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可一句话将他拉到了现实。

    “都忘了吧,起来收拾收拾,待会儿带你去见师尊。”

    宁绝尘确认他无碍,并不想与他多待。

    倒不是他不喜欢这个很有可能成为他师弟的少年,而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

    剑宗乐存师尊只收过三个徒弟,两位师兄常年有事在身,而他向来孤僻,独来独往惯了,如今师尊让他带回来的这个身世不幸的少年,他实在感觉头疼。

    既不敢亲近安慰显得带有不纯目的,让别的宗派觉得他们剑宗打感情牌抢人。

    又不敢太疏远冷漠显得不近人情,无形中伤了人让他落下阴翳和加深痛苦。

    师尊平常神龙不见尾,将他一人丢在万剑宗不闻不问,若不是这次师尊突然出现让他赶在别的宗派面前抢人,他差点忘记自己还有个师尊。

    眼前神情明显变化的少年让他赶紧大事不妙。

    糟了,好像说错话了。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盯着闻人瑟的脸庞看,张口结舌。

    “为何要带我来昆仑山?祝凌波呢?”

    听他问出声,宁绝尘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问题不大。

    “准确来说是我师尊指名要你,祝凌波那家伙医术了得,武功相对来说就不太能看了,自然是被我甩下了。”

    “你师尊是?”

    “万剑宗宗主,乐存师尊。”

    闻人瑟“哦”了声。

    竟是他最想拜入的万剑宗,果然是做梦啊。

    默默等着少年一扫颓唐,情绪高涨,然后不可思议地求他快点带他去见师尊的宁绝尘,迟迟未如愿以偿,只得到一声不带任何情绪的回复。

    现在情绪高涨的人变成他了。

    宁绝尘表情出现一丝裂痕:“你不知道?”

    怎么可能?

    闻人瑟扫一眼身前的宁绝尘,又躺回床上,闭上了眼。

    宁绝尘将人揪起来,立马飞鸽传信。

    “命不久矣,速归。”

    本来还在弟子选拔现场走过场的乐存收到白鸽,这次连装也不装了,扯起袖子就走,留台下一脸茫然的众人不知所措。

    台上的三人神色各异。

    术宗宗主公孙妲冷哼:“这人平日里抱着他那把破剑到处乱窜,将大小事务都交给那个傻徒弟也就算了,这次选拔弟子他连装都懒得装了,居然撒手就跑,昆仑有其人,成何体统?”

    法家宗主秦烛也来添柴加火:“往日哪一届有他瞧上的?武家人就是喜欢藏着掖着,生怕旁人学去了。要我说,五家融荣第一颗绊脚石就是他。”

    医宗宗主范斛赶紧打圆场:“乐存确实性情古怪不善交际,但藏书阁的丢失武家古籍皆由他一人寻回整理,无私送奉昆仑。再者,在座各位,都能在他手下撑过几招呢?要我说,五家融荣的招牌,首先是他。”

    “范斛老儿,别仗着你年纪大就以为我们会忍让你,”秦烛火大,“这里最没资格说话的就是你们医家人,没有蛊家势盛就罢了,每天跟那些泥巴草木瓶瓶罐罐打交道,还指望参和五家融荣?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话一出,底下站着的一众弟子纷纷不镇定了。

    认同秦烛的弟子,报着除了医家哪家都可以的心态来求学的,自然是觉得说得没错。

    基础天资差点,想深入医家学得本领的弟子听完深感愤慨,交头接耳,七嘴八舌说法家才不怎么样。

    就冲这话,法家就是乐色!

    场地就这么点大,昨日初选已过,筛选出来的五百八十七位弟子中间分出来两波,竟然是要打起来的架势。

    就连负责带领新生的老生队伍也因为这番话表情不善,腹诽万千。

    秦烛好歹是个法家宗主,他说这话是代表法家瞧不起医家啊!

    但好在比新生沉住气,互相对视一眼后,动身稳住他们的情绪。

    乐存根本没想到自己这甩甩袖子竟煽起来了这么大的风。

    等他悬着颗心来到房殿时,就看见宁绝尘跟一个少年大眼瞪小眼地对坐着。

    再仔细一看,宁绝尘拿着剑抵着对方的脖子。

    听到他赶来的动静,他们齐齐朝他的位置看去。

    “尘儿你这是作甚?”

