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7 章

    方修明对章九辂动了心,本来鼓了很久勇气,才悄悄来跟李善用打听,想确认章九辂不曾订亲,再步步为营、徐徐图之。谁知才刚走出第一步,就被正主撞了个正着,羞得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草草冲两人拱了拱手,便落荒而逃。

    章九辂没明白他的意思,也不觉得谈论婚嫁之事有什么值得害羞的,看着方修明的背影只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我一来他就走了?他不是想给我做媒吗?”

    唉,果然练武伤脑子,看这俩人,武功高低和聪明程度简直是反着来的……李善用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感觉有点压不住想敲她脑袋的冲动。

    “他哪里是想给你做媒,他是想给他自己做媒呢。”李善用幽幽地说。

    “那他问我订没订过亲干嘛?”章九辂大惑不解。

    “傻丫头,就你这脑子,在卢奴竟没给人卖了?”李善用终于没忍住,抬手在她脑门上一弹,“没想到卢奴民风居然这么淳朴。”

    章九辂摸了摸脑门,呲牙一乐:“公主殿下宽容,不与他们计较罢了。”

    得,听这意思,在卢奴这些年还真没少吃亏。李善用皱起了眉头,打算一桩一桩细问。

    “别的一会儿再说,你先说说你对方修明怎么样,喜不喜欢他?你要是也有这个意思,我替你去与他说。”

    章九辂终于明白了点儿什么,扭过脸说:“什么意思?谁有意思啦?我可没意思!”

    李善用奇道:“你对他真没意思?你不是挺喜欢缠着他的吗?”

    章九辂急道:“我那是想听他讲抱一道人的故事。要是这样就说我对他有意思,还不如说我对抱一道人有意思呢。”

    “噗嗤!”李善用乐了,抱一道人成名已有三十余年,都论年纪能做章九辂的祖父了。她这个一着急就口不择言的脾气,可真是这么多年都没改呀。

    李善用追着看章九辂的表情,她侧过脸就再追过去,笑嘻嘻地问:“那你还送给他那么大一瓶降圣膏呢?我记得你说过这药膏珍贵,你家送关系近的亲戚才给大瓶的,稍远的旁支都只能得小瓶。我在他床头看见那那么大一瓶降圣膏的时候,还以为你拿他当你家的小女婿了呢。”

    “我那是感谢他见义勇为,不能让好人因为做了好事反而落个凄惨的下场。”章九辂“嘿呀”一声,气道,“你成日里都在想什么呀?他比武切磋根本打不过我,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啧啧啧,你这借口骗鬼去吧。在毓秀堂的时候,你明明说过喜欢斯文有文采的,可没说过喜欢武功高的。”李善用砸着嘴感叹道,“以你的本事,要是非得比武胜过你,你才愿意,这辈子可就难嫁了。想起来了,倒是有个人能打赢你,莫非……”

    她一脸坏笑地看着章九辂,章九辂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没好事,立即条件反射地绷紧了神经。

    “咱们启程之前,你日日找均王切磋,越打越输,偏偏越输越打。莫非,你想做均王妃?”

    “你不是好人!”章九辂气得使出擒拿手去捂李善用的嘴。李善用话还没出口就已准备好脚底抹油,见她一动,便身手敏捷地逃开了,跑到一边弯着腰哈哈大笑。

    两人笑闹了一阵子,笑得肚子都疼了,才互相休战,上车坐在一处说体己话。

    章九辂撑不住李善用的辞锋,被套话套出了她在卢奴已经有了心上人。别看她刚才跟方修明说自己没订亲时坦坦荡荡、无所畏惧,当真说起自己喜欢的人来,便露出了小儿女的娇羞之态。

    “他是卢奴王的侄儿,从小被卢奴王当亲儿子养大的,一直仰慕王化,喜欢跟中原人做生意,所以给自己起了个中原名字,叫白琮。

    “他长得好看吗?”李善用好奇问道。

    “可好看啦!又高挑又苗条,腰细腿长、眉清目秀的,他爱穿中原的青衫,穿上以后特别有文人风骨。而且你别看他是卢奴人,官话说得可好了,他还会做诗呢。”

    “作诗?”李善用忍俊不禁,“这我可不信。”

    “他真的会作诗!我记得他有一首诗,是吟咏卢奴境内木刀河的,怎么说的来着?我想想啊……”章九辂是个天生跟字有仇的,入毓秀堂前压根是大字不识,在毓秀堂里被先生们强压着才识了一二千字,要说吟诗作对,那就真是打死也不肯学了。谁能想到,为了喜欢的人,这会儿连诗都肯背了。李善用腹中哂笑,这要是被女师知道了,真不知是会高兴,还是气恼了。

