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贵

    唱戏的声音戛然而止,呼啸的狂风再次占据了上风。

    程冬雨和穆阳雪身上带着行李和船票,实在没什么好辩解的,他们见到突然出现的刘明德,只短短地惊讶了片刻,仿佛一切都是命运写好的剧本,无论结局怎样,都必须从容地表演下去。

    刘明德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了,他腰上别着一把□□,只要扣动扳机,就能把这对狗男女送下黄泉,反正红河滩已经葬了几万条人命,不怕再多两个贱人了。

    “老刘,先等等!”眼看就要闹出人命来,王玉衡赶紧上前一步制止,压低嗓子提醒道:“别忘了,过几日你就要竞选商委会会长了,穆阳雪是歌星,影响力非凡,如果直接杀了她,恐怕会惹来无穷的祸患,不如先把人关进司令府的监狱,日后要杀要剐,全凭你的心意。

    刘明德权衡片刻,最终还是同意了。

    穆阳雪和程冬雨被抓进司令府的消息,自然逃不过王泗源的耳朵,他知道这个消息可能会彻底改变司徒蓝樱的人生,却并没有选择隐瞒。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无比玄妙,彼此珍视的人即便相隔万里,仍牵着一根红线,旦夕祸福,终归是瞒不住的。如果司徒蓝樱错过了营救穆阳雪的机会,那她一辈子都会不得安生,王泗源不想当这个罪人。

    此时的司徒蓝樱坐在贴满大红囍字的卧房里,望着镜中素淡的自己,心里说不上是平静还是激动。行李早已收拾妥当,提前送去了码头,龙茗派来接应的汽车就停在弄堂里,只要等到寅时,下人们睡熟了,她就能够获得梦寐以求的自由了。

    窗外又下起了雪,雪花在路灯的光晕中纷扬飘舞。在这座城市度过的最后一夜,竟比想象中还要孤寂许多。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她听出王泗源的声音,不禁莞尔一笑:“谢谢你啊,这个时候还惦记着我。”

    对方的声音却意外地沉重:“穆阳雪和程冬雨今晚私奔,在红河滩被刘明德和王玉衡抓了个现行,此刻就关在司令府的地牢里。”

    空气一下子凝住了。

    王泗源吼道:“蓝樱!你冷静一点,我会尽一切办法帮你的!”

    司徒蓝樱耳边炸起一道惊雷,还没来得及产生任何想法,一股腥甜已经涌上了喉咙。

    *

    从琉璃街回到剧团,梨央一直扒在窗边看着门口的小路,心想着,只要自己不眨眼,就能目送司徒蓝樱最后一程,可直到丑时,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仍然没有看到司徒蓝樱熟悉的身影,她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突然地,外面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她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开门,看见司徒蓝樱像个幽灵似的,直挺挺地立在昏暗的走廊里。

    梨央瞬间急了:“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在这?一会儿接亲的人到了,你想走都走不成了!”

    “我确实不准备走了。”司徒蓝樱沉沉地回道。

    她从口袋中取出那张价值连城的船票,在梨央眼前晃了一下,随即丢进烧得正旺的炉子里,腾起的火舌一下子就把薄薄的纸片吞没了。

    “我不需要它了。”

    “啊——你发什么疯!”

    梨央惊呼一声,顾不得烫手,迅速将船票从火炉上捞了出来,可惜纸张太薄,刚碰到火苗,大半边就已经烧化了。

    她气得快要疯了,不管不顾地冲司徒蓝樱吼了起来:“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现在不走,马上就要给冯斌卫做姨太太了!”

    司徒蓝樱扯了下嘴角,笑得妖冶又诡异:“是啊,我决定嫁给冯斌卫了。”

    见她态度转变如此之大,梨央也猜出了大致原因,战战兢兢地问:“是不是我师兄和阳雪姐姐出事了?”

    司徒蓝樱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点了点头。

    “怎么会这样......”梨央瞬间慌了神。在豪门世家眼里,女子私奔是决不可饶恕的重罪,要是那对苦命鸳鸯落到刘明德手里,一定会被活活折磨死的。这件事太严重了,她知道司徒蓝樱肯定不会离开陈阳城,但还是坚持道:“就算不走,你也不用真的嫁给冯斌卫啊,为什么不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再从长计议。”

    司徒蓝樱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要我人在陈阳城,就不可能躲得过陈德和冯家的搜查,到时候反而会打草惊蛇,引起刘明德的怀疑,不如先嫁过去,再与你们商议对策。”

    “可是......代价会不会太大了?”

