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修补抱月河的河堤不是什么大工程,黎州守备军就来了两百多个人,虽然还不知道余家村的暴民有多少人,但攻下一个小村子应该是足够了的,而且那些人若是看小杏迟迟未归,定会心生警惕,再去叫人怕是会来不及,此时攻下反倒能趁其不备。

    凌安若看了看将晚的天色,打算速战速决,她让周珩和韩远各带一路人马,从前后两面,外加小杏指出的小路同时突袭,攻进余家村的村口,给那些肆无忌惮的暴民包个饺子。

    这些作乱的暴民原先都是各地的流民和无所事事的混混,占着西越人的便宜才作威作福,没什么真本事。

    他们不知道这些从天而降的守备军到底是谁,看他们没穿甲胄还拿着镰刀锄头时,不以为意,以为是早上跑出去的那个丫头从别的村叫来帮忙的村民,看他们挥着刀气势汹汹的砍了过来,也不甘示弱的打了回去。

    反正庄稼人都不敢真惹事,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吓唬人罢了。可打起来了才发现,这些不知从哪来的汉子是真敢杀人啊,一刀砍断人的脖颈都不带眨眼的。

    这些暴民顿时就傻眼了,连忙撒腿就跑,可守备军正在气头上,怎么可能放过,一路追着他们打,这幅切瓜砍菜的架势逼得这群暴民直奔向西越人的屋子,打算寻求个庇护。

    可到那才发现,那伙西越人早就在听见动静的那刻收拾东西跑路了,只剩下几个还没来得及跑的。

    走投无路之下,这些暴民也没了办法,硬是把剩下的几个西越人推到身前挡刀。毕竟他们知道西越人身份特殊,不是说打就能打,说杀就能杀的。

    可凌安若不是别的地方官,在周珩一刀捅破西越人的手掌,说出那句“在大安境内,必遵我大安律法”时就已没了顾忌。

    还没等西越人大放厥词,凌安若早已将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砰的一声响,子弹洞穿了那西越人刚张口的嘴,击碎了他身后一尊怪模怪样的神像。

    至此这场□□就算结束了,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到一个时辰。

    夕阳的余晖都还未曾褪去,绯红的霞光渲染了半边天幕,落日如玛瑙珠子摇摇欲坠的悬挂在天边。

    余家村的村民被外头打打杀杀吓得不敢出来,又耐不住好奇,只敢躲在门缝后头偷偷的看,直到看到了小杏以及从树下放下来的小杏她爹,才明白这是小杏帮来的救兵,这才放心大胆的出了门。

    余家村的村长几天前就被打的躺在了床上,现在村里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小杏她爹了。

    余老头把闺女送出村的时候,就没想过还能活着,更没能想到他的丫头还能把黎州守备军给喊来,这会儿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等凌安若招呼韩远把残余的几个暴民给绑好了,要离开时才突然蹦了起来,几步跳到了众位兵将的面前。

    “各位军爷别急着走,别急着走,”余老头双手大张,急切的拦着众人,“各位军爷帮了我们余家村这么大的忙,是我们余家村的救命恩人,怎么能饿着肚子就走?这天也不早了,各位军爷在村里借宿一晚,明日再走吧,我们也好准备些酒菜,聊表谢意。”

    “这怎么行,”凌安若推辞道,“为民除害本就是守备军的职责,这些日子未能发觉余家村的异样本就是我们失职,何尝谈得上谢字。我看村里被这些暴民糟蹋的不成样子,你们收拾起来得费不少功夫,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那也不差这一会儿啊。”余老头急了,他不知道眼前的人是王爷,也就没那么多顾忌,抓着凌安若的袖口不让走,“怎么着也得吃了饭再走不是?”

    “是啊,军爷,吃了饭再走吧。”

    “对啊,不能让救命恩人饿着走,这事要传出去,咱们余家村还怎么混。”

    “留一宿吧,军爷,也好给咱们壮壮胆。”

    一时间,村民都从家里跑了出来,堵在路口七嘴八舌的叫唤着,说什么都不能让救命恩人就这么走了,倒让凌安若不知如何是好。

    “盛情难却,你就应下吧。”周珩凑到凌安若耳边轻声说道,“好歹给人一个还恩的机会,不然你信不信明日他们就能追到军营里去。”

    “那行吧。”凌安若无奈应道,反正天也晚了,等回到城里也赶不上晚膳了,她看向余老头说道,“那就多有麻烦了。”

