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假期很快到来,排球部集训也照常举行。

    只是你再也没踏进过体育馆一步。

    “这是什么?生日派对请柬?”

    “这是你的——还有角名的——”

    “所有人都有?”

    “除了北学长。”

    “你说我们要去吗?”

    “什么?当然不去!”

    “但我觉得肯定会很好玩……”

    “你这个蠢货,她都那样对待北学长了,你还要去凑热闹吗?你到底是哪一边的啊?”

    “混蛋治,你好好说话不行吗?非得打我!”

    “不打你你根本不往心里去!”

    “我不去就是了……”

    “想去的话就去吧。”

    北信介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在体育馆里格外清晰,闹哄哄的众人瞬间鸦雀无声。

    宫侑从宫治身下探出头来:“真的吗,北学长?”

    “嗯,难得有机会,去玩玩吧。”北信介微笑着说,“——记得带礼物。”

    “北学长……”

    “还在那边傻呆着干嘛,快过来热身吧。”

    “是,北学长!”

    “记住,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盯着你。”宫治说。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防止你们两个出洋相没人拍照。”角名说。

    宫侑不屑地吹飞额头上的发丝,推开你家的大门:“而我来这里,是为了给我们亲爱的球队董事兼同学庆祝生日——”

    “嗨!你们来晚了!”你伴随着音乐朝他们走来,兴致高昂,“欢迎——”

    你见角名盯着你手里的杯子,开朗道:“只是无酒精饮料,别担心。但如果你们想要来一点‘真家伙’的话,我家的酒窖永远向你们敞开——”

    宫侑凑到宫治耳边:“她喝多了,对吧?”

    “绝对是。”

    “你们要来玩游戏吗?千叶去书房睡觉了,中岛和佐藤二十分钟前去了卫生间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们决定放弃他们——是佐藤,还是伊藤……还是加藤……”你放弃思考,“算了,反正也不重要——要加入吗?”

    宫侑感叹:“银岛和阿兰不来真是太遗憾了。”

    你带着他们来到客厅,地毯上坐了一圈人。

    “——国王游戏?”宫治皱眉。

    “超经典的,是不是?”他旁边的一个女生大着舌头问。

    女生眼瞅着就要向他倒去,宫治眼疾手快地接住,把她直挺挺地放在地板上,顺道拿走了她面前的扑克牌。

    “我是国王!”有人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我要——黑桃六和方片三接吻!”

    你大方举起卡牌:“黑桃六。”

    “方片三。”宫侑得意道。

    你们瞬间被起哄的声音淹没。

    望着距离已经小于一米的两人,宫治惊恐地推了推角名:“我们是不是得做点什么阻止他们?”

    “我说过了,我只负责拍照。”角名举着手机,“盯住这家伙可是你的任务。”

    “我的天,他居然要来真的——”宫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起身冲上去。

    “阿侑。”

    这声音不温不火,恰好将点燃的气氛熄灭。

    也令宫侑、宫治和角名骤然石化。

    你不耐烦地看向来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同学,你没有被邀请。”

    北信介淡淡开口:“我找你有事。”

    “你可以直接发信息给我。”

    “你把我拉黑了。”

    “噢,抱歉,我都忘了——那就等开学再说吧。”

    “是急事。”

    你本想继续发作,可气焰如同被他波澜不惊的语调浇下一盆冷水:“好吧,最好是要紧事。”

    你甩下还没弄清楚眼前闹剧的众人,径自上了二楼。

    北信介安静地跟在你后面。

    你在走廊中央停下:“就在这儿说吧。”

    他在念你的名字,用那种你不喜欢的关西口音。音调被拉长、再上翘,像是在嚼一块麦芽糖。

    他好像很久没有叫过你的名字了,就连你的耳朵都对这几个字感到陌生——在一切被搞砸之前,他总是叫你“小麻烦”,再后来,你就拒绝同他说话了。

    你看着那张清俊的脸,眼前开始恍惚。

    “……你不需要通过举办派对之类的事情来让人们喜欢你。扪心自问,在场的这些人里有几个是你真正的朋友?”

