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2 章

    笑闹过后,李善用与廖缪缪终于沉下心来,开始认真商议购粮和对付四大家族的计策。此时晁平早已离开,不然他一定会惊讶于这两位女官的胆大包天,因为他们商议的并不是如何笼络四大家族,而是盘算着如何将他们一网打尽。

    二人议定了计策,便去找孟湉,请他在此地暂候,由李善用先行入城,执行第一步计划。

    “第一步计划……是什么?”孟湉迷惑地看着李善用。

    李善用弯起眼睛,笑得人畜无害:“没什么,只是想先看一看情况,见一见人罢了。”

    孟湉莫名地打了个寒噤:“不行。听晁平的意思,城里现在是龙潭虎穴一样的地方,从官员到富户没一个肯听调遣的,你孤身一人去对付他们我不放心。”

    “那殿下要如何?”

    “我跟你一起进城,多少有个照应。”

    “殿下!”李善用不赞同地由皱起眉头。

    还没等她拒绝,孟湉就解释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这是我就藩之后面对的第一个难题,其中地方势力盘根错节、百姓民生岌岌可危,若是不能尽快圆满解决,对我接管襄国十分不利。所以,必须有了十足的把握,‘襄王’才能露面,一旦露了面就必须有能力扫清障碍、稳定局面。”

    “可是,你别忘了,我才是襄王,这千钧重担无论如何沉重险难,都有我与你共担。”孟湉不由分说地握住李善用的手,“你放心,这次是与你一同进城的只是孟湉,等咱们探明虚实、有了十足的把握,‘襄王’才会正式到国。”

    李善用被他紧紧握着手,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悸动,轻轻点了点头:“好吧。”

    翌日清晨,李善用以襄王府女官的身份,带着秦千里和扮作王府典卫的孟湉,跟随廖缪缪一同进入了襄州城。

    襄国不愧曾为天下第一大藩国,王都占地辽阔、城高池深,城内道路宽敞、建筑规整,颇有一番大国气象。不过,稍一仔细打量,就能看出当地百姓衣衫简陋、街道脏污破损、房屋陈旧颓朽,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家道中落的味道。

    因着洪灾的缘故,路旁有不少逃难来的流民,挨挨挤挤在富户人家设的粥棚前排队。廖缪缪介绍了一下,城中富户设置粥棚向流民施粥之举,是晁平一家一家登门拜访、软硬兼施好不容易谈下来的,每天每家只肯供应五百人而已,一旦超过就立即停止,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加量。只有官府设的救济所不设上限,每天从早到晚发放救济粮,故而流民们大多会选择早上先到富户粥棚排队,若是领不到就再去救济所。正因如此,每每到了下午晚上,救济所门前等候领粮的流民队伍就尤其地长。

    特别是这次洪灾冲毁了许多官府设立的惠民仓,经过清点后发现部分未遭冲毁的惠民仓储存不善,粮食多已陈腐霉变,可堪食用的粮米十不存一。而每日仍不断有大量灾民从周边遭灾的州郡府县涌入襄国,照这样的耗粮速度估算,最多十天之后,能拨给救济所的粮食就会消耗殆尽。

    好在,襄州城地势稍高,这次未遭洪灾侵袭,本地居民家中或多或少都备有存粮,无需官府救济。但随着城中四处游荡的流民越来越多,近期城中犯罪案件频发,本地居民备感不安,每日早早关门闭户,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生怕辛苦赚来的血汗钱被路旁虎视眈眈的流民抢了去。

    “就没什么方法安置这些流民吗?比如以工代赈?”孟湉问道。

    廖缪缪答道:“襄国地处边陲、较为蔽塞,城中百姓多是靠着家传手艺做点小买卖为生,本就不需多用人手。第一批灾民入城时,晁长史已经说服城中富户安置过一批人了,可是周边遭灾的州郡府县百姓听说这里有饭吃、有房住,一传十十传百,你拉我拽地越发往这里来了,城门口日日排长队,都是外头逃难来的灾民。眼下城里城外这么多流民,襄州城里无论如何是安置不下了。”

    他们正说着,就见前头稍远处闹了起来,原来是个流民昨日就没领到救济粮,今日在粥棚又排到了五百零一位,又饿又急之下抢了一名过路少女手里的烧鸡。谁知那少女根本不是孤身一人,一家子三个兄弟互相说话落后了几步,见有人欺负自家妹妹,当即快步上前把那流民围住痛打了一顿,而后扬长而去。

    “他们怎么不报官?”李善用皱起眉头。

    廖缪缪叹了口气:“报官也没什么用,官府也是没法子了。这些流民都是逃难来的,在这里无根无基、没家没业的,求的不过是三餐温饱,要是犯了事就抓进牢里,反倒有吃有住了,寻衅滋事的人只会更多。试过几次之后,如今再有人抓住流民犯事送到官府报官,不过是打几板子放了了事。这样一来,有力气抓住犯事流民的人,大多当场就把人痛打一顿出气,懒得再费事报官了,没力气对抗的人就会尽量少出门,出门也是结伴而行,被欺负了也不敢报官,怕被报复。”