    “这算什么麻烦,不就一顿饭的事。”余老头总算是乐了,眉开眼笑的朝乡亲们一挥手,让他们马上去搞出一桌盛宴来。

    凌安若忙让他们别忙,随便做几个菜就好,不过村子里的盛宴其实也盛不到哪里去,更别说余家村才遭暴民洗劫,好东西都被抢的差不多了,只能各家各户找出腌好的腊肉,再宰杀几只老母鸡,以及一些蔬果饼子就是了。

    虽然简陋,但也已是他们能拿出的全部。

    余老头开了两坛自酿酒,领着乡亲挨个给将士们倒上,而后双手端起酒碗,不好意思的对凌安若笑了笑,歉疚的说道:“真是不好意思了,没什么好酒好菜招待各位军爷,只能请各位军爷将就着吃了,下一回你们再来,必有好酒好肉奉上。”

    “老伯客气了,这酒宴已是极好。”凌安若笑道,“是我们麻烦各位忙活一通,还多谢各位的款待。”

    余老头忙摆了摆手:“公子这话可就折煞老夫了,公子能为咱们这个小破村兴师动众,助我们渡过此劫,是我们余家村几辈子修来的福份,我敬公子一杯,敬各位军爷一杯。”

    说罢手一扬,一碗酒跟水似的咕噜噜灌下了肚。

    凌安若顿时就被架在了那,她其实并不是很能喝酒,平日里的清酒果酒还好,度数不高味道清甜,可这种粮食酿的酒不仅杀喉咙,还烈的很,估计这一碗下去她能直接醉了。

    周围的将士们都清楚王爷身子不好,想上前来给凌安若挡酒,可这酒是余老头代表余家村敬的,她若不喝就是不给余家村面子,让老头难堪。

    随即不等将士们开口,凌安若也手一扬,眉头一皱,灌药似的把那一碗酒给闷了下去。

    烈酒烧喉,一股灼烧的热意登时涌了上来,烧得凌安若面色酡红,眼角都微微泛着湿。

    余老头见碗干了底,很高兴的拍手叫好,打算再敬一碗,连忙被四周的侍卫和将士们手疾眼快的按住了。

    “老伯,等会儿再喝,等会儿再喝,咱们还饿着呢,先吃几口菜。”

    “是啊,先吃菜,一坛好酒得慢慢喝,怎么能这么糟蹋了。”

    “老伯,你也别站着了,一块坐下吃,咱们都是糙人,不拘那个礼。”

    “诶,好好好好,我坐,我坐。”余老头被众人拉着,连酒壶都摸不着,也就干脆作罢,和将士们一同吃喝起来。

    凌安若总算是松了口气,坐回位上轻声咳呛着。

    周珩盛了碗汤端到她手边,小声问道:“没事吧?快喝点汤压压。”

    “没事,就是有些烧胃。”凌安若端起汤碗慢慢喝着,胃里总算是舒服些了,她看周珩不急不缓的干了半碗,微有些吃惊,“你酒量倒是挺好,这几年在外面练的?”

    “嗯。”周珩夹了口菜,细嚼慢咽的吃了才说道,“不练不行,有些生意不喝酒谈不下来,人觉得你不好处,摆架子。其实这酒还行,比大漠的酒要醇的多,不算多难喝。”

    凌安若不关心大漠的酒醇不醇,但她喜欢听周珩说这些事,好像知道了,就能亲眼看见他走南闯北的这三年是怎么过的,于是就着这个话题引着他天马行空的聊,从大漠的酒,到北境的雪,再到西南的山,把大安的天南地北都给转了一圈。

    酒桌上也热闹的很,谈笑声与划拳声交织着,吵闹得有些过于喧哗了,但却让人并不多难受,仿佛这才叫烟火人间。

    余老头的自酿酒是有些后劲在的,凌安若久坐了一会儿,就开始有些不太对了,倒不算多醉,就是头有些晕沉,看什么都好像蒙着一层薄纱。

    周珩看她眼神有些发直了,凑过来问道:“醉了?”

    凌安若点点头:“好像有点。”

    “那要不要去吹吹风?”

