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戮

    三尺明堂上,高高坐着的正是宋子毓。

    而本应该坐在上首的沈县令正坐在他的侧下首。

    杜时莺皱皱眉,还没来得及下车就听面前的百姓们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吵开了。

    “他是谁啊!怎么敢坐在沈县令上面!”

    “皇城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子,好像是什么将军!我看着也不像是能上阵杀敌的样子……”

    “就他还压我们县令一头呢!”

    “那还不是投了个好胎,不像我们沈县令,一切都靠自己!”

    “……”

    杜时莺听着这些非议下了车,裴怀雁将杜时莺护在身后,穿过了人群,进了公堂。

    两人进了堂,立刻就有人上前来将大门关上。

    只有大门上方的几个空窗开着,洒下大片大片的日光,堂前也依靠这个变得明亮起来。

    在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房间外面的人声一下子喧沸起来,那声音太过嘈杂,杜时莺听不见他们说的什么。

    她起先并不理解为何要将门关上,直到她看见捆着宋子毓的绳子,以及沈县令遍布青紫的脸。

    将军被捆,寻常百姓看不得,县令鼻青脸肿,众人更是看不得。

    只是,明明之前好好的,为何沈县令要撕破脸皮,如此这般行事。

    外面的人声一声高过一声,大有不开门就持续闹下去的意思。

    斑驳的光点散下来,沈县令脸上神色难辨。

    他沉着目光看裴怀雁,杜时莺分明从他眼里看到了憎恶。

    那眼神里有不甘,也有嫉妒。

    在一庭的静默中,沈县令缓缓抬手,将自己的乌纱帽托了下来。

    他刚一有动作,马庚一行就如临大敌一般防备起来。

    只是他最终没有做出什么事来。

    那乌纱帽好像在他手里滑溜得抓不住一般,从他手里滑落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不动了。

    杜时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上的帽子,突然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今天的案子,本没想着审。”

    沈县令脱了帽子,就像是卸掉了重担一般,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站了起来。

    “因为,我就是凶手。”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失色,堂下站着的衙役却没有半分惊诧。

    沈县令满意地看着他们的神色变换,轻声对着杜时莺道,“我放走了夫人的弟弟,将欺负他的妇人碎尸万段,说起来,夫人还得感谢我不是?”

    杜时莺后退半步,堪堪靠着裴怀雁稳住了脚步。

    她红了眼眶,死命地盯着沈县令,沈县令将手放在胸前,笑着看她。

    “噢,夫人还不知道吧?夫人的弟弟,可真是个妙人,可是他让我将人碎尸万段的……”

    杜时莺猛地上前几步,大声反驳,将沈县令一推,他一个踉跄,就摔倒在了地上。

    “你胡说!”

    他背后可没有人能接住他,这一摔脑袋便磕着桌子,晕了过去。

    杜时莺见状就要去扶他,深红色的血迹从他胸前洇开,在地上开出艳丽的花。

    他的手放开,一把匕首正直直地立在他的胸前。

    杜时莺一阵头晕目眩,随即,大门被措不及防地推开……

    天光大亮间,堂内乱象悉数呈现,天益县无数这位沈县令的拥护者呆愣原地。

    直至不知从何方传来的一声高呼,“他们杀了沈县令,我们要为他报仇!”

    众人纷纷动了。

    她们前呼后拥,争先恐后地挤进这小小的三尺堂里,没有武器,就用胳膊拳头推搡捶打。

    早在他们进来的时候,马庚带来的那几个独苗便守在了杜时莺他们跟前。

    都是老百姓,做不得什么打杀的事情,只是被蒙蔽的百姓越打越起劲,硬生生地将一个士兵头都打破了。

    杜时莺回过神来,看着昏迷不醒的沈县令,又看了一眼被蒙蔽的百姓。

    想到她们拥护的是一个禽兽,心里就窝了一团火。

    她看着鲜血横流的士兵的头,转身夺过一个衙役手上的水火棍,撑着就往地上敲。

    可是没用……人太多了。

    眼看着士兵们就要撑不住,杜时莺万分焦急。

    这时,一股大力从她腕间传来,杜时莺看着自己的手,那里,裴怀雁正拉着她往后堂跑。

    士兵们为他们殿后,一行人成功进了后堂。

    进去后,杜时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任裴怀雁如何拉扯也不起来了。

    裴怀雁无法,也蹲在了她旁边。

    狭小的门被外面一群人撞击着,里面的人奋力抵住,它承受了不该承受的重量,不住颤抖。

    估摸着也撑不了多久了。

    杜时莺颤抖着嘴唇,看着一颤一颤的门。

    裴怀雁叹了一口气,将她从地上薅起来,带头往后面走去,走到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木门前。

    他伸出手,便抽出了马庚手中的佩剑,将那门上的挂锁一劈,那锁便作了两半落在了地上。

    一行人穿过小门,便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小巷子里。

    此刻所有人都聚集在前厅与后堂交界的小门处,不仅巷子里没人,就连外面的大街上也没什么人。

    一行人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走在街上,偶有一两个路过的人也不清楚衙门里发生了什么事。

    临到了城门口,宋子毓动了。

    他抢先一步走到裴怀雁一行人面前,“不能走!”

