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声很短暂，在将寂静的夜撕扯开一道裂口后，戛然而止。林征敏捷如猫类跃起，打开卧室门，一眼便看到陶晓年和韩尧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两脸惊恐地看着他。

    林征清清楚楚地听见韩尧牙齿相触的声音。

    他问，“你俩是没睡还是刚醒？”

    “被吓醒的。”陶晓年看上去比韩尧要稍微镇静那么一点点，虽然他两条胳膊快把韩尧勒得喘不过气了。

    “不是你们手机里发出的声音，难道是隔壁邻居？”林征喃喃道，朝大门走去。

    “隔壁除了我，没再住别人。”陶晓年又道。

    林征回头，“你们听清那声音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了？”

    陶晓年和韩尧齐齐抬起胳膊，唰地一下指向厨房。“不仅有尖叫声，而且还有锅碗瓢盆碰在一块儿的声音！”韩尧说。

    “就是那种不锈钢碗。”陶晓年补充。

    林征大步朝厨房走去。他扯开厨房推拉门，打开灯，小小的空间一览无余，橱柜上除了一块黄色抹布，根本就没有别的厨房用具，所以哪来的不锈钢碗碰撞声？

    陶晓年和韩尧互相拥抱着蹭到厨房门口，双双探头看去。

    “应该是幻觉。”林征说，推了推厨房窗户，发现窗户是锁死的，他回到门口，淡淡道，并重新关上了厨房门。

    “什么幻觉会三个人一起产生？”韩尧颤抖着问。

    “什么幻觉会那么清晰仿若就在耳边？”陶晓年仰着小圆脸问。

    林征看着他们，“要是害怕，你们就各回各家。”

    “大哥！”韩尧一下撒开陶晓年，抱住了林征，“现在确定了这房子闹鬼啊！你可一定要帮我驱鬼啊！”

    林征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我说了我不会驱鬼。”

    “那个——”陶晓年举了举手，“我才是你的邻居，你应该让我来帮你。”

    “你会驱鬼？”韩尧扭头看他。

    “不会。”陶晓年干脆道，神情认真，“不过我可以搬过来跟你一起住，这样不管那个女鬼是从床底下钻出来还是从电视里钻出来，有我陪着你，我们就可以一起害怕。”

    “......”韩尧心如死灰，重新看向林征，“大哥，你是我亲大哥，你就帮我这一次吧！”

    “你先放开我。”林征说，顿了顿，“而且你比我大两岁，没必要硬拉高我的辈分。”

    韩尧松开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难道你有办法了？”

    “没有。”林征说道，转身朝卧室走去。

    韩尧顿时欲哭无泪，他赶紧跑过去抱起双人睡袋，跟着林征挤进卧室，“那今晚咱们三一起睡！先把这一晚熬过去再说！”

    林征转身，长胳膊撑在门框上拦住了他，“一起睡可以，但我有个要求。”

    “什么？”

    “陶晓年不许说话。”林征看向陶晓年。

    陶晓年感觉很受伤，“为什么？这么恐怖的夜里，有一个人在不停说话驱散阴森森的凉意，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韩尧表示很赞同林征这个要求，回头苦口婆心道，“你不许说话，你一说话比鬼本身还吓人。”

    陶晓年表示心里很委屈。睡袋铺开，韩尧躺在两人中间，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尤其林征在旁，更是犹如一道钢墙铁壁将他护在一边。他柔弱地朝林征方向靠了靠，忽然听见陶晓年说，“我听说一般床底下——”

    “闭嘴！”韩尧和林征齐声呵斥。

    正巧睡在床旁边的陶晓年怏怏闭嘴，把自己那袋零食拖过来挡在自己和床底的空隙间，然后闭上了眼睛打算睡觉。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林征这次没有戴眼罩，在卧室稍显黯淡的灯光里盯着天花板——开着灯他反而睡不着，所以他打算起身去关灯，结果刚坐起来就被韩尧拽住，后者道，“你不要走——”

    话音未落，韩尧愣住了，林征也愣住了。

    林征扭头看他，诧异道，“你变声了？”

    韩尧摸摸自己的喉结，表情惊疑不定。

    陶晓年平躺着，绝望地看着他们，“没有变声，不是变声，我听得清清楚楚，那是男女声二重唱......”

    “啊！”韩尧的惨叫响彻云霄。

    十分钟后，待他平静下来，林征才开始分析，“所以，刚刚韩尧说话的时候，有个女人也同时开口说话了，并且所说的内容和韩尧说的一模一样。”

    “‘你不要走’。”陶晓年冷静提醒。

    “不是女人，是女鬼。”韩尧抖似筛糠。

    “你俩的手机拿出来。”林征伸手。韩尧和陶晓年急忙奉上，林征拿着手机，调到录像模式，开启录像，将手机分别放到厨房和客厅尽量能拍摄到大部分空间的位置。但很可惜的是只有三部手机，没办法将另一个房间和卫生间也拍摄进去。

    重新回到卧室，林征在睡袋上坐下，“你们发现没有，那声音原来出现在厨房，后面才出现在卧室。”

    “So？”韩尧抱着胳膊看他，“这还有什么规律吗......”

