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嫌疑

    庭审结束后,旁听席上的众人还在意犹未尽地分析着案情,叶珑心突兀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少顷后,王泗源和叶宁欢也一并走出法院大厅。王泗源在路边吸了一口香烟,又吐出一大团呛人的烟雾。自从有了孩子后他已经很少抽烟了,可见此刻实在是烦躁至极。

    叶宁欢努力安慰道:“这件案子纰漏太多,证人失踪,证据不足,从司法的角度来说,不足以定梨央的罪。”

    王泗源见宁欢有些微微咳嗽,便将烟头踩灭在脚下,叹气道:“王玉衡死得如此轰动,总政府必须查出一个凶手来,眼下还有比梨央更合适的吗?”

    “可现在证据不足,只要梨央咬死不认罪,就算判了也不能服众啊!”

    “如果梨央认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杀人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又不是梨央做的,她为什么要承认......”叶宁欢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声音越来越小。

    “不会吧,梨央怎么说也是司令太太,他们不至于严刑逼供吧......”

    王泗源偏过头去,望着这条曾经车水马龙,如今却一片萧条的织字街,重重叹了一口气。

    *

    法院的办公室里,审判长龙茗脱下法袍,坐在宽大的真皮办公椅上,喝了一口秘书端上来的热茶,感觉整个身子从里到外的舒坦。这时候,桌子上的专线电话响了起来,原来是管家向他汇报,家中来了客人,有急事求见,请他尽早回去。

    龙茗轻笑一声,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回道:“我还有事,现在回不去,让她慢慢等吧。”

    过了一会儿,龙茗和总政府的调查团一起来到了会议室。

    众人落座后,他看了一眼神色复杂的调查长,笑眯眯地开口道:“今天的庭审听下来,您不用担心这桩案子变成悬案了吧。”

    “呵呵。”调查长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听上去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不过我们又掌握了新的线索。”说着,他从牛皮文件袋中取出了一沓子照片和资料。

    “之前派人调查的那个刘诚毅,果然有问题。”

    “哦?”

    龙茗接过资料翻看,原来刘诚毅近些日子频繁出入日本人经营的赌场,欠了一屁股债,连私宅都抵押了两处。经过调查,那家赌场背后的大股东正是陆军大佐松本俊雄的弟弟。

    他佯装惊讶了一下:“没想到还真跟日本人扯上关系了,你们到他家中调查过了吗?”

    “我们在刘诚毅的书房中发现了大量周易卦象之类的书籍,仔细检查后,从一本不起眼的老书中翻出了这个。”调查长又递了一个文件夹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张黄色的草稿纸,上面潦草地画了一些八卦推衍图,还有不少涂改的痕迹。

    龙茗蹙着眉头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最开始的时候,没有人在意这张破纸,但我凭借多年的办案经验,一眼就感觉有问题,于是请了位精通周易的大师对草图进行了细化,您猜怎么着?”

    龙茗扯了下嘴角,显然很不喜欢这种拿腔作调的说话方式。

    “之前我们一直没有破解密室的开启方式,后来根据这张草纸上的公式重新排布了地板上的图案,试了几次,还真给试出来了。”

    “哦?”龙茗摸了摸下巴。“您的意思是,刘诚毅知道密室的开启方式,甚至很可能参与了密室的设计。”

    “没错!他是司令身边的人,对剧场结构肯定有所了解,又掌握着密室机关的开启方式,布置一个遥控吊索简直易如反掌。我们推测,他可能因为赌博欠下巨款,不得不窃取机密卖给日本人。也可能早就跟日本人勾结在一起了,只要除掉王玉衡这根硬骨头,就能获得不菲的利益。”

    龙茗道:“您的分析或许有道理,但这也仅仅只是推测,以刘诚毅的身份,参与密室建设并不奇怪,何况案发当天他根本就不在现场。”

    调查长见龙茗存心想要装傻到底,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这桩案子确实证据不太足,但还是得想想办法。你看,如果凶手是刘诚毅,刘诚毅背后是日本人,那不就是日本人谋害了司令吗?咱们肯定得让小鬼子付出点代价。”

    哈哈哈,龙茗突然笑了起来,带着颤音的笑声在空旷肃穆的会议室中显得格外诡异。

    王玉衡呼风唤雨了一辈子,到哪都被一群走狗点头哈腰地簇拥着,如今惨死,却根本没人替他讨公道,只想着如何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报复呢?

