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6 章

    商家五口人同时望向李善用,目光炯炯,满是灼热的渴望。

    李善用说:“均王无暇时时看顾一个女工,但若要放一个女工脱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冯家就算不愿,也没必要因为这样的小事与均王再起冲突。所以,我有九成把握,能让你脱籍。”

    商绂肃容道:“不知女官所图为何?”

    “襄王殿下即将就藩襄国。襄国近年来闭塞贫瘠,但气候适合种桑养蚕,我想向殿下谏言在襄国发展纺织业,但是没有懂技术、会管理的可靠人手。”

    听到懂技术、会管理,商绂立即目光一亮,这六个字简直是为他而设的,然而转念一想,又叹道:“老朽愿意为女官效犬马之劳,可惜如今风烛残年、身体病弱,只怕已经担不起重任了。”

    李善用笑道:“商老院使高寿了?”

    “六十有二了。”

    “我稍通医理,可否请脉?”

    商绂不解何意,但还是伸出了手腕。李善用诊了双手脉象,又问了几个问题,笑吟吟道:“商老院使无须忧心,您的身体并无严重病症,觉得虚弱只是因为长年劳累过度、饮食不周。我开个方子,您只需好好调养一段时间,便能重获健康。

    商绂近年来甚感身体虚弱乏力,行走不了多远就得休息,在家也干不了什么活,拖累得女儿每日从绫锦院回来还得辛苦操持家务,十分懊恼灰心,甚至觉得自己活不了几年了。听李善用这样说,他顿时精神一振,热切道:“那就请女官为老朽开方。”

    李善用含笑道:“您先别急,容我再看一看两位公子。您方才说他们是外伤致残,这也不难治,虽不一定能完全恢复,但重新站立、正常行走并不困难。”

    李善用走到床边,仔细查看了二人的伤处,果然能治,于是与商家人商量了治疗方案,约好下次登门诊治的时间,又给商绂和他的夫人都开了调理身体的药方,留下了一锭银子和两贯铜钱,作为他们买药治病、改善饮食的费用。

    商五郎、六郎的残疾是商家人最大的心结,就是因为他们不能工作,只靠商七娘一人赚钱养家,一家人才落得一贫如洗。李善用说能让他们重新站起来,给了商家人极大的希望,而她以优厚的待遇邀请商家人前往襄国,辅助襄国发展纺织业,更是给了他们一条从万劫不复的地狱回到人间的生路。

    谁能想到呢,数日之前商七娘进均王府时,还抱着玉石俱焚的最坏打算。可是现在,她的父母即将恢复健康,两个哥哥也很快就能重新行走,他们一家二十年来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商家人千恩万谢地送走了李善用。商绂便急不可待地重拾旧业,商议起以后到了襄国该如何发展的事来。李善用刚才粗略地介绍了襄国的环境气候,答应下次再多带些资料来供他们参考,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襄国大展拳脚、东山再起,不负帛州商家数百年的令名。

    离开织娘巷,李善用回到均王府,首先便去找孟湉,跟他商量在均国再住一段时间,为商家人治疗。孟湉却不在书房,问了安顺才知道他去见均王了。她思量要为商七娘脱籍,还要求得均王帮忙,而他们要在均国多住几日,也须知会一声,不如一起说了倒也便宜,遂转身往均王住处去了。

    李善用却没想到,均王这会儿找孟湉谈的,竟是想让方修明跟他们一起到襄国去。

    “”这是为何?孟湉十分意外,“田严一案已经水落石出,方兄既是王叔亲信之人,何必令他远走异乡。”

    李善用思量片刻,倒是明白了均王的意思。与她劝商家的意思相近,均王也是怕冯家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冯家不敢轻易对亲王动手,可是方修明并无功名在身,在冯家面前十分被动,冯家若要暗害了他去,并非难事。俗语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均王怕自己护不周全方修明,干脆将他送出均国,避避风头。

    均王道:“我这里说好听些是王府,实则不过是个囚笼。均王本就只食禄米,无治下之权,兼且做了冯家傀儡,一举一动皆受掣肘,连王府的主都做不得。修明武功强,也有志向,他来均国是想帮我,可我并不愿意他继续陪我在这里消磨青春。”

    孟湉想了想,说:“说实在话,我从没去过襄国,压根不知道襄国什么情况,听说边国大多贫困艰苦,怕方兄去了受委屈。”

    均王笑道:“这你可就小瞧修明了。当年他拜师的时候才七岁,就跟着师父和我行走江湖、风餐露宿,我们师父课徒极严,这小子练武的时候没少遭罪,可比你这金枝玉叶能吃苦多了。”

    他见孟湉沉吟不答,又道:“你别瞧这小子年轻,功夫在江湖上也算一等一的了,高低比你那典卫长强些。而且他心思活、眼界广,这些年也见过些世面,还算能办事,给你这女官当个左右手绰绰有余了。你初就藩,襄国又是曾经除国再封的,想必国中势力也是错综复杂,局面未必比我这里轻松。修明到底知根知底,靠得住,既交给了你就是你的人了,你好好用他,多少算个助力。我也不多求,只盼日后他若能立下功勋,你好歹帮他弄个官身,我就放心了。”

