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周一放课后,北信介和阿兰一起往体育馆走。

    “信介今天很开心啊。”

    “很明显吗?”

    “嘴角都翘起来了。”

    “嗯,是很开心。”他大方承认,“排球部要有新经理了。”

    “是周末那个女孩?”

    “对,就是她。”

    “你确定吗?”

    “她答应我了。”

    阿兰对此持保留意见。

    排球部都到齐了,你还没出现。

    “我说北学长,她真的会来吗?她可是一开学就拒绝掉足球部的人了诶。”

    “会来的。”

    话音刚落,你就出现在体育馆门口,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孩。

    宫治问:“所以……我们会有三个经理吗?”

    北信介也不明所以,但还是冲你笑笑:“你来了。”

    “没错,我说到做到,来履行承诺。”你拍两下手,“这位是铃木同学,这位是吉田同学,她们将会成为稻荷崎排球部的新经理。”

    两位女孩走上前,向众人鞠了个躬。

    “很好——既然大家都互相认识了,你们两个可以去工作了。”你把女孩们打发走,自顾自走到场边的长椅上坐下。

    北信介跟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你耸耸肩:“你想给排球部找个经理,我替你找来了。两个最优秀的女孩,我亲自面试过的——现在,我允许你向我表达诚挚的谢意,不客气。”

    “你不打算自己当经理?”

    “能花钱解决的事情,我为什么要自己亲自做呢?”你微笑,“送你一句人生建议:如果你想做成一件事,那么就花一大笔钱请别人帮你干吧*。”

    北信介也笑:“我也有一句人生建议: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你莫名被他的笑容震慑到,但耐不住嘴硬:“说得好,但我不接受你的建议。”

    “我的条件是由你来担任经理。”

    “不可能——我唯一能够接受的职位是董事,不是经理。”

    “这样的话,我们的约定就不成立了。”他的眼神瞟向球场上的宫侑。

    你被迫示弱:“好吧,你可以开个新的条件。”

    “一点都不想尝试一下吗?”

    你立场坚定:“我绝不给人打工。”

    北信介又露出那种可怕的笑容:“是吗?”

    你感觉自己后背流下一滴冷汗。

    他轻飘飘地开口:“最近田里忙着收割晚稻,那你就周末来我家帮忙干农活吧——要亲自干,不许带任何帮手。如果你开着水稻收割机来,我们的约定当场作废。”

    恶魔啊,你的名字叫北信介。

    谁怕谁。

    这周末阳光明媚,司机的车刚拐过弯,你就已经看见北信介站在路边等你的身影了。

    他拨开袖子看了眼手表:“你——”

    “迟到了,我知道。”你接话,“别念了师傅——你要明白,迟到可是女生的特权。”

    “我记得这句原话是‘约会中迟到是女生的特权’——我们是在约会吗?”

    “不。”

    “那不就得了。”

    你恨他是块石头,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北前辈,你以后要是这样跟迟到的女孩说话,可是一定会被发好人卡的。”

    他油盐不进:“谢谢提醒。”

    北信介带你走到农田边缘,指着一块稻田:“今天本来只想让你割完这一小块就结束的,但是你迟到了,所以要多加一半作为惩罚。”

    “哈?”

    “有意见吗?”

    “当然有!”

    “那就再加一半。”他说,“今天做不完没关系,明天继续——不过,天气预报好像说明天会下雨……”

    你举起农田地上的镰刀,微笑:“我是真的会砍下去哦。”

    他神态轻松:“你不敢的。”

    被说中了,你笑容僵在脸上。

    “怎么样,要再加一半码?”

    “不了,谢谢。”你丢掉镰刀,有气无力地回答。

    “很好。”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副粉红色的手套,递给你,“那就开始吧。”

    你嫌弃地捏着手套:“巴黎世家*怎么不请你去做时装顾问。”

    “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把手套扔到一边,开始翻包,“我只是想先涂个防晒霜。”

    “田里太阳毒,你不如直接戴个帽子。”他从房子外墙的挂钩上摘下一顶草帽,送到你面前。

    “不,我不要戴帽子。”你夸张地指着自己的头发,“这可是我早上花了一个小时才做好的头发。”

    他轻笑:“小麻烦。”

    你跳脚:“我听见了!”

