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九一直守在祝锦床边。
魏兰卿将人带回来后就不见了踪影，再回来时将一棵血莲交给素九。
等素九端着药回来时，祝锦煞白的脸变得红润正常了起来。
但一双眼也变得猩红。
“阿母，阿母别走！”
她嘴里不断喊着。
魏兰卿去捞她，却被她抱住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她不仅咬人，还拿起红剑朝人就砍。
“还我阿母！”
一截青丝从空中飞落，魏兰卿夺过剑丢在一旁，一只手将人摁在床上。
谁知祝锦反应异常灵敏，见势不对鲤鱼打挺弹起，锁在魏兰卿腰上，往后一翻，就要从底下钻过去。
魏兰卿眼疾手快，抓住泥鳅一般的小人，倒提两只腿将她甩在床上。
四条锁链听话地瞬间拴住祝锦。
“给她喂药。”
两人这一番折腾听得素九一愣：“你锁她干什么，连个小孩都打不过吗？”
“你来？”
魏兰卿左手除了一刀血口，虎口处赫然有一块紫紫红红的牙印，他拿帕子将手上的口水擦掉。
“我来就我来，你让开。”素九将人挤开。
“小锦，乖，喝了药就不难受了。”
她摸摸祝锦的脸庞，将她散乱的发丝扶顺。
只见方才还暴躁挣扎的祝锦瞬间安静。
她直愣愣看着素九，嘴唇鲜红，嘴角还有血渍。
在素九将勺递到她嘴边后，又乖巧吞下。
素九一口一口喂，她便一口一口接着喝，只是眼睛一直盯着素九脸上的白纱瞧。
一碗药喝尽，祝锦抬手去摸白纱，铁链却不让，手在半路止住。
换一只手也不行，就连脚也动不了。
好难受好难受。
铁链相碰，不断发出急声，眼看她就要暴躁起来，魏兰卿又上前，将刚刚愈合的血口往祝锦嘴边喂。
祝锦不愿喝，但沾到血后表情一变，疯狂的吮吸起来。
喝着喝着，她突然闭上了眼，倒了过去。
就跟那大醉的酒蒙子一般，倒头就睡。
“……”
素九将被子为她盖上，摸摸她的呼吸，确认她没事后松了口气。
她回身看向魏兰卿，问道：“你既担心她，还差点让尤阿妹暴露身份，为何当初又要她一人去救闻人瑟那个孩子。”
“你自小起性子就拧巴，疼人也不会疼，非要将人弄得讨厌你，小锦那孩子又乖又聪明，而且是喜欢你的。”
魏兰卿倒没否认，只是问道：“谁要她喜欢了？”
窗子微开，灯光忽明忽暗，映着男人那张未戴面具的脸，微微皱眉，红唇潋滟，更显得惊艳诡谲。
“你瞧，还不让人说两句呢，做贼心虚罢。”
“你今天未免话有些多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素九挖苦道，“我还不清楚你吗，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万蛊门，才不是因为——”
“我走了，十一那边还有事，你照顾她。”
“诶——”
魏兰卿将袖子一拢，没等素九把话说完转身飞快离开。
素九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摇摇头笑。
没被人爱过的人的确比常人更难表达爱意，她知道的。
从他将小锦从祝府带回来，将她从毒窟抱回来那一刻起，他和小锦的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小九？”
祝锦醒后就看见素九静静待在她身边，她一出声，素九就站了起来将她从头到脚摸了个遍，一个劲问她还痛不痛。
她忍着痒意仔细体会，除了手发麻以外，在瘴气林受得那些伤像是从未发生过，竟然一夜之间全消失了。
素九为她解开锁链。
“我想你肯定有很多事情想问，先别急，你先吃，我慢慢说。”
听她这么一说，祝锦方才还不觉得饿，现在猛然觉得自己腹中空空。
一桌菜被祝锦扫了个精光，唯独剩下一碗丝毫未动的五毒汤。
“小主子，挑食可不是好习惯，快快喝了这汤。”
“小锦吃饱了，喝不下了，小九替小锦喝了吧。”
祝锦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尝那五毒汤的滋味。
素九没办法，花心思熬制的补身汤浪费就可惜了。
祝锦看着她喝了一口，抿了抿唇后又将碗勺放下，岔开话题，“刚刚说到哪里了？啊，对，尤阿妹是我们的人，你在瘴气林中蛊毒发作，小卿放心不下还是过去了。”
魏兰卿，对她放心不下？那他早干嘛去了？
让她一个人救闻人瑟，被逼着跳崖，又进了那秘境时，他在做何呢？
“小卿抱你回来时，你浑身是血，身上黏糊糊的，于是他去要了血莲，用他的血引为你疗伤，现在是不是感觉身上不痛了，还特别有劲？”
祝锦确实发现了。
“那血莲可不好拿，不过主要还是小卿的血引起了作用。”素九继续道，“你可知为何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唤你小主？”
“小锦不知。”祝锦乖巧摇头。
“你可还记得那时你刚从毒窟出来？”
素九突然神秘一笑：“那是蛊塔选择了你喔。”
“蛊塔选择我？”