    宁绝尘冷哼一声:“师尊你可算来了,要是再来晚点,你千方百计让我寻来的人可就要跑了。”

    闻人瑟没讲话,黑发披散,脸色有些苍白,一双眼睛却直盯盯地看乐存,哪里跟将死之人沾边。

    这就是他的乖徒儿所说的“命不久矣”?

    ......

    祝锦来到万蛊楼上课,已是一个月以后。

    本来天天迟到或踩点到的邹笑天,从得知祝锦染病在家修养那日起,每天都是第一个到,为了就是见到祝锦。

    祝锦除了来万蛊楼第一天迟了些,其他时候都是第一个到的万蛊楼的。

    这一个月的早起对他来说都不痛不痒,唯独没见到邻座时,心里总会沉沉的压下块石头,让他百般难受。

    郑景硕那小子,每日几次向领夫子问起,提出要去祝锦家里探病,都被领夫子回避。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等小锦病好,自然会来上学。”

    “她确实病了,怎么会有别的事?你心里慌啊,我看看,你是不是也病了。”

    “我没有打岔,她一定会好好的过来上学,骗你是小狗。”

    桂少聪无奈,郑景硕和邹笑天两人跟祝锦并未相处太久,但却种下了不浅的情谊。他虽不知道掌门到底将祝锦怎么了,但他的确没有骗人,他对她的去向一无所知,但能肯定的是,掌门肯定不会把小主子如何。

    在看到祝锦乖乖巧巧坐在教室后端看书的那一刻,他喜极而泣挤了两滴眼泪。

    祝锦出现,就代表着他的耳朵再也不用受那一日至少三遍的问候了。

    邹笑天在看见她后,突然不会说话了。

    “你,早,来了啊。”

    祝锦说:“早,我来了。”

    邹笑天:“我,那个,郑景硕说他很想你。”

    祝锦闷闷说:“我知道了。郑景硕,你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郑景硕长高了不少,祝锦被他勒在胸口,怀疑人生。

    就过了一个月,这人到底吃了什么,怎么长这么快。

    邹笑天问:“小锦,你病好了?”

    祝锦理理被弄乱的头发:“好了,不用担心。我不在的这些天,你们学到哪了?可有进步?”

    “正好在蛊舍,要不要比比?”

    “小锦......”

    见邹笑天很快被话题转移了注意力,郑景硕还想说些什么,祝锦飞快退后几步,从袖子中拿出红剑。

    邹笑天也很快反应过来,身后发出一声清亢的剑鸣,他手上已握住了银剑,作出了战斗架势。

    他边驱使剑在地上画圈说:“比试范围是这地下划的一圈,谁先出去,谁就输了。”

    “没问题。”

    祝锦先发制人,红剑气势磅礴直冲邹笑天门面,而后者丝毫不慌,很快看出祝锦的真正意图,她是想指南打北,杀他个措手不及。

    他假装相迎,实际已经做好了防备,等着反杀她个措手不及。果然,祝锦在他变换动作的一刻动了手。

    她想攻击他的腕部。

    邹笑天心下一喜,她的剑法,还是他教的,怎么会猜不出她用剑的目的。

    可下一秒,他突然觉得不对劲,立马动作换了招式。

    祝锦压根不是想攻击他的腕部,她打的主意一直都是他的面门,是他轻敌了!

    很快,两剑相碰,铿锵一声,似乎是它们在跟对方宣布战斗才刚刚开始。

    邹笑天不敢再轻举妄动,更加谨慎小心起来,仔细观察祝锦的步子和招数。

    她似乎对剑的运用更得心应手了起来,不再空浮于固定的一招一式,而是更适应于实战。

    甚至,他觉得祝锦的剑意有些熟悉,他曾在另一个身上领教过。

    可他们也有许久未见,最近一次听说起他,还是一桩可怜可悲的惨案,爹爹跟娘亲都不让他多问,祝锦生病,跟他二人也并无相识的可能。

    不过......她这生病了一个月,是在床上躺着开悟了吗?