    他一副“听见就听见反正你也不能拿我怎样”的表情。

    北信介在给你做示范。

    他弯下腰,一只手抓住稻子的底部,另一只手紧握镰刀,“唰唰”几下,稻子应声而断。

    你突然感觉北信介和金色的稻田很配。

    “你来试试。”

    “你再做一次吧,刚刚太快了,我没看清。”

    他看你一眼:“好。”

    你站在原地欣赏少年务农。这种粗糙的、质朴的、带有泥土气息的劳动,在北信介秀气五官和利落动作的衬托下,逐渐变得优美起来。

    你开口叫他再来一次。

    他也不恼,配合你重复了好几遍之后,才直起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别想着再偷懒了,自己不试一下的话,永远学不会的。”

    你不得已接过镰刀,弯腰抓住稻杆:“……割不动。”

    “把刀放平*。”

    “我已经放得很平了!”

    他过来握住你的右手:“这样才叫放平。”

    北信介柔软的发丝擦过你的额头,可你光顾着对锃亮的镰刀瞪眼,丝毫没有意识到你们两个的动作有多暧昧。

    大概北信介也没有意识到,仍在相当专注地给你指导动作。

    你没过多久便气喘吁吁:“我们割了多长时间了?是不是快结束了?”

    “五分钟。”

    “才过去五分钟?”你指着北信介脚边光秃秃的稻田,“你那边的时间流速是不是和我不太一样啊?”

    他被你逗笑:“你是新手,不能和我比。”

    “我是新手,也没见你怜惜我。”你比划了一下,“我真的要割这么多吗?”

    “你又想反悔吗?”

    “……没有。”

    “等等——”你突然福至心灵,反应过来,“我问你,如果早上我回答‘是’的话,你还会让我多割这一半的水稻吗?”

    “不会哦。”他笑眯眯地回答,“约会中迟到,是可以被原谅的,不需要接受惩罚。”

    “可恶!”

    “注意语言。”

    接近中午,阳光愈发毒辣,你被烤得受不了,终于想起北信介放在一旁的草帽。

    你懒得摘下手套,便大喊北信介:“喂,过来帮我戴下帽子——”

    他直起腰,回头看你。

    “你傻站在那里干嘛?还不快点过来!”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你扁扁嘴:“北前辈,请帮我戴一下帽子。”

    他挑眉。

    “——谢谢。”你不情不愿地补充。

    北信介露出满意的微笑:“重新好好说一遍,别忘记微笑。”

    你向他展示八颗牙齿:“北前辈,可以请你帮我戴一下帽子吗?非常感谢。”

    “当然可以,小麻烦。”

    他脱下手套,拿起草帽朝你走过来。

    草帽扣到头上,北信介还不忘贴心地帮你把头发别在耳后:“你出汗了——要不要梳起来?”

    “……要。”

    “等我一下。”他跑进屋子里,过一会儿拿着根皮筋返回来。

    “麻花辫可以吗?”

    “无所谓。”反正今天的发型注定是白做了,而你也累到毫无心情去在意,任由他的手指摆布你悲惨的头发,“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编辫子?”

    北信介看上去不像多才多艺的人,他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你不知道的?

    “之前邻居家的妹妹被寄养在我家一段时间,所以才会的。”

    “邻居家的妹妹?”你八卦地猛回头,头发不出意外地被扯到,不禁痛呼出声。

    他替你揉揉被扯到的部位:“不要胡思乱想,她才三岁。”

    你“嘁”一声。

    “——好了。”他仔细打量着你,神情严肃,像是在检查自己的作品。

    你用他的眼睛照镜子:“丑不丑?”

    他回答得倒是直接:“不丑,很漂亮。你适合这个发型,戴草帽也好看。”

    从小在各路赞美中长大的你自然知道自己的外在优势,但独独北信介这种奇妙的坦然令你耳根发烫。

    劳动继续,你腰酸背疼,扶着僵硬的后腰开始摸鱼。

    “‘你不敢的。’”

    “‘你是新手,不能和我比。’”

    “‘不会哦。’”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你碎碎念叨着模仿起北信介,手上镰刀的力度也忍不住加大,直到——“啊!好痛!”

    “怎么了?”

    “指甲劈了……”你摘掉一只手套,向北信介宣布这个悲伤的消息,“我前天才新做的美甲……”

    他检查了一下:“还好,没有流血,应该不严重。抱歉,是我忘记提醒你提前剪指甲了。”

    你抓住他这点愧疚蹬鼻子上脸:“我现在是伤员了,能不能减少点工作量?”

    “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吗?”

    “克服不了。”你开始酝酿眼泪,红着眼圈看他,楚楚可怜。

    “你确定?”

