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

    杜时莺正要去摘,就见方才去那边摘果子的士兵匆匆回来了。

    他步子急促,脸上的颜色说不上好。

    没一会儿,他就走到了近前来,看了杜时莺一眼,吞吞吐吐开口,“世子……这树下,死了人……”

    杜时莺脸色一变,看着他们手中黄澄澄,果香四溢的杏子,心里一阵恶心,强忍着像果树那边走了过去,想要一窥究竟。

    杜时莺到那里的时候,众人已经将那具尸体抬了出来。

    颜色斑驳的深褐色的粗麻衣包裹着一束干瘪的白骨静静地躺在地上。

    枯瘦的白骨看不出来什么,但是杜时莺凭着那件破旧脏污的褐色麻衣就能认出来,这是寡居于杜时莺隔壁院子的教书先生,姓楚。

    想当年,沈静秋同杜时莺争执了许久。

    沈静秋原也是看不上许宴知的,一副病秧子模样,更何况,他不收束脩。

    杜时莺坚持要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楚夫子虽年老,却也在乡里颇有名望,束脩没有要求,对于杜时莺来说,也是高不可攀的。

    就这样,两人不欢而散,最终沈静秋也拗不过杜时莺,让她去了。

    想到这里,杜时莺回过神来,看着地上的白骨,有些惋惜,她虽然与这楚夫子没有什么交集,却也知道这人虽年老,却精神矍铄,论身体好坏,比那许宴知要好太多。

    这样想着,好像有什么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却快得抓不住。

    即便出了这样的事,晓寒依旧面不改色,将手中的杏子啃得只剩了核儿才扔掉,那面色中颇有些不屑。

    杜时莺看着他这样,难得的没有说他。

    这时,院子外面却热闹了起来,一阵明亮的光渐渐近来,与天边隐约的红霞相争辉,竟隐隐盖过了去。

    众人立刻站起身来,警戒起来。

    那纷乱脚步声愈发地近了,众人抽刀的手紧紧握着,终于,于此刻,院子门被撞开,两个血肉模糊的团子滚了进来。

    靠门边的一个士兵抽出刀就要往地上那两个团子砍去,杜时莺被吓得失了声,眼睁睁地看着那刀渐渐往下。

    杜时莺提起心来,不由得闭上双眼,就听一声刀戈相击的声音传来,令人牙酸。

    杜时莺这才睁开眼,就见那团子伸出血肉模糊的手,那手上戴着一个看不出原貌的黑色东西。

    就是那东西,挡住了士兵的一击。

    那士兵见一击不中,高高举起手中的刀,准备再来一刀,身边的士兵也围了上去。

    那血团子也不坐以待毙,就地一滚,怒喝一声,“姓裴的!你就这样看着我去死?”

    熟悉的声音传出来,杜时莺这才知晓是宋子毓。

    那地上那个动也不动的就是罗葳葳了吧。

    虽然她早有猜测,可是那样狼狈的罗葳葳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众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走到他身后去,将院子门重重地关上,又从旁边搬了个水缸过去压着。

    夏季多雨,那水缸虽然很久没人用了,但是在露天的环境里,却也盛了满满一缸子水。

    将门堵住以后,那士兵才走上前来,想要去拉地上进气多出气少的罗葳葳。

    就在他的指尖要触碰到罗葳葳的时候,罗葳葳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躲闪了一下,动作幅度并不大,却足以让人寒心。

    杜时莺看着她的动作,想要去搀扶她的动作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她。

    分明是狼狈到了极点的模样,偏偏要嫌弃一个好心要来帮助她的人,这样的罗葳葳,让杜时莺觉得陌生,却又让她明白,她同罗葳葳,是有差别的。

    但是这并不能说明她以及士兵是如何低贱,杜时莺冷冷地看着宋子毓脚步踉跄地去扶地上的罗葳葳,纵使他十分吃力,身边的人也没一个去帮他。

    远处的脚步声渐渐地便近了,杜时莺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将角落的木柴推开,露出里面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

    因着在房檐里,众人又没掌灯,里面黑黢黢一片,众人也看不清明。

    杜时莺却是知道的,这密道还是沈静秋以前挖来逃命用的,许是怕他们姐弟两藏不住事,也便没有告诉他们。

    杜时莺还是一次偶然发现的,原想着沈静秋杞人忧天,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也是用上了。

    马庚怀疑地看了杜时莺半晌,杜时莺了然,这是还不信任她呢,她笑笑,“我先来,你们在后面注意将柴垛移过来。”