    章九辂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摇头晃脑地开始了:“木刀河水长又长,灌溉两岸稻花香。明天我想吃鱼了,九辂舀来做鱼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善用捂着肚子,发出一阵惊天爆笑,急得章九辂忙去捂她的嘴。

    “笑什么笑什么!你再这样,我不跟你说了!”章九辂急得跺脚,车厢经不住她的力量狠狠晃了一下,吓得车夫一边驾车一边喊,“求两位女官斯文些,这车要是塌了,荒郊野岭可没处修去。”

    李善用吐了吐舌头,安抚章九辂:“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不笑了。难为那白琮一个卢奴人,不仅学会了官话,作诗还能押韵……噗哈哈……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笑了,我是想说,他这样挺难得。卢奴贵族里要是能多些像他这样的,襄王殿下和朝廷就都能省好些心了。”

    卢奴人悍勇无畏、兵强马壮,大约二十年前曾经进犯中原,结果被晋王挥师攻破王庭,取了老卢奴王的首级。另立新王之后,卢奴俯首称臣、停戈止战、与民休息,民生渐渐恢复。几年前,明化公主下降卢奴世子,带去了大量的农具、种子、工匠和技术,大大振作了当地的经济发展。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卢奴眼下虽然宾服,但到底归化不久,难说是否还会包藏祸心,伺机卷土重来。因此朝廷复设襄国以为藩屏,孟湉离京之前,皇上特命兵部派了一名侍郎同去襄国,辅佐襄王收拢各州郡驻军,重建王师,其中分量不可谓不重了。

    说起卢奴贵族,章九辂便忍不住叹气:“卢奴贵族傲慢自大得很,喜欢享用中原的丝绸瓷器,却不肯穿中原衣衫,学说中原官话,就算愿意亲近朝廷的,也是如此,像白琮这样的,其实很少见。公主刚到的时候,我们没少受欺负,好在卢奴人以武为尊,我拿拳头说话,胜了几场,他们才不敢造次了。”

    李善用神色严肃起来:“怎么?朝廷以公主下降,卢奴区区战败归附的小小属国,还敢对公主不敬?”

    说起这个,章九辂就愁容满面起来:“公主不知怎么,嫁到卢奴之后一直没能为世子生下一子半女。世子是卢奴王的继承人,不能无后,卢奴王就做主又给世子娶了邻国的一位郡主做侧妃。那侧妃长得可好看了,一看就比咱们公主更讨男人喜欢,又特别会争风吃醋,勾得世子对公主越来越疏远,现在连公主府都很少进了。”

    李善用想起当年在玉津园中,卢奴王世子白曳罗对孟澈百依百顺的讨好模样,不由暗叹人心易变。

    “所以你才在均国采买那么多东西,是想回去替公主笼络人心?”

    “是啊。”章九辂叹气,“他们卢奴王族人数众多,关系又复杂,公主现在处境尴尬,只能尽力争取支持了。”

    李善用思索片刻,说:“这些都是小节,重中之重还是得让公主生下世孙。你现在最该做的不是靠这些东西收买人心,而是查访名医带回卢奴为公主诊治。”

    “我们在卢奴也找过很多名医了,都说公主身体健康,可就是怀不上,公主现在郁郁寡欢,甚至说自己就是命中无子,已经不愿意再寻医问药了。”

    “你得多劝公主,她若在中原选婚,无子便无子,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可她嫁到了卢奴,为的就是结两姓之好,如果不能有身怀孟氏皇族血脉的世孙继承卢奴王位,她岂非白白远嫁一场?”李善用顿了顿,咬牙低声道:“万一实在不行,你得向公主进言,哪怕用移花接木之法,她也必须有个孩子!”

    章九辂有些迷茫:“什么移花接木之法?”

    李善用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凑到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就是安排假孕,暗度陈仓,抱养一个孩子假充世孙。”

    章九辂瞪大了眼睛,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你得明白,公主与卢奴世子与普通人不同,他们的婚姻不仅仅是婚姻,更是两国政治!如果那个侧妃生下孩子封为世孙,以后卢奴再次进攻中原的危险就会大得多,我想这是公主也绝不愿意看到的。你身为公主府掌事女官,公主想不到的你必须替她想到,公主做不到的事你要为她做到,才不辜负了毓秀堂的教诲。”

    章九辂呆愣愣听着她说话,眸色渐渐黯淡下来,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低落地说:“我明白了。”

    李善用看她这样,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只暗叹一声,说道:“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你还是先为公主寻访名医吧,能堂堂正正生下世孙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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