    “非常确定。”

    “那好,”他大发慈悲,“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你美滋滋地跑到濡缘上发呆。没多久北奶奶走出来,你又屁颠屁颠跟着北奶奶去厨房捣乱。

    午餐时间,你与北奶奶俨然成为忘年姐妹。

    北信介给你夹一筷子菜:“没想到你和奶奶能聊到一块去。”

    你大言不惭:“谁叫我一向讨人喜欢,小信*。”

    祖孙二人哈哈大笑。

    “笑什么笑,我是认真的!”你趁机把碗里的胡萝卜和青椒挑出来还给北信介。

    北奶奶回房休息去了,只剩你摊在濡缘上发饭晕。

    北信介收拾完厨房又去翻柜子,在你面前坐下时手里多了个小盒子。

    “给我看看你的手。”

    你不客气地递过去。

    他握着你的手指,端至眼前仔细观察:“没有伤到甲床,我帮你把前面折断的部分剪掉就好了——怎么叹气?”

    “我心疼我的新美甲不行吗?”

    “……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你瞎道什么歉……”

    你坐起身子,脑袋搭在膝盖上,任由北信介给你细细地磨指甲。

    你把他当成美甲师,习惯性地跟他搭话。

    “这些农田都是你家的?”

    “嗯。”

    “那岂不是你每年收获时都要全部割一遍?”

    “对。”

    “你知道工业革命是有它的意义的吧?”

    “知道。”

    “所以为什么不买一台收割机呢?”

    他停下看着你:“因为亲手收割的大米,味道不一样。”

    “大米就是大米,能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打着人力收割的旗号多卖些钱罢了。”

    他微微一笑:“你品尝过就知道了。”

    你不以为然。

    “话说,你是不是一次性只能做一件事?”你结合方才的观察,提出重大发现。

    “一心一意,才能把事做好。”

    “能同时处理多项事务也是一种能力。”

    “这是现在年轻人中流行的观点吗?”

    “是的,北爷爷。”

    他笑:“看来我是跟不上潮流了。”

    北信介重新投入指甲打磨作业,空气沉静下来,你闲着的那只手有一搭无一搭地玩他的发梢。

    他出声提醒你:“不要闹,很痒的。”

    你慢悠悠反击:“一心一意,北师傅,一心一意。”

    他笑而不语。

    “你这里有个水泡,要不要也顺道处理一下?”收起指甲锉,北信介指着你手掌上的一个透明小泡,说道。

    “怎么处理?别碰,疼疼疼疼——”

    “用针挑破。”

    “什么?我不要!”光是想想就可怕。

    “但是挑破的话,会好得快一点。”

    “你确定?”

    “这是老一辈传下来的经验,我亲测有效。”

    “……姑且信你一回。”

    于是北信介又去柜子里拿酒精和银针。

    “疼吗?”

    你噘嘴:“疼死了。”

    “疼就对了,疼才长记性。”他满口说教,“这样以后就不会再去撒谎了。”

    “北信介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你毫不留情地抬脚去踹他,却被他一把抓住脚踝——反应倒是快,你自认刚刚那一招堪比无影腿。

    像是读懂了你疑惑的眼神,北信介解释:“小时候有帮邻居抓过鸡*。”

    你挣扎着要再给他一脚,结果被攥得更紧。

    他手掌有一层薄茧,在皮肤上带点沙沙的触感。

    “快放开我,我要跟你清帐了。”你莫名有些不自在,语速不经意加快。

    双方在交易结算过程中还是产生了分歧,各执一词。

    “为什么不算?”你不自觉提高音量,“我都帮你干一上午农活了!这些,这些,还有这些,不都是成果吗?”你指着田里被割下的稻谷说道。

    “这些都是我干的,你一直在跟奶奶聊天偷懒。”北信介有理有据地反驳你,“你的有效劳动时间只有十五分钟。”

    “我都受伤了!”

    “就算因为受伤扣除掉迟到惩罚的部分,你本应完成的分量也只完成了四分之一。”他如实说,“我给你安排的已经是最轻松的内容了。”

    “那你想怎么样?”