    邹笑天想着,两人之间已过了百来招,祝锦离圈外仅有十步之远。

    这段时间他早起可没有白早起,全拿来练剑了。

    体力有些不支,祝锦眼看着邹笑天剑势越来越猛,越打越兴奋,她也不忍扫兴,继续跟他过招。

    一剑扫到眼前,祝锦为躲剑一个下腰,身子离圈边缘仅有一步之隔。

    “噗嗤”一声,一只蛊虫尾部衔着一根两指粗的绳子出现在两人中间,邹笑天还没看清楚它是如何在瞬间成绳,飞速在她腰间绕了一圈,将人从边缘处硬生生拉了回来。

    接着,那根绳子沿着剑附上他的剑,像一团可以看见的气般绕到他手臂上,让他动弹不得。

    邹笑天也下意识施蛊,用同样的绳蛊去对付。

    可他的绳蛊仅有他的一只小指粗,气势也没祝锦的大。

    接着他又施出蒋老最近教的吞噬蛊,心想,虽然小锦你确实厉害,但这蛊你可没学!

    吞噬蛊,蛊不如其名,听上去残忍,但其实是通过某种善诱的蛊虫发出同类信号,同化洗脑对方,将对方纳入己阵营的蛊招。

    只见他手臂上的两方绳蛊越来越粗,逐渐合成一股,它们放松了力道让他得以动弹,接着,那股绳蛊乖巧掉在地下。

    邹笑天乐了:“虽然没说只能比剑,但看样子比蛊嘛,你好像也比不过我了。”

    “怎么样,吞噬蛊,你还没见过吧?”

    地上的绳蛊似乎成功被洗脑,从不停扭动突然拉成直直一条,朝着祝锦的那段像条眼镜蛇般直起身子。

    邹笑天双手抱剑插胸:“早点认输,我教你。”

    “早点认输?”

    祝锦不知何时收起了剑。

    “好啊。”

    “倒是爽......”邹笑天也没想到祝锦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刚想夸她,突觉脖子一凉,“什么!”

    一把红剑不知在他背后待了多久,见他半晌没发现它,便像人般用剑身拍了拍他的剑,还亲昵地碰碰他脖子。

    他僵硬了身子,盯着身前的人从地上捡起那条绳子,随意摸了两下顺道打了个漂亮的绳结。

    邹笑天:???

    “你怎么做到的?你怎么也会御剑了?你提前学了吞噬蛊?”

    祝锦说:“啊......算是?不过你这个吞噬蛊好像没多少底气,要不,我教教你?”

    邹笑天的脸比外面的天还黑的快。

    “我认输。”

    一旁的郑景硕笑出了声:“小锦赢了!”

    邹笑天头转过去:“有你什么事?不知道的以为赢的人是你。”

    郑景硕:“小锦的事就是我的事。”

    邹笑天:“就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郑景硕突然不笑了。

    邹笑天突感大事不妙:“你怎么了?”

    前者看着逗弄绳蛊玩得正开心的祝锦,神情严肃。

    邹笑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没觉得哪里不对。

    “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别吓我。”

    郑景硕小声道:“我确实没出息。”

    邹笑天:“啊?”

    郑景硕郑重其事:“你没感觉到小锦气息变了吗?”

    什么鬼,气息变了他怎么能知道,他又不是狗?

    邹笑天左看右看得出个结论:“我虽闻不出来,但她确实长高了。”

    郑景硕说着,眼里泛光:“小锦没来万蛊楼的这段时间,一定是出事了,而且事情还挺大。但是她不能告诉我们,而且我觉得,她很不开心。”

    “她不开心?真的吗?”邹笑天摸摸鼻子,认真打量起祝锦。

    祝锦玩得有些累了,放回了绳蛊,朝两人走去。

    “聊什么呢?”

    两人异口同声:“没什么。”

    祝锦:?

    这俩是背着她有小秘密了?

    郑景硕道:“小锦,你可知道五家融荣的事情?”

    “五家融荣?是说蛊医法术武五家合并发展繁荣?”

    “没错,万蛊楼虽说是蛊家的地盘,但从现在起,要培养一批蛊家顶尖的学生上昆仑山。”

    “哦。”

    昆仑山,她倒是知道一点。

    听说闻人瑟被人送到那去了。

    祝锦垂下了眸,琢磨起魏兰卿打的算盘。

    蛊家怎么会有闲心插手五家融荣的事?按他那种心胸狭窄的做派,难道不应该让蛊家争头,拉其他家下水吗?

    “五家融荣跟上昆仑山有什么好处?”

    对面两个人摇摇头。

    “那就别管那么多,先学好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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