    “按照厨房——卧室这么个路径，那么下一处出现的地点会不会是卫生间？”林征分析。

    “为什么？”陶晓年不明白。

    “因为这个声音，它先是去厨房，那么就代表着进食，回到卧室，代表着换衣服，换完衣服该干什么？去洗澡。”林征一本正经。

    韩尧跟陶晓年看了他半天，忽然齐齐躺倒，“睡吧，咱睡吧，有啥事明天再说......”

    第二天一早，充上电将手机开机后，发现客厅和厨房安宁如平常，再没有出现什么诡异声响。倒是昨晚这么一折腾，林征的直播忽然火起来了，虽然有不少人质疑他是在故意和陶晓年、韩尧演戏，用这种方式来引流，但不得不说，当晚上林征再次开始直播的时候，他房间里的观看人数忽然增加了两倍以上。

    这次林征做好了万全准备，他在每个房间里都安装了小型摄像机，并打算一晚上不睡，专门捕捉那声音的出现。韩尧虽然害怕，但也还是来了，并对林征说他利用下午时间去了一趟市里那座传承了两百年的寺庙，向老主持求了一道护身符，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带在身上之后，韩尧觉得心里莫名安宁了许多。

    “花了多少钱？”对于韩尧的所作所为，林征只问了这么一句。

    “那能叫花钱吗？那叫结善缘！”韩尧说，末了弱弱道，“五百块......”

    林征看了他一眼，忽然拿出合同，“我们是不是也该重新制定一份合同了？”

    正在他俩就委托费用的事来回拉扯的时候，陶晓年回来了。他兴冲冲地进门，说道，“我打听过了！楼上住着的是位八十岁的老爷爷，他老伴早去世了，只有一个儿子，平常就周末的时候回来看看他。老爷爷隔壁两家倒是有女人，但是人家晚上十点就睡了，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楼下也是一样。”

    “意思就是，昨晚除了我们仨熬夜，其实大家都睡了。”韩尧道。

    “没错。”陶晓年点头。

    “那万一是别人家开着电视忘记关呢？”韩尧不死心。

    “你家电视发出的声音还能智能调节地点、内容和时段？”林征嘲讽，“科技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对不起......”韩尧弱弱道，“我们开始驱鬼吧。”

    “我不会驱鬼。”林征说，“我只是想要证明一下，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鬼，仅此而已。”

    “证明了，然后呢？”韩尧有些伤心，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渣男撩了刚动心就被甩了的小女孩儿。

    “然后写一篇论文向知名科学期刊投稿，以此为开头牵引展开对鬼神之说的科学调查。”

    韩尧看了林征半天，觉得他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时陶晓年扯了扯他的袖子，问，“你来的时候看见门上挂着的镜子和贴着的符了吗？”

    韩尧呆呆点头。

    “我从生下来就住在这儿了。”陶晓年平静道，“所以我曾围观过在这套房子里做过的各种各样的驱鬼仪式，包括但不限于和尚念经、道士做法、土法跳大神、民俗驱鬼法......”顿了顿，“但是都没用，你明白了吗？”

    韩尧深吸了口气，“谢谢你提醒我，但是你还是少说点话吧。”

    陶晓年恍若未闻，“经过这么多仪式居然都没能把这个鬼驱走，你觉得这个鬼已经升级到了什么类型？”

    韩尧虽然不想再继续听他说下去，但还是下意识地回答，“厉鬼类型。”

    “恭喜你！答对了！”陶晓年鼓掌。

    韩尧无语，且深深叹了口气。

    “你从小住在这儿？”开启了自动屏蔽陶晓年声音的林征忽然问。

    “是啊。”陶晓年说，“包括那个女孩子被残忍杀害的时候。那是11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16岁，刚上高一。”

    “怎么个残忍杀害法？”林征在沙发上坐下，问。

    韩尧听闻，想走，但用意志力生生压制住了。

    “听说，是被人活活勒死的。”陶晓年思索着，“哦对了，她当时还有个室友跟她一起合租呢，不过出事的时候她室友回老家了。”

    “你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被杀害的么？”

    “不清楚，不过当时这件事闹得挺大，新闻上报道得也挺详细，说是凶手的反侦察意识特别强，再加上当时监控网络布置得不是很完善，尤其那年这周围还是郊区呢，荒僻得很，也就是这几年才被圈进市区，进行改造。唉，说到这个，不知道啥时候这小区就被拆迁掉了，虽然我能拿一笔拆迁款，但是一想起搬家我就烦。虽然我家里还有六套房子，有一套离我现在住的这里非常近，但我一想起搬家，还是烦——”

    “跑题了。”林征淡淡提醒。

    “哦，对不起，就是凶手的反侦察意识特别强，把所有痕迹都抹去了，然后那时候的各种鉴定技术也不像现在这么成熟，再加上这附近监控头特别少，就这么让凶手溜了，调查了好久也没调查出结果，后面就束之高阁，成悬案了。”陶晓年说，“所以这女孩子怨气很大啊——”

    “好了到此为止！”韩尧急忙说。

    “那女孩子叫什么？”林征问。

    “你等会儿，我搜搜。”陶晓年低头在手机上摆弄了一会儿，说道，“姓路，叫路小夏！她去世那年才十八岁，只比我大两岁！唉，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