    裴怀雁打掉他的手,拐了个弯,往城门右侧走去。

    一行人跟着他绕过了宋子毓,留下宋子毓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门口。

    事出紧急,他们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上罗葳葳,现下情形混乱,趁乱将她带出来也不是不可以。

    宋子毓这样想着,就回头往来时路走去。

    而杜时莺一行人走到一处看起来许久没有人居住的院子门口才停下脚步。

    杜时莺看着这条件没有比自己家好到哪里去的院子,还是开了口,“要不去我家院子里?”

    裴怀雁摇摇头,“上次已经……”

    他猛地顿住,最终还是让杜时莺带路了。

    上次沈县令就是在这里将他们逮住的,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自然是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成了最安全的地方了。

    一行人进了巷子,到了杜时莺门口了才发现宋子毓没有跟上来。

    杜时莺一脸纠结,她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罗葳葳还躺在她所在院子里的房间。

    只是如今到了这步田地了,如何再进去沈府。她想不出什么好方法,就见裴怀雁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行人沉默地坐在院子里。气氛焦灼,没有人再说话。

    一阵风吹过,木头断裂声响起,随即杜时莺面前的马庚消失在了她的眼前,然后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原来是他坐下的那个凳子是个瘸腿的,本就用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被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一坐,不断才怪呢。

    杜时莺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就想着烧点柴火做点饭,结果她刚起身就被裴怀雁按住了。

    杜时莺看着裴怀雁,有些不解,“我去看看厨房里还有没有什么能吃的,做点吃的出来。”

    裴怀雁摇摇头,“不方便。”

    杜时莺顺着他的意思坐了下来。

    就这样坐着也无趣,杜时莺看着斑驳的墙角发呆,就这样一行人坐到了傍晚。

    晚上红霞煞是好看,杜时莺看着霞色,突然感觉自己的衣摆被扯了扯,她低下头去,就见晓寒正半蹲在地上扯着她的衣角,一脸不情愿。

    杜时莺看着他别扭的样子,笑了笑,往院子的右下角指了指,“茅房在那边,看见没有?”

    这话一说出来,晓寒扭捏的样子就变得有些奇妙了起来,他红着脸,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最后才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我饿了!”

    说完这话,他便扭过头去。

    杜时莺这才惊觉,他们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大人倒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晓寒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就这样饿一天,任谁都受不了。

    她复又站起身来,“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这次裴怀雁没有拦她,杜时莺松了一口气,从院子边缘绕到房子后面去。

    绕过去,就见后面有一畦菜地,因为长久无人照料,杂草已经长了半人高了,也看不清地里究竟种的是什么菜了。

    杜时莺知道,那里原来种的是苋菜以及胡椒。

    杜时闻吃菜必要放胡椒粉,沈静秋偏爱他,就在菜地里全都种上了胡椒。

    想到这里,杜时莺有些哽咽,又怕晓寒等久了,顾不得难受,忙弯下腰去扒拉地上的草,那些种上去的菜一个影子都没了。

    也是,都过了这么久没有打理了,要真还有菜,那才是奇了怪了。

    她在地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这才转了一圈,跑到菜地的东南角,被土墙遮挡的地方。

    杜时莺记得,这里应该是还有一棵杏树的,也不知道结的果子怎么样。

    杜时莺转过墙,就被满树橙黄吓了一跳。

    只见那杏树主干有手腕粗细,满冠的杏子将它压弯了腰,那杏子也个顶个的大,每一个都要比杜时莺的拳头还要大了。

    她掀起前襟作兜子,将树上的杏子一个个摘进自己兜里,随着她的每一个摘下的动作,那树枝都会回弹回去。

    可想而知,这杏子的重量。

    她摘了满满一兜才回到院子里,将自己摘的都放在院子里的桌子上,招呼众人来吃,看见后面没有拿到的几个士兵,她将位置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去摘。

    招呼好众人,她才拿起一个,随手擦了擦就往嘴里送,却被裴怀雁拦住了。

    杜时莺看了他好一会儿,最终妥协了,将手中的杏子松开,“罢了罢了,给你吃,我自己再去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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