    “你陪我?”凌安若歪着头,眸里波光潋滟,却又带着小心翼翼的请求,无半分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乖顺的像只收了利爪的猫。

    周珩这下确定凌安若是真的有些醉了,他仓惶的别开眼,忍住想揉一把的冲动道:“不然你还想要谁陪。”

    凌安若满意的笑了笑,撑着桌面站起身,可她酒意上了头,连脚步都有些虚晃。

    周珩忙伸手去扶,可忽然一只手率先横插了进来,让他落了个空,手心只擦过那一点雪白的袖摆。

    “王爷,您没事吧?您要什么,我去给您拿。”小杏细声细语地问向凌安若,一双杏眼含羞带怯的,白日里的惊吓在春风烈酒中早融为不自觉的倾慕。

    周珩看得清楚,不悦的啧了一声,可又觉得自己是不是也有些醉了,明明都是两个女子,他不爽个什么劲。

    “没事,”凌安若不过是站得有些急,突然有点昏头,还没到要人扶的地步,她看着身边的小杏,有些纳闷怎么突然换人了,一边扯下胳膊上的手,一边目光四下寻着周珩,“我只是想出去吹吹风,你继续吃吧。”

    “吹风?”小杏瞪大了眼,“可现在天都黑了,路上坑坑洼洼的,王爷要是摔了怎么办?要不然,我陪王爷去吧?”

    “不用,”凌安若的胳膊又被人缠上,不禁有些烦躁,可还不等她继续拒绝,桌对面坐着的余老头早把两人的拉拉扯扯看在眼里,也清楚自己姑娘是什么心思,乐呵呵的喊话道,“公子要干什么去?这黑灯瞎火的容易摔,让杏儿陪您一块去吧,这村里的路她都熟。”

    “是啊,王爷,我们走吧。”小杏期待的看着凌安若。

    可凌安若没动,在座的各位将士也没敢动。

    这醉翁的胆子是真的大,主意都打到王爷头上来了。余老头不知道王爷的身份就罢了,可这姑娘却清楚的很,她难道没听过宣王妃已经有人了吗?那位正主就在隔壁坐着呢!

    挖墙角都被人挖到眼前了,这谁能忍。

    守备军的将士们眼观鼻鼻观口的喝着酒,时不时往周珩脸上偷瞄一眼,既害怕,又想看戏。

    小杏不明白桌上怎么突然安静了,正想拉着凌安若离开时,周珩一把搁下喝空的酒碗,站起身,不容抗拒的拽过凌安若的胳膊,掷地有声的说道:“不必了,我陪王爷去吹风便是,王爷家中已有妻室,孤男寡女的出去惹人闲话。”

    此话一出,桌上的村民也跟着沉默了,半晌回不过神来。

    王爷?

    谁是王爷?

    王爷怎么跑到余家村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小杏有些下不来台,脸上羞得犯红,可又心有不甘,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农家女,最好的出路也不过是在村里寻个有点积蓄的庄稼汉,这是她唯一能攀上达官贵人的机会了,哪怕是去王府里做个侍女,也好过在余家村织一辈子的布。

    今日的救命之恩,就是上天赐给她的机遇,她是真的不想放过。

    更别说王爷长得是真的好看,像是画中的仙人,叫她一晚上都挪不开眼。

    珠玉在前,谁又能看得上别人呢?

    小杏偷偷瞄了凌安若一眼,见她没有发话,以为还有希望,随即委屈的看向周珩,嘟着嘴,小声提醒道:“可姐姐不也是女子吗?姐姐怎么不惧?”

    周珩微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丫头还挺有胆量,这都没吓退,他轻轻笑了一下,目光却不甚和善,冷锐得小杏不禁瑟缩了一下。

    他走上前,在小杏耳边善意的警告道:“因为我就是他的妻室。”

    小杏的脸瞬间吓白了,她目瞪口呆的看着周珩,脑中一片空白。

    在她的想象里,高门大户的小姐夫人不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穿金戴银,温良娴淑的吗?怎么这位王妃不仅打扮利落,还敢一枪崩碎人的脑袋?

    真可怕啊。

    小杏想起那些被一枪毙命的暴民,不由得打了个冷摆,她还以为这女子只是王爷手下的女将军。

    这要是真入了王府,落在这样的王妃手里,她还能落着好?

    霎时间,小杏什么想法都没有了,连带着看凌安若的眼神里透出一股畏惧。

    能看上这样的女子,这王爷得是什么神人啊?

    周珩见小杏心生惧意,也不再多说什么,得意的轻哼了一声,跟只斗胜的孔雀一样,拽着凌安若的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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