    李善用摇了摇头,叹道:“这样的日子过一日两日还好、一两个月也尚可,若是时日久了,必要生乱的。”

    “是啊。”廖缪缪也深深叹了口气,“若是不能妥善安置流民,其为祸较之洪灾恐将更为深远。”

    晁平按照昨日的安排,以襄王府女官的名义,邀约了襄国巨贾万家家主和几家大粮商今日在茶楼聚齐,商谈购粮之事。

    到了约定的时间,李善用走进雅间,几家大粮商都已到齐,唯有万家主未至,上首空着两个座位,一个是主位,一个是主位之下的第一客位。

    一见晁平引李善用入内,众人纷纷站起,晁平便一一介绍引见。今日来的客人,都是晁平精心挑选的,无一不是身家不菲的大粮商,手握的粮食储量加在一起,足以皆眼下襄国缺粮之忧,只要李善用今天能说服他们不限量平价售粮,问题便迎刃而解。

    李善用满面春风地与他们相互寒暄问候,看似相谈甚欢,实则对面个个都是滑不留手的老狐狸,一提到“粮”字就忙不迭地顾左右而言他,再追问几句,就推说这等大事须等万家主到了一起商议。

    直到约定的时间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李善用假笑到脸颊都有些酸痛了,方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踏地之声,一辆马车辘辘而来,待马车停稳,又有一阵轻轻的人声和脚步声,再过片刻才听见茶楼掌柜略嫌谄媚的声音传来:“惠生公大驾光临,敝店真是蓬荜生辉呀!”

    ——这是万家主到了。

    万家主年轻时本是个落魄文人,后来白手起家成就了偌大家业,却仍带着文人脾气,瞧不起商人居四民末流,最恨旁人以东家、巨贾之类的名头称呼他,因自负货通天下乃惠济天下民生之举,便自号“惠生”,众人都尊称他一声“惠生公”。

    在场众粮商一听到“惠生公”的名号,皆站起身来往楼下迎接。

    李善用面上神色不动,心中冷笑,这位万家主迟到许久方知,犹自慢条斯理,毫不匆忙,特意等着众人下楼迎接,当真是好大的架子。

    巧了,她正是从天底下架子最大的地方来的,最是不吃这套。

    她听着楼下此起彼伏的问候声,随手端起茶盏,慢慢啜饮,直到一盏茶饮尽,门前才传来众人的脚步声——这位偌大架子的万家主,既然已经纡尊降贵亲自莅临了,就说明他有必须前来相见的理由,所以就算李善用如何不给面子,他终究都得进来见她。

    门开了,一群人簇拥着一位身着官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方才那一群大粮商个个衣饰华丽、谈吐有礼,不失大商人的风采,可此时围在那中年人身边,却忽然显得形容谄媚、气质庸俗,被衬托得好似大官身边的账房、管事一般。

    李善用站起身来,颔首为礼,伸手往自己左侧的空位一比:“万家主终于到了,请坐。”

    万惠生亦微笑颔首还礼,脚下却是一步不动,有人连忙打圆场道:“李女官有所不知,惠生公与我等不同,曾捐过官身、有官阶在身的。这主位还当让与惠生公,方不失礼。”

    李善用含笑说道:“我今日奉襄王殿下钧旨,与各位商谈要事,各位都是贵客,既然万家主有官阶在身,请他坐左首尊位,想必各位都没有异议吧?”

    见李善用寸步不让,还抬出了襄王的名头压人,便又有一人站出来劝道:“李女官虽是奉襄王殿下之命,到底并非殿下亲至,还当请官阶更高的惠生公主位上坐为是。”

    “哦?”李善用轻轻一笑,十分明显地打量了万惠生几眼,道,“我看万家主所着的是六至七品官员服用的绿色官服,应当是显德四年那次捐官所得吧,我记得那一次捐官,官阶最高者是从六品,只有一员名额,原来是万家主得了,未料襄国边陲之地当真卧虎藏龙。”

    当年天下巨贾竞相争夺这一员从六品的名额,万惠生力压群雄,成为了捐官巨贾之中品阶最高之人,这是他平生最得意的事,见李善用如此识货,不免心中得意,笑得越发欣悦。

    “既然女官知道……”方才说话的那名粮商又开了口,从六品在朝中只算微末小官,可到了地方州郡,便不可小觑了,何况李善用不过是一介女官,看年纪能有七八品官阶在身就已属难得了。

    那名帮腔的粮商正想再一次劝说李善用让出主位,就见晁平站了出来,彬彬有礼地说道:“是我疏忽,未及向惠生公介绍,这位是襄王府李女官,官居正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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