非常难理解的一句话。
……
祝凌波带着闻人瑟逃到一处隐蔽的落脚点为他疗伤。
闻人瑟闭着眼，神情痛苦却不发一声，祝凌波拿出自己全部的瓶瓶罐罐，在闻人瑟躺了四天三夜后，他终于醒了。
睁开眼，眼前一片陌生。
简陋的木板随意搭得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大小形状不一的木地板全都翘起松动，人走在上面嘎吱作响，窗子半开有风吹来，但身上暖意十足。
眼前人在说着什么，身影一会儿分散一会儿重影，看不清。
只能捕捉到“祝锦”“鸳鸯剑”“昆仑山”“帮帮忙”这几个词，他嗯声后，又倒了过去。
祝凌波欣喜若狂，他就知道这样行得通。
先将闻人瑟带去秘地借走鸳鸯剑，等他复活了嫣儿就将剑还跟他，再送他去昆仑山修炼，也算是还了他一个人情。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沉入了海底，但仍能听见外面的声响。
原本只能听见的一道声音骤然变成两道，接着又是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有危险。
深陷意识中的闻人瑟下意识绷紧神经，进入防备状态，但他却无法挣脱。
所幸的是，打斗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没了声息，他感到身子一轻，耳边逐渐清净。
他渐渐的放松下来，很快没有了意识。
……
“怎么还是没醒呢？不应该啊，祝凌波没将人治好吗？这下难办了……”
他听见有人在喃喃自语。
马车疾行，那人凑身去探他的脉象。
三部有脉，不浮不沉，稳重从容，竟是彻底好了的迹象。
正想着，手上却探到一处奇怪的脉根，他正要仔细检查，马车渐行渐慢。
车夫在外大声提醒：“两位客人，昆仑山山脚到了！”
他掀帘而望，高大的树木上积了厚厚一层雪，看不清原本的青翠颜色。
近处的前方是未染人迹的雪地，不断有风将雪花吹来，打在人的脸上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感，远远的山也是灰白一片。
要不是那人给的银两够多，车夫万万不会接下这个活。
这个天气往昆仑山来的，除了来拜师学艺没有旁的。
昆仑山四季积雪，春夏还好，秋冬之际尤为寒冷。
宁绝尘将人背下车，车夫企图看清披风下二人的样貌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只好作罢。
看他二人的穿着打扮，不像是缺钱的人家，必定是心怀野心。
可昨日才是昆仑山四年一度选拔弟子的日子，他送了不少前来报道的各路人家，他们怎么会今日才匆匆赶来？
而且他背上的少年居然心大无比睡得如此之熟，这一路的颠簸竟未让他苏醒。
“有劳了。”
一身白衣，如雪般明澈的公子似乎融入了背景里，一只手也似一块上好的白玉，又将一袋银两递上。
“多谢公子。”车夫连忙接下，掂量一下后心里一惊，这一袋钱够他来回跑几趟了。
他又似不好意思收下，好心提醒道：“二位公子是来昆仑山拜师入道的话，可是迟了一日，这昆仑山不容差错，错过一日便要再等上四年，若是需要返程，我可再带二位公子回去。”
宁绝尘摇摇头，清朗一笑：“这位大哥不必担心，我们上昆仑山有他事要做。”
他只负责找人，至于拜不拜师就不归他操心了。
话音刚落，自远处传来一声马蹄，很快一匹雪白矫健的马飞奔而来。
车夫只看见它四蹄腾空，接着掀起一阵雪浪，他的木马被吓到慌了神，连连后缩。
“我的马！”
车夫也慌了手脚去制止，木马带车撞到树上后，变成了一个小木块砸进雪地里，留下个小坑，再也没了动静。
白马咧嘴，鼻子发出哼哼呵呵的声音，趾高气扬，一股神气劲。
宁绝尘带着人上了马，用指节敲了下它的脑袋：“走了，白浪，师尊还在等着呢。”
白浪嗯哼了两声，状似撒娇，不情不愿地扭头跑了，不过几个眨眼，地上只空留下两行马蹄印。
......
“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闻人瑟在醒来的第一时间打量眼前的人和事物，发现自己又换了地方。
这次不再是破旧的木屋而是装饰精致的房殿。
温暖的房室里香炉缓缓燃着，他和一双清冽的眸子对上。
眼前的男人一脸平静地自我介绍：“这里是昆仑山，我是万剑宗剑宗真传弟子，宁绝尘。”
闻人瑟第一时间并没有觉得欣喜，而是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他是还在梦里没出来吧。
闻人府灭门、遇见祝锦、进入秘境那些，都是一场梦，他现在不过是真的如愿以偿来到昆仑山练剑了。
爹娘说过，让他别急，等到某天自然会送他去昆仑山的。
他就知道，爹娘肯定不会只丢下他一个人的，这是他们给他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