    “要么你在下周末之前把剩余的稻谷割完——”

    你回得干脆:“做不到。”

    “……要么就换个新条件吧。”

    “你说。”

    “陪我晨跑一周。”

    北信介,真有你的。

    周一清晨六点,你在砸坏三个闹钟后出门。

    北信介已经在你家门口等你:“早上好,小麻烦。”

    你还在起床气中,甩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走。”

    他没动作,只是安静地看着你。

    你有气无力:“早上好,北前辈。”

    他忍俊不禁:“走吧。”

    你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为什么愁眉苦脸的?”北信介边跑边问,大气不喘。

    你上气不接下气:“你五点半起床试试……”

    “我每天都五点起床。”

    “……是,你了不起,你清高*。”

    “清高不是这么用的。”

    你拒绝回应。

    “……今天就到这里吧。”四十分钟后,他神清气爽地赦免你,“累不累?”

    你双手撑着膝盖:“再问就别怪我打断你的腿。”

    “要不要跟我回去吃早餐?”

    “……要。”

    你和他在路口等红绿灯。

    “噢糟糕!”你小声惊呼,下一秒把运动服领子拉到最高,扯着北信介的衣服缩在他身后。

    “……我裤子都要被你拽掉了。”

    “抱歉。”你赶紧松手,又去拽他后背的衣料。

    “怎么了?”

    你用一根手指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两个人。

    “他们是你的同学吗?”

    “嗯。”

    “你不用去打招呼吗?”

    “不要!”

    “为什么?”

    “我现在太丑了!早上来不及化妆,脸又肿得像个猪头。”

    “没有啊,你现在很漂亮。”他说,“我觉得你不化妆更好看。”

    “你这人审美多少有点毛病。”

    绿灯的声音响起,打断你们的对话。

    “总之先帮我挡一下,别让他们发现我!”你把头埋在北信介后背,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走过斑马线。

    “你觉得他们认出我了吗?”走出一段距离后,你问。

    他摇头:“我认为没有。”

    你忍不住碎碎念:“不是撒酒疯就是干农活,出来跑步还遇上熟人,为什么每次跟你在一块就没好事……”

    “所以都是我的错喽?”

    “你的错,你北信介怎么会有错*……”你松开他的袖口,布料摩擦产生的静电发出“啪”地一声。

    你清楚地感觉到北信介僵硬了两秒。

    你发现新大陆:“你是不是……刚刚……”

    “我讨厌噼里啪啦的感觉。”

    “你是说‘静电’?”

    “嗯。”

    “好诡异。”

    他不解地看你。

    “你居然也有害怕的东西。”

    “毕竟我也是个正常人嘛。”他说,“不是AI之类的。”

    “我倒是希望你是个AI,这样我只需要把你那天晚上的记忆格式化就一劳永逸了。”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你看着北信介,觉得他有种诡异的幽默感。

    “不过这样也好。”你说着,把扎起的马尾散下来,揉了揉,发出噼里啪啦的静电声,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北前辈——”

    他永远平静如水的眼睛终于出现一丝波动。

    一路打打闹闹,你把电都充在了北信介身上,导致自己电量不足——刚进他家门,便倒在了濡缘上,收获北奶奶亲切的问候。

    “不要在那里躺着,小心着凉。”北信介端着一盘茶具放到桌上,走过来拉起你,“先过来喝杯热茶。”

    你不情不愿地在他对面坐下,观看他熟练地沏茶。

    “你是老头子吗?”你问。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你哑口无言。

    他将茶盏推到你面前。

    你别过头:“我要喝咖啡。”

    对面没有动静,你又转回来看他:“你那是什么眼神?”

    北信介喝一口茶:“你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可以喝咖啡吗?”

    你死鸭子嘴硬:“我觉得我表现挺好,为什么不可以喝咖啡?”

    他道出事实:“你今天后半程都是在散步。”

    “等下,”你警惕起来,“这次的条件你不会还说不算吧?事不过三,不许再反悔了。”

    “不,我知道你尽力了。”他说,“只要你能再坚持六天,我们的交易就结束。”

    你松一口气。

    “咖啡只是额外奖励——如果你明天表现好,我就给你做咖啡喝。”

    “真的吗?”

    “当然。”

    第二天开始,你在北信介家厨房里闻见了咖啡香。

    但是笑容在见到咖啡杯内容物之后消失。

    你把杯子推过去:“我不要加奶。”

    又被推回来:“你胃不好,喝黑咖啡会不舒服。”

    你再推过去:“我不喜欢拿铁。”

    “你不尝尝看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呢?”他微笑着推回给你。

    你坚持不懈地推过去:“我之前又不是没喝过拿铁。”

    “但是你没喝过我做的拿铁。”他不依不饶地推回你面前,“尝尝。”

    不得不说,北信介这人有点东西——你抱着空杯子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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