    “放心,我有分寸。”

    梨央终于不再坚持了:“我会跟你一起想办法的,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

    司徒蓝樱点了点头,从包中抽出一张纸递给梨央:“我进了冯家,估计不会有太多自由,你把这张支票交给王泗源,他知道应该怎么做。”

    梨央看到支票,心里不由泛起一阵酸涩,这上面的金额恐怕是司徒蓝樱的全部存款吧。

    “钱可以再赚,人命只有一条。”

    司徒蓝樱伸手搭在她肩膀上,试图给她一点宽慰:“不用想太多,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等他们安全了,我马上就会想办法逃出来。”

    *

    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冯家接亲的队伍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司徒蓝樱坐在梳妆台前,脸上抹粉搽脂,唇上点了红艳的胭脂,身穿绫罗大红袄,腰系流苏佩戴,环佩绣花礼裙,头上戴着一顶绒冠,好似古装戏里的公主。她原本就生得极好,经过一番打扮,更是美艳得不可方物。

    “您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新娘子。”

    浣玉帮她插上最后一根簪子,眉眼哀伤道:“可惜浣玉往后再也不能伺候小姐了。”

    司徒蓝樱一边整理珠花,一边漫不经心地勾了下唇角。“往后没有我欺负你,你可就潇洒自在了。”

    “小姐,我......”

    “以前的事不用再提了,时至今日,我与兰芝已经两不相欠,你大可回到自己主子身边,做你该做的事。”她抿着唇,轻轻笑了一下。“抱歉啊,我跟你真没什么情分好讲的。”

    浣玉翕动几下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外面催婚的鼓乐一波高过一波,眼看吉时已到,司徒蓝樱终于慢悠悠地上了花轿。一时之间,鼓乐大作,鞭炮齐鸣,轿夫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将轿子抬出了窄巷。司徒蓝樱掀起轿帘,回头向身后的小楼望了一眼,陈德和程金凤仍然立在门口,仿佛松下了一口气。

    迎亲的队伍围着陈阳城绕了大半圈,一路上鸣锣奏乐,引得无数百姓夹道旁观。司徒蓝樱坐在颠簸的轿子里,只觉得头晕眼花,心烦意乱。此刻卯时已过,天色亮了大半,刘明德说不定已经开始处置穆阳雪了,而她正在经历一场没有任何底气的豪赌,结果如何,不堪想象。

    轿子在冯家大宅落地,按照当地婚俗,又进行了走红毡、迈火盆、跨马鞍、撒谷豆等一系列繁复的驱邪祈福仪式。最终,在所有亲眷的见证下,新郎新娘完成了拜堂大礼,整个过程比冯家人预想的顺利很多。

    拜堂仪式结束后,司徒蓝樱被人用绾着同心结的彩绸牵入洞房,挨着床边坐下来。周围的人吵吵闹闹,不知道又在举行什么特殊的仪式,但这群人没多久便散去了,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个。她知道这个传统叫“坐帐”,即晚上闹洞房之前,新娘要在百子帐下坐个半天,又称“坐富贵”。

    仅仅坐着倒不是一桩难事,但随着时间流失,天色渐渐暗沉,她变得愈发慌神了,双手紧紧捂住胸口,感觉心脏像失了控一样,‘砰砰’地撞击胸膛,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身体里蹦出来。她这辈子从没这样紧张过,不仅担心穆阳雪的安危,也害怕自己即将面对的一切......

    新房内的家私全部遮了一层红布,处处贴着囍字,燃着喜烛,氤氲的光影中流动着一片红色的汪洋,显得整个房间静谧而诡异。

    司徒蓝樱坐在床边,手中捏着喜扇,身子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不知等了多久,耳边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紧接着,一根喜秤挑开了她的盖头。她微微睁开眼,看见烛光中映出了一道高挑的人影,不是今晚的新郎冯斌卫,而是他的太太刘凌娥。

    那女人自然而然地在她身边坐下了,眯眼笑道:“你不会真觉得,我要让自己的丈夫与你圆房吧。”

    听到这话,司徒蓝樱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僵直的身子瞬间放松下来。

    刘凌娥凑近,在她耳边轻轻呵道:“刚才你坐在这里,一定很害怕吧。”

    司徒蓝樱抬起明亮的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她故作镇定地反问:“我有什么好怕的?”