    说教说教,又是说教。他为什么总是这样?

    “重要吗?”你不怒反笑,“重要的是他们都来了——因为我提供的免费酒精饮料和好听的音乐。我又能怎么办呢?受欢迎又不是我的错*。”

    你继续道:“你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要是你能管好自己的嘴,我也根本不会在这里举办什么狗屁派对。”

    “……真的不是我。”

    “你有证据吗?别告诉我是有人托梦把整件事情告诉全校的人。”

    “很遗憾,还没有。”他说,沉默几秒后开口,“……但是,现在这一切,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你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事实上,我知道。你想要一对恩爱尽职的父母,一个完整健康的家庭,真正懂你的朋友——尤其是时尚方面;你想要人人羡慕你的幸福,而不是把你看作没人管的野孩子……”

    你冷漠地打断他:“你什么都不知道。”

    说罢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凭什么北信介可以如此自信坦然地用陈述的语气这样说你?他是谁啊?他有什么资格?

    你冲回卧室,用力抓着头发出气。望着化妆镜里眉头紧锁的自己,心里愈发不爽,挥手将桌上的东西一扫,眼影腮红香水瓶全部砸在地上,发出凄惨的哀嚎。

    不过是因为他手中的把柄被迫相处过一小段时间罢了,仅仅这样就给了他自以为很了解你的错觉吗?觉得自己是好学生所以就理所当然什么都懂吗?

    可笑至极。

    破碎的香水瓶滚至你的脚边,浓郁的果香充斥房间,刺激着你的鼻粘膜。你不由得推后几步,双腿撞上床边。

    “你还好吗?我听见玻璃碎掉的声音。”北信介透过虚掩的门缝问你。

    你坐在床上发呆:“我没事。”

    “我能进来吗?”

    “我说不能,你就听我话不进来了吗?”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有没有受伤。”

    “你在意这干嘛?”

    “我担心你。”

    “为什么?”

    “因为我……”他停顿了一下,“因为我喜欢你。”

    你感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两秒钟。

    北信介,喜欢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你终于抬眼看向他:“……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在我印象里,愚人节已经过去很久了。”

    “不,我是认真的。”他注视着你的眼睛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

    他就是那样说了出来。

    没有玫瑰花、没有烛光晚餐、没有情书情歌、没有浪漫约会——他就是那样,用最简单明了的语言告诉你,他喜欢你。

    听够了各式花样繁多只为讨你欢心的告白,你突然对北信介这种原始的、未经加工的直白感到一阵无措。

    而无措通常只意味着一件事:你对于对方的攻势毫无招架之力,使得局势在瞬间变得被动起来。你讨厌这种失去掌控权的感觉,仿佛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在敌人面前。

    你声音颤抖,试图通过过激的驳问来夺回高地:“……为什么?我这个‘满口谎言的婊子’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敌人轻飘飘地回击:“请不要这样贬低自己,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怎么能毫无破绽?

    不可以动摇——要记住,你还在和他生气。北信介可是将你的谎言在全校面前拆穿,你不能轻易原谅他——没错,现在他无非是想借由告白来扰乱你的心神,你才不会上当。

    坚决不会。

    “你当然知道,万事通先生。”

    可你目前唯一的反击方式却只有嘟囔着讽刺,但这句话在外人听起来无论如何都是在撒娇。

    此回合北信介轻松获胜,他把这当作许可,走过来。

    “先不要下床,小心扎到脚。”他说着,蹲下,捡起几块较大的玻璃碎片。

    你望着他的头顶,忍不住开口:“别管了,会有清洁工来打扫。”

    “没关系,很快就好。”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你说的清洁工,最快也应该是明天上午才来吧——不及时清理的话,很容易踩到玻璃受伤的。”

    你听着北信介温柔的声音,只觉得烦躁。

    为什么?明明都那样残忍地对待他了,他却还能坚定地说出“喜欢你”之类惹人心烦的话,还能一脸无所谓地帮自己收拾玻璃碴?他担心你会受伤,可他知不知道自己也可能会受伤啊?他真的是个机器人吧?