    人乃肉体凡胎,明面上跟你讲司法、讲正义,一旦关上牢门,还不是想让谁认罪就让谁认罪?有意思有意思,刘诚毅和秦梨央谁会成为最后的幸运儿呢?龙茗喝了一口冷掉的茶水,心里愈发激动和期待了。

    会议刚刚结束,家里的电话又打了过来,管家支支吾吾地说:“客人等得有些急了,她说......说......”

    “她说什么了?”

    “她说让您别......别太蹬鼻子上脸......”

    “哈哈哈哈哈。”龙茗笑得更加畅快了,过了好久才对话筒那头说道:“替我转达,我这就回去向她谢罪。”

    *

    二审的开庭时间定在了半个月后,这期间旧的谣言未散,新的传言又起,听说司令身边的刘副官也成了嫌疑人,证据比秦梨央还要确凿,使得原本就疑点重重的案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到时候两位嫌疑人对簿公堂,场面一定十分精彩。

    根据调查长的指令,一审结束后警局立即对刘诚毅发出逮捕令。

    刘诚毅对次大为震惊,但他毕竟经验老道,马上以受伤住院为由申请取保候审,并在此期间发动人脉,想搞明白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对方有哪些谈判条件。可惜半个月下来毫无头绪,只道是总政府的长官亲自下达的命令,没有半点疏通的余地。

    二审开庭之时,被告人席多加了一个座位,刘诚毅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同样戴着手铐的秦梨央。两个老仇人面面相觑,表情惊慌又无措,显然都对现在的情况不明所以。

    龙茗敲了下法槌,省去上次开庭的繁琐形式,直接道:“一审过后,检察院重新搜集了证据和证词,使得本案出现重大进展,司令府副官刘诚毅存在谋杀嫌疑,故将其逮捕,与嫌疑人秦梨央共同接受审理。”

    检察员清了下嗓子,起身宣读新证据:“调查组在刘诚毅家中发现了一张绘有八卦阵的草纸,经过鉴定,这幅图案正是密室机关的开启方式,而纸上的字迹正是刘诚毅本人写下的。”

    随着他抑扬顿挫的腔调,旁听席上的观众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桩案子越来越复杂,简直比小说还要精彩了。

    龙茗抬起眼皮,面无波澜地提问:“被告人刘诚毅,请针对这条证据做出解释。”

    刘诚毅的喉结上下滚了一下,见证据确凿,只能回答:“我确实参与了密室机关的设计。”

    底下又是一片哗然。

    龙茗眉头一拧:“那你之前为什么要撒谎?”

    刘诚毅强作镇定地回答:“之前那次会议谈话并不属于审讯场景,不受司法监督,因此不能认定为虚假口供。至于为什么没有说实话,这很简单,档案室里都是军中高级机密,那天会上又全是外人,我怎么可能全盘托出?”

    他越说越有底气,连嗓音都提高了几度:“再说了,我的身份摆在这里,掌握密室机关不是很正常?难道就因为这个怀疑我杀了司令?简直岂有此理!”

    “被告人,请你冷静。”龙茗示意检察官继续发言。

    检察官冷笑一声,继续道:“被告人明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却在近年来频繁出入日本人经营的地下赌/场,且欠下大额赌债,不得已变卖了两套公馆和城郊的田地,你作何解释?”

    刘诚毅早就猜到会被问起这个,因而脸上没有太多的慌张:“赌博是我的个人爱好,赌输了我自己赔,跟你们有何关系?再说了,城里的赌场少说有上百家,我怎么知道哪个场子是日本人开的?”

    检察官的眼神愈发凌厉:“跟你同居了好几年的井上芳子是日本人你也不知道吗?她是鹤田翔太身边的亲信你也不知道吗?你作为副官,明显违反了司令府的规定。”

    “司令府的规矩是立给那些二五仔和愣头青的,我是府上的老人,知根知底,绝对忠诚。司令信任我,自然不用恪守规矩。而且,如果跟日本人交往就要惹上嫌疑的话,那么即将成为鹤田家女婿的审判长岂不是嫌疑更大?”

