到底有还是没有?”

    “有,”姜氏脱口而出,眼尾余光瞥向云方海时,果然被他刀了一眼。

    云赫问:“谁?”

    “酥酥。”

    云疏雪小字寒酥,家里人都习惯唤她酥酥。

    姜氏直接无视云方海警告的眼神,继续说道:“那小子来咱们府上的头一年,受了风寒高热不退,是酥酥给他请的大夫。”

    “自那之后,时常能看到酥酥和他待在一起,府里的老人应该都有印象的。”

    “好,好!”云赫大笑一声,吩咐姜氏,“你现在就去库房,将咱们府里最名贵的物件挑出来,便是酥酥她娘留给她的嫁妆,只要拿得出手,也可选。”

    扭头又嘱咐云方海:“去打听一下兰洵哪天休沐,到时叫上你妹妹,我们一同去兰府拜访。”

    “……是。”云方海皱眉应下。

    云赫又道:“还有,你那妹妹胆子小又嘴笨,赶明儿让你媳妇儿去好好教教她,免得她见了兰洵说错话,坏我的事。”

    “儿子明白。”

    是夜。

    云方海从浴室出来,浑身沾了水汽,看向内室帷帐后床榻的方向,眼中难得多了几分温柔。

    妻子夏氏侧躺在床榻上,拿蒲扇给儿子轻轻扇着。

    候在床榻旁的奶娘远远见到云方海,立刻躬身到夏氏身侧:“少夫人,天色不早了,瞧着小公子也困了,不如让奴婢带小公子下去休息吧?”

    夏氏眉眼间隐有不舍,睨见云方海过来,叮嘱奶娘夜里多留心,别让孩子热到或是冷着,才许奶娘将孩子抱走。

    云方海脱了鞋到床榻上躺下,夏氏过来依偎进他怀里。

    见自家夫君的眼睛盯着放在一侧的蒲扇看,夏氏垂眼笑了笑,拿起蒲扇轻轻为他扇着,低声道:“夫君,我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云方海挑眉看她。

    夏氏道:“今日郑国公府设宴,母亲她……只带了三妹妹去赴宴,并未带二妹妹同去。”

    与云方海同床共枕已有五年多,夏氏深知夫君厌恶云疏雪,一则是恨她一出生就害死了生母,二则便是怨她幼时不念亲娘,与姜氏过分亲近。

    云方海并未接话,一只胳膊枕在脑袋下面,等夏氏继续说下去。

    夏氏:“三妹妹有自己的亲兄弟,将来他们姐弟各自成了家,必定是要守望相助的。说到底,只有二妹妹与夫君是一母所生,她的夫婿,便是我们的亲妹夫,咱们孩儿的亲姨夫。”

    “比起兵部侍郎家的纨绔子,郑国公世子有家世有才干,前途不可限量,夫君以为呢?”

    云方海沉吟片刻,抓起夏氏的手贴到唇上亲了亲,道:“夫人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以后家里的事,还得靠你多费心留意。过几日我会寻个由头请世子来府里,设法让他和酥酥见一面。”

    夏氏道:“别的不提,单论二妹妹的容貌,我不信世子见了她,还能看得上云疏白那个小丫头。”

    翌日。

    夏氏来凝霜院找云疏雪,将父亲要带她一起去兰府拜访的事说了,挑明其中的厉害关系。

    怕她因为外界的传闻惧怕兰洵,还悉心教她到了兰府该如何说话之类的,直到用过午饭才离开。

    小婵捧着葡萄进来时,云疏雪趴在桌子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姑娘不想去见公子吗?”小婵问。

    云疏雪揪下颗葡萄,剥了皮喂进嘴里,舌尖尝到果甜,眉心的郁闷才稍稍疏解了些,不答反问:“你知道、哥哥有多久没来看我了吗?”

    一年零三个月。

    倒不是小婵有心记着,而是云疏雪隔三岔五就会提起来伤感一番,听得多了,也就记住了。

    云府上下,除了小婵,还有陪伴云疏雪多年的齐嬷嬷,没人知道十一年前兰洵被赶出云家后,还和云疏雪私下有来往。

    早几年隔上几个月兰洵就会出现,偷偷带云疏雪出府玩儿,即便抽不开身来看她,也会让人送书信来。

    自云疏雪十六岁生辰之后,兰洵便甚少露面了,但书信不断,还时常托人送礼物来。

    最近一年多来,见不着人,书信、礼物也断了,便是云疏雪主动约见,他那边总忙得脱不开身,送信过去,他回信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小婵问:“老爷要带姑娘过府去拜访的事,用不用奴婢跟公子那边提前说一声?”

    云疏雪垂下眼皮,剥了十几颗葡萄吃了,脸上愁容仍在,摆摆手示意小婵先退下。

    难得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去见他,可身边有父兄同行,见了面想和他多说两句话,怕是都不能。

    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想见自己,去了保不齐还得吃闭门羹。

    心绪烦乱,云疏雪翻出那几本害她做了怪梦的画册,终归是作画之人的一番心血,她没忍心烧。

    翻出来展开放在书桌上,画册中的男女交缠在一起,姿势暧昧,身上衣不蔽体,甚至没有,但图中女子所佩戴的钗环首饰,精美绝伦,散落地上的衣裙,纹样别致、罕见。

    云疏雪无意间在表姐房中看到这些时,顾不得羞赧将画册借了来,此刻心中烦闷,正好铺纸调墨,将没画完的首饰、衣裙全画下来。

    日后加以修饰,画稿可以拿去首饰铺子变卖,照着衣裙纹样绣些样品还能拿去成衣铺子换钱。

    不知不觉到了天黑,云疏雪洗漱完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又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小婵低低的声音:“姑娘、姑娘,你睡了吗?”

    云疏雪噌地一下翻身坐起来,顾不得穿鞋袜,赤着脚跑到窗下,贴在窗边明知故问:“怎、怎么了?”

    小婵悄声禀道:“姑娘,公子来了,让奴婢来问问,姑娘要不要见他。”

    云疏雪唇角上扬,眯眼往窗缝外瞧,朦胧月光下,除了小婵的剪影,再瞧不见其他人。

    她紧紧抓着衣襟,一颗心不受控制地乱跳,张嘴正想让小婵请他进来,从前患得患失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云疏雪低哼一声,埋怨道:“不见,他不是忙吗?让他忙去吧!”

    话音才落,便见窗外小婵的影子走开了,云疏雪来不及细想,手已经率先一步打开了窗户。

    霜白月光倾泻进来,带着丝丝凉意,冰得云疏雪蹙起眉头,张嘴想叫住小婵,她早已不见了踪影。

    云疏雪气闷地在窗框上拍了一下,嘟囔道:“臭、臭丫头,我话还没说完呢,跑那么快做什么!”

    忽地,她鼻尖嗅到一点淡淡的雪沁银松的清冷味道,忙抬手捂住眼睛,抿紧唇闷闷笑着。

    过了好一会儿,窗外还是没动静,云疏雪傲娇地哼了声:“你要没话说,我睡去了?”

    “酥酥,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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