    你内心烦闷,化作一声大吼:“我让你别管那些了你听不懂吗?”

    他握着玻璃的手在空中停滞,最后安静地捧着玻璃起身,丢进你房间的垃圾桶里。

    你用力拍拍床边的位置。

    他会意,挨着你坐下。

    “你知道,你是真的很烦人。”你扣着被角说。

    他张了张嘴:“我知道。”

    你惊讶于他的回答,扭头去看他:北信介嘴角带笑,无奈,又像是自嘲。

    “但是对你,我控制不了。”

    真是要疯了。

    香水的甜腻味道在压抑的空气中渐渐扩散,熏得你头昏脑胀,同时将北信介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香遮掩得彻彻底底。

    而这只会令你更加烦躁。

    你盯着北信介那微微上翘的嘴角,鬼使神差地猛扑过去,抬脚跨/坐在他的大//腿上,搂住挺拔的脖颈,侧头去吻他。

    “等等——”他用不容拒绝的力量轻松将你推开,“你在干什么?”

    你还骑他身上:“亲你。”

    他控制住你的肩膀:“别这样。”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我吗?这难道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没错,就是这样,夺回掌控权。你望着他通红的双耳,内心升起异样的快感。

    “我是喜欢你,”他呼吸稍稍急促,“——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应该是怎样的?”你问,“别告诉我要从告白交往牵手拥抱之后才可以,纯情小处/男。”

    “可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你这人真奇怪,该管住嘴的时候不管,不该管住嘴的时候瞎管。”你说,“——明明所有男生都巴不得让我这么做。”

    “我不想。”

    “北信介,你到底有什么毛病?这么一个可爱性感的女孩子,穿着吊带裙坐在你身上,你知道外面有多少男生会为此感谢上天。”

    “但是你不喜欢我——你还在生我的气。”

    “所以呢?”

    “这种事情要和喜欢的人做。”

    “需要我提醒你吗?现在是21世纪,亲吻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并不犯法,北爷爷。”说罢便要再一次吻下去。

    结果是再一次被推开。

    北信介直接捂住了你的嘴:“你喝多了。”

    他果然是修道院苦行僧吧?

    你掰开他的手,口不择言:“要不是你刚才亲口承认你喜欢我,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同//性/恋了。”你说,“——你之前不让我跟宫侑打赌,刚才又故意打断我们,不就是不希望我和他在一起?现在又装什么矜持?”

    他看着你,不置可否。

    “说啊。”

    “是的,是我嫉妒心作祟。”他承认,“抱歉,我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私情,破坏你和阿侑。如果你真的想和他发展的话,我会保持距离。”

    北信介,你是从哪里来的圣人?

    你瞪着他,半天挤出一句:“你简直难以置信。”

    带着一股无名火,你终于从他身上下来,指着门口:“出去。”

    他听话地站起身:“你的生日礼物,我放在楼下的那盆琴叶榕旁边了。”

    你提高音量:“现在。”

    “还有,生日快乐。”

    “我说从我房间滚出去!”你爆发,抓起枕头朝他脸上扔去。

    他沉默地接下你丢过来的枕头,放到一旁的扶手椅上,离开时还不忘体贴地带上门。

    你在原地平复许久呼吸未果,猛地起身拉开门,冲到二楼楼梯上大喊:“派对结束了,都散了吧!”