    孟湉听他说得周全,便愿意了几分,往李善用那边看了看,以目光询问她的意见。

    李善用于是对孟湉笑道:“依律,王府武官可由边王自行选拔,殿下不如向大宗正司行一道条陈,暂以方兄为校尉,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提拔。”均王府的官员名额都在冯家手里,均王连自家师弟都安置不了,想必心中遗憾。均王既然把师弟交给了孟湉,孟湉也该满足他的愿望,先给方修明弄个官身,以表诚意。

    见李善用也同意了,孟湉便爽快地答应下来,均王十分喜悦。李善用顺势提起想为商七娘脱籍,并多留几日为她家人治疗伤病,均王自然欣然应允,还让人知会府内良医所,李善用所需的药物皆任她取用。

    孟湉一行在均国又留了数日,因用了章九辂相赠的药膏,方修明的伤势好转得一日千里,商家五郎、六郎的旧伤也治疗完毕,虽还需要休养,但已能经得住车马颠簸。李善用与孟湉商量了一下,便决定启程了。

    章九辂自从知道均王是抱一道人的弟子,便时常缠着他切磋,虽然败多胜少,却是越败战意越浓。日间与均王比试,晚间自己复盘,从中吸取经验教训,武功竟然又有长进。听李善用说要走了,章九辂还不情愿,李善用劝她离开卢奴太久,恐怕明化公主担心,她才恋恋不舍地收拾行李,与均王道别。

    听说,章女官来向均王道别之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均王殿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襄王就藩的队伍变长了,均王府派出了两辆车,一辆是方修明的,均王给他带了不少东西,满满地塞了一辆车;一辆是给商家人的,他们人口虽多,但身无长物,只带了些换洗衣服,一辆车也就坐下了。

    这些日子章九辂沉迷练武,没多关注李善用的事,只听说她救下了曾给方修明作证的人,要一起带到襄国去,到了这时才发现说的便是商家人,于是好奇地问:“他们姓商,又来自帛州,是那个帛州商氏吗?”

    “怎么这么问?”李善用说。

    章九辂不甚在意地说:“天下会织造的人才多着呢,你就算缺人用,也没必要用这么一家子老弱病残,还又是脱籍又是治病,鞍前马后照顾着。我听说当年名噪一时的商绣,就出自帛州商氏女之手,莫非就是这家姑娘?有这样的独门绝技,才值得你花这么大的工夫弄到手。”

    李善用微微出神,她不辞辛劳地帮助商家人,自然不仅因为他们是织造行业的人才,更因为他们是商管事的家人。商管事当年遇害,其中曲折良多,她纵然得知了真相,也难以报仇雪恨。如今她有幸遇到商家人,自然要倾尽全力帮助照拂。眼下商家人身体渐渐康复,也振作了精神,打算在襄国开辟一番事业,她只要再特意照拂一二,以后定能过上好日子,想必商管事在天有灵亦感欣慰。

    不过,李善用与商家人并不熟悉,没把握他们如果知道她曾受商管事恩惠,会不会挟恩图报,万一反目成仇,他们的下场或许反而不如留在均国。人性经不起考验,若能不横生枝节,实在不必自讨烦恼,因此她决定不将此事告知商家人。

    李善用思量片刻,笑着拍了拍章九辂的手:“该你聪明的时候没心眼,不该你聪明的时候你倒敏锐起来了。当年的商绣的确出自商老院使女儿之手,我看中了这门绝技,所以招揽他们,不过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听说此女已然过世,若说与商家人知道,不过徒然惹人伤神罢了。”

    “哦。”章九辂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便不再追问此事了。

    一行人离开均国以后,又走了一个来月时间,途径好几个封国,孟湉也都一一入国拜望亲王并观风,好在皆太平无事,毕竟像庆国与均国那样才是少数。李善用一路上帮方修明调治身体,他被章九辂摁着老老实实地用降圣膏治伤,此时伤势已好了大半,可以与章九辂简单过招了。商五郎、六郎也得到了章九辂赠予的药膏,却不及方修明有一整瓶那么多,用得小心翼翼,生怕浪费,此时也已经可以拄着手杖独自走上一段距离了。商绂夫妇按照李善用的药方调养,亦精神健旺了许多,商家人皆十分欣喜,连一向素面朝天、布巾裹头的商七娘都有心情梳妆打扮了。

    在一个大家都心情愉悦的晴朗日子,方修明形迹可疑地避开章九辂,偷偷摸到李善用身边,害羞地悄悄问她:“李女官,章师妹订过亲了没有?”

    李善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道:“什么?”

    方修明红着脸,鼓起勇气放大了声音:“我是想问,章师妹订过亲吗?”

    “没有啊。”方修明听到一个女声如此回答,瞬间心头狂喜,才要继续追问,突然反应过来,这分明不是李善用的声音。

    他转过身,看见章九辂正笑眯眯地看着他,语气轻松地说:“我进宫早,家里还没来得及给我订亲呢。”

    不过一瞬之间,李善用眼睁睁地看着方修明的侧脸、脖子、耳朵刷地一下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再也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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