    他仰着脖子道:“呵呵,你们想要指控我,请拿出有力的证据来,不然庭下的老百姓也不会信服。”

    龙茗不露痕迹地笑了一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庭审上的每一句谎言都会在量刑的时候对你产生不利的影响。”

    刘诚毅本来就是被冤枉的,因此极其硬气地哼了一声。

    “案发当天一整天,你既没有出席祠堂里的认亲仪式,也没有参加晚上的迎亲宴,你做什么去了?”

    “这也要问?我被狗咬了,上医院缝针去了呗!”他举起缠着纱布的手臂,一脸愤懑地回答。

    “狗咬你的时候,都有谁看见了?”

    “我的......”刘诚毅斟酌了一下措辞,回道:“我跟井上芳子在一起。”

    “你郊区那个宅子应该挺大的吧,没有其他家丁在场吗?毕竟你已经伤得这么严重了。”

    刘诚毅理直气壮地回答:“你不是知道我在赌场欠了很多吗?哪还有钱请家丁!”

    检察官一边翻阅材料一边提问道:“也就是说你受伤后,是井上芳子送你去的医院?她身材那么娇小,怎么抬得动你?”

    “我虽然受了伤,但并没有完全失去行动能力,她勉强把我搀到车上,再开车送我去医院,这有什么奇怪的?”

    “事发当天,她一直和你呆在医院里吗?”

    “是啊,我伤得很严重,缝完针后医生让我留在医院观察,所以错过了司令府的两场活动,张医生可以为我作证。”

    证人席上,一个留着白胡子的老大夫颤抖着说:“我作证,刘副官一整天都呆在医院里。”

    龙茗淡淡地提醒:“做伪证要承担怎样的后果,你应该明白吧。”

    “我明白...我明白。”他嘴上给出肯定的答复,身子却像筛糠一样抖得不成样子。

    龙茗暗暗冷笑一声。

    “刘副官,你还记得自己受伤的日子吗?”

    “二月初七。”

    “那今天又是什么日子?”

    “三月廿二,怎......怎么了......”

    “一个半月过去了,你身上的伤是不是恢复得太慢了一点?”

    刘诚毅登时大惊失色。

    龙茗道:“来人,将刘副官身上的绷带取下来,咱们一起看看他到底恢复得怎么样了!”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警员已经率先冲了上去,不顾刘诚毅的挣扎,三两下就将他身上的绷带全部扯了下来,瞬间,在场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刘诚毅皮肤光洁完整,根本看不出受伤的痕迹,只有小臂上隐约有一处咬痕,但是痂已经脱落,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龙茗严厉地看向证人席上的医生,质问道:“怎么回事!”

    医生吓得腿软,差点直接瘫倒在地上。“大人,您要为老夫做主啊,这一切都是刘副官逼迫我的。当天他来到医院,手臂确实被狗咬了一口,但并不严重,我认为简单消毒就可以了,他却让我在他全身打满绷带,并且出具病例证明他受了重伤,否则就要杀我全家啊!”

    龙茗的目光转向刘诚毅,神态已经恢复了平和:“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吧。”

    刘诚毅宽阔的脑门冒出一层汗来,在灯光下愈发光亮刺眼。“我说,我......我赌钱去了。”

    “哦?认亲宴这么重要的场合,你装成重伤拒绝出席,竟然是为了赌钱?这可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啊。”

    “那天早上我确实被狗咬了一口,觉得诸事不顺,心情烦躁,实在不想处理那堆烦人的工作。井上芳子便劝我装成重伤,去场子里好好放松一把,还说司令念在我平日兢兢业业的份上,肯定不会怪罪。我也是鬼迷心窍,当真应了下来,这都是......都是日本人唆使的,我一时糊涂啊!”

    检察官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并在本子上记下一笔。“原来是日本人唆使的啊。”

    龙茗又问:“那你前一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刘诚毅此时已经乱了阵脚,听说秦梨央前一晚去剧场布置了机关,于是急着撇清关系,未多想便脱口而出:“我呆在家里,早早就睡了,哪儿都没去!”

    “你说谎!”检察官猛拍了一下桌子。“请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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