    然后一把关掉音响,开始不留情面地轰人。

    你站在二楼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消失在大门。等到一切归于寂静之后,你跨过一个个散落在地上的礼品盒子和一次性酒杯,来到一层的门廊。

    正如北信介所说,你在那棵琴叶榕旁边找到了一个大盒子。

    就连包装纸都很朴素,哪怕尺寸很大,在一片花花绿绿中也显得那么不起眼。

    你坐在地上,慢慢扯开丝带。

    只有北信介包礼物会用稻壳作缓冲——你对着不慎散落一地的稻壳,有点不知所措。

    算了,反正也是要叫清洁工来的。你这样想着,把东西一股脑倒出来。

    是一顶新编的手工草帽和一小袋大米,标签上写着你的名字和日期。

    这是你那日亲自收割的大米。

    你抿嘴抖了抖草帽,里面掉出一张小卡片,上面是流畅劲秀的手写体。

    ——给小麻烦:生日快乐。北。

    泪水浸湿眼眶,你狠狠地吸了下鼻子,抬头望向天花板。

    “烦死了。”

    临近开学,千叶带着大大小小的练习册来解救你。

    你七扭八歪地坐在书桌前慢悠悠抄写,她霸占你柔软舒适的大床,趴在枕头上不知在和谁聊天,指甲戳在屏幕上,噼里啪啦的。

    这声音催眠,你脑袋快要栽在英语阅读上。

    “我就知道!”千叶大吼一声,从床上蹦起来。

    你猛地惊醒:“什么?”

    她洋洋得意地用手指着你床头柜上的草帽和卡片:“你该赶紧给北学长准备道歉和赔罪礼物了。”

    “啊?”

    “我想我抓住罪魁祸首了。”

    “等等——”你丢下笔也爬上床,“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知道是谁泄密了。”千叶说,“不是北学长。”

    “那是谁?”

    “是我那个卑劣的前男友。”

    “什么?他是怎么知道的?”

    “嗯,他‘无意间’听到了老师和你爸爸通电话——”

    你抓狂:“就这样?”

    “有时候真相就是这么简单。”千叶无奈道,“想想看——传单?我们当时怎么没有想到呢?”

    “谁能在自己的当季古驰外套被剪坏后还能保持理智呢?”你耸肩,意外地在得知真相后没有感到愤怒,甚至还能跟千叶开起玩笑,“但我必须要说,我在传单上的照片可比他的要好看多了。”

    “当然,大美女。”

    “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还和那个人渣有联系?”

    “怎么可能!”千叶说,“——是河野。”

    “河野?她帮了我?”你问,“我以为她讨厌我。”

    “这么说吧,她是讨厌你,但她不讨厌限定口红。”

    你张大嘴巴:“不——”

    千叶笑:“是的。”

    “那是你想要很久的口红啊——”

    “是啊,我知道。”她有点不好意思,“可我更想要你这个朋友。”

    你双手扇着眼睛:“你要把我弄哭了。”

    她憋着笑重复:“是啊,我知道。”

    你扑上去,紧紧搂住她。

    “——你会重新送我个新的吧?”她笑嘻嘻地逗你。

    “废话。”

    她拍拍你的后背:“你现在要让我窒息而死了。”

    “是你自找的。”你不情不愿地松开她,“但是——河野怎么做到的?”

    “你懂的,漂亮的脸蛋永远是最有效的通行证,随便哄骗几句好话就乖乖上钩了。”千叶翻白眼,“男生嘛,愚蠢又肤浅。”

    “考虑到那个人渣的前科,倒也合理。”

    “所以,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小麻烦?”她拿着那张生日卡片问你。

    “不许这么叫我。”你抢过,重新摆在床头。

    “你要去跟北学长道歉吗?”

    “我猜是吧,毕竟我对他说了那么重的话。”

    “——还有你做的那些荒唐事。”千叶锤你的头,“你到底怎么想的,要去强+吻他?”

    你甩锅:“那不是我。”

    “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吧。总之,下礼拜就开学了,你得好好道歉才行。”她说,“不过,关于北学长向你告白这件事,你又打算怎么做?要答应吗?”

    “我不知道。”你答,“我是说,他很好,但是——”

    “但是?”

    “我从来没想象过他谈恋爱的样子,你不觉得会很诡异吗?况且,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我连他会不会原谅我都不确定。”

    “……抱歉,都是我的错,我当初不应该把我和他的事告诉你,这样你就不会去替我出气,他也不会报复你了。”千叶道,“害得你和北学长闹成现在这样……”

    “不,千叶,都是我的错。”你说,“都是我的错。”

    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撒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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