    说完,她便率先跳了进去。其实那洞不深,只是光线比较暗,随着她的动作,一行人也跟下饺子似的跳了进去。

    宋子毓倒成了最后一个,他背着罗葳葳,费力地将柴禾移到洞口去,这才背着罗葳葳小心翼翼地靠着边儿滑下去。

    他身量高,跳下去以后就伸手将外面的柴禾拖了过来挡住地道,跟上那渐行渐远的亮光。

    早在裴怀雁下来的时候,他就摸出来一个火折子点燃,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拿来的。

    杜时莺想着反正地道也没多远,就由着他去了。

    走着走着杜时莺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转过头去看裴怀雁,就见他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珠,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泛着不正常的白。

    杜时莺想了想,什么也没说,只是加快了脚步,想要更快地走出去。

    一行人弯弯绕绕地行了好一阵儿,才在最前方隐隐发现一阵亮光,杜时莺一喜,顺着道就冲了出去,才迈出去一只脚,她就感觉一阵大力从身后传来,将她往里面拉。

    电光火石间,一抹银光在她眼前划过,正巧与她堪堪错过。

    等她平稳身子,就发现自己倒在裴怀雁怀里。裴怀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为了方便接住她,还将自己手上的火折子灭了。

    杜时莺从裴怀雁怀里挣脱出来,往外看去,就见出口处围了一圈精装士兵。

    为首的一个络腮胡子正拿着一把出鞘的刀,杜时莺看到这里,就觉得脖子上一凉,心有余悸地抓住了裴怀雁的袖子。

    她正盘算着要不要往回走,就听见身侧裴怀雁开了口,“是我!”

    他的声音一传出去,外面的络腮胡子就一愣,随即膝盖一弯,竟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随着他跪下,外面传来一阵稀里哗啦兵戈盔甲的撞击声。

    杜时莺伸长了脖子往外看,裴怀雁在她身后托着她往前走,杜时莺往前了几步,就见外面乌泱泱的跪了一群人。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跪在自己面前,虽然说她不过是个沾边的,正别扭着,就听裴怀雁低声开口,“抬起头来!”

    众人齐刷刷抬起头来,吓了杜时莺一跳,就听裴怀雁接着道,“好好看看她,方才险些被你们伤了的,是我夫人!”

    他这话一出,众人又齐齐转头,盯着杜时莺,好似要将她的面容刻在脑海里。

    那一双双眼睛,是上过战场的,锐利的,带着丝丝血气的,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杜时莺,杜时莺只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蓦地,一道粗粝的声音响起,“属下贸然动刀,惊扰了夫人,还望夫人见谅!”

    话音一落,就是砰的一声,额头抢地,磕得地上灰尘惊慌四散。

    杜时莺有些错愕,稍回过神以后就要伸手去扶他。

    那络腮胡哪敢让她扶,见裴怀雁不做声就自己一个滚儿翻了起来,还顺便拍了拍身上的灰。

    纵使在地上跪了好一阵儿,络腮胡身上也是干净整洁的,反观杜时莺一行人,伤的伤,残的残,衣衫褴褛,像是街口讨饭的。

    见杜时莺还站在他身前,络腮胡挠了挠脑袋,对着杜时莺呲着大牙豪爽地笑了起来。

    裴怀雁似乎是看不下去了,“何巩!”

    一句话毕,络腮胡就停止了嬉笑,一脸严肃地盯着裴怀雁,等待他接下来的吩咐。

    “带我们去安全的地方。”

    何巩领了命,在前面引着路,众人跟在后面。

    这条路是上行的坡,杜时莺是认路的,顺着这条路上去,还有她家的一亩半分地呢!只是走了这些天了,怕是地都荒了。

    上了坡,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后面林子里还有稀稀疏疏几匹马。

    何巩将他们带到马车面前,掀开帘子就让杜时莺和裴怀雁进去。杜时莺却没有动,而是转身走到队伍末端,将脚步踉跄的宋子毓拉到了前面来。

    “你坐马车,照顾好她。”

    杜时莺看着罗葳葳,有些矛盾开口。

    宋子毓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话,背后的罗葳葳却模糊不清地哼了一声,见她这般模样,宋子毓也顾不得什么,一个大跨步就要上了马车。

    就在他前脚上去了,后面的那只脚悬空的时候,宋子毓突然脚一软就往下倒去,杜时莺伸出手就要去扶他们,却又想起什么似的,踌躇了一下。

    身旁的何巩连忙伸出手去扶了他们一把,这才让宋子毓平安上了马车。

    杜时莺讪讪收回手,也在心里暗骂自己,转身朝后面士兵们牵过来的马匹走去。

    她不甚熟练地上了马,忽的觉得背后有一道视线紧紧地黏着她,待她转身去看时,方巧看到何巩慌张转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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