    刘凌娥用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一缕发丝:“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你吗?”

    司徒蓝樱微微蹙眉,似乎有些明白,却又不完全明白。

    “我知道你的秘密哦。”刘凌娥在烛火映不到的阴影中鬼魅地勾了下嘴角。

    “我想,你一定还记得易家七小姐,易淑雅吧。”

    听到这个名字,司徒蓝樱瞬间怔圆了眼睛,身子猛地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真没想到,原来你也是为了这个......”

    她的秘密其实算不上什么秘密,只要还留在这座城市,易淑雅的阴影就会永远笼罩着她。

    *

    初遇易老板的时候,司徒蓝樱还是懵懂无知的年纪,懵懂到对男女之事都不甚了解。

    在模糊的记忆伊始,易峰峦就是个很老的老爷子了,他蓄着花白的胡子,慈眉善目,就像童话里的老伯伯,很和顺,也很宠爱司徒蓝樱,不过他年纪实在太大,在某些事上,已经很难有实质性的作为了。

    易淑雅是易老板晚年得来的幺女,只比司徒蓝樱年长两三岁,自幼被父亲溺爱,养成一副蛮横乖张的性子,而司徒蓝樱的到来,让她顺意的人生第一次产生了危机感——司徒蓝樱年纪小,长得漂亮,还有一副百灵鸟似的好嗓子,一进易府就把爹爹的爱全部抢走了。

    于是乎,易淑雅耍出小孩子无赖的手段,拉拢身边的丫鬟一起欺负司徒蓝樱,扯她的辫子,剪她的新裙子,偷偷将她锁进柴房里,简直“无恶不作”,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司徒蓝樱如同惊弓之鸟,连房门都不敢迈出。而易姝雅越来越享受这种乐趣,只要看到那张被欺负得梨花带雨的漂亮脸蛋,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痛快。

    直到一次意外的发生,让事情开始向着扭曲的方向发展。

    那是一个寒冷的元宵夜,易家人将司徒蓝樱接到宅子里过节,易老板见她穿得单薄,便送了她一条昂贵的白裘皮大衣做礼物。小姑娘正是爱美的年纪,披着新衣从里屋出来,脸上掩不住喜滋滋的笑意。

    这一幕被易淑雅看在眼里,登时窜出一股火来,她恨爹爹偏心,更狠这丫头青天白日里一副勾人的狐狸精模样,实在气不过了,干脆将她拖进自己的卧房,一把推/到/床上,伸手去扯/她身上的大衣。

    司徒蓝樱不肯依,死死拽着衣领不松手:“这是老爷送给我的,凭什么要给你?”

    易淑雅一下子就发火了:“呸,一个下贱的/歌女,竟敢跟本小姐叫板,要不是我们易家施恩,你连桥洞里要饭的叫花子都不如,想穿这么好的衣裳,也得掂量自己配不配。”

    她身材比司徒蓝樱高大许多,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那件裘衣抢了过来,而后还觉得不解气,干脆连司徒蓝樱身上的夹袄、衬裙和肚兜也一并扯了下来。

    “哼,你身上里里外外哪件不是我爹赏赐的,现在全都给我还回来!”

    司徒蓝樱雪白的皮肤倏地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被这种粗暴的举动吓坏了,缩着身子要往旁边的棉被里钻,但易淑雅不给她机会,直接将整条被子拽了起来。司徒蓝樱没有办法,只能瑟缩着身子,泪眼婆娑地央求:“姐姐,都是我的错,新裘衣送给你,请把我的贴身衣物还给我吧,今天实在是太冷了。”

    易淑雅本来只想教训她一顿,但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这张挂满泪痕的脸蛋,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异样的情绪来。不得不承认,司徒蓝樱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细腻的皮肤如同上等的绸缎,在灯下泛着莹莹光泽;身段虽然还未完全发育,却已经展现出曼妙玲珑;精致的五官更是比画报上的明星还要艳丽动人。

    世界上没有人不喜欢美丽的事物,易淑雅也不例外,她天生就是早熟的孩子,对某些私密之事有些超乎寻常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一个人凌驾另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摧残、折磨、亦或是毁了她最珍贵的东西。总之,越是隐秘、越是禁忌的,就越让人心痒痒。

    她鬼使神差地将被子丢回床上,对司徒蓝樱道:“今晚你就睡在这儿,听我的话,明天把那支镶了红宝石的点翠花卉钗子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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