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定

    检察官话音刚落,一个怯生生的中年女人被带上了证人席。

    刘诚毅看清她的脸后,脑门上的汗珠冒得更凶了。这个女人是煮饭的女佣,案发前一天晚上刚好住在家里。前段日子派人打点了一圈,偏偏把这个女人给忘了,该死!

    果然,在检察官的引导下,不明所以的女人如实交代了情况:“刘副官大约在晚上8点左右出了家门,并没有按正常的时间回来,直到后半夜,我才被汽车发动机轰隆隆的声音吵醒,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正好是凌晨4点。第二天6点我照常起床做早餐,芳子小姐说刘副官今天要参加府上的活动,不用准备午餐和晚餐,我就告假回去看孩子了。”

    检察官眯起眼睛问刘诚毅:“你究竟做什么去了?”

    刘诚毅支支吾吾地回答:“我赌钱去了啊......就是因为前一天晚上输了太多,第二天早上才懊恼至极,决定装成重伤再去场子里玩一把,说不定能把晚上输的赢回来,我对天发誓,这次绝对是真话!你们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啊!”

    龙茗向检察官问道:“赌场那面怎么说?”

    “都说没见过他。这是场子里不成文的规矩,官司上的事一概不掺和,所以我们也拿不准。”

    龙茗点了点头,随后敲了一下桌子上的法槌,宣布暂时休庭。

    在一片喧哗声中,他快速走出法庭,径直钻进了后面的会议厅,调查组的一众成员都在里面等候他。

    他没有落座,只是双手插兜,靠在墙边沉声问道:“你们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调查长讳莫如深地回答:“我们的决定早就已经做好了,接下来全凭您的意思了。”

    龙茗笑着摇了摇头。“各位实在是太高看我了。”

    这下子,在场所有人都笑了起来。一个留着白胡子的老头开口道:“放下所有顾虑,大胆去做就行了,你这个年轻人是块好材料,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没过一会儿工夫,龙茗重新回到法庭上,宣布庭审继续。

    喧闹的旁听席马上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铆足精神,生怕错过了重要信息。

    龙茗挺直了身子,面目庄重,像一尊威严的石像。他向下方扫视了一眼,继而高声问道:“刘诚毅,你仍然不承认自己杀害了王玉衡司令吗?”

    刘诚毅心里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但仍然用发颤的声音坚持道:“不是我做的,要我如何承认!”

    “我再提醒你一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认罪态度是量刑阶段最重要的考量因素之一。”

    刘诚毅破罐子破摔似的大吼道:“我没有罪!你们休想陷害我!”

    “那好,请另一位证人上来!”

    话音刚落,警员便压着一个体型高大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身上灰尘扑扑,脸上遍布青肿的伤痕,仔细一看,竟然是案发当日失踪的电工杨师傅!

    梨央满脸诧异,刘诚毅则是一脸不解。

    龙茗敲了下法槌,严厉地问道:“杨成强,你可认罪!”

    杨师傅弓着腰回答:“我认罪,是我灌醉了门卫,然后溜进剧场,在舞台栅顶上安装了电动吊索,就是为了第二天将王玉衡吊死。”

    “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杨师傅目光缓缓地看向了被告人席上的刘诚毅和秦梨央。场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杨师傅抬起手臂,指尖像天平的指针在中间线左右摇摆了一下,最终指向了刘诚毅。

    “这一切都是刘副官指使的!”

    此言一出,刘诚毅当场跳了起来:“你/他/麻是谁啊?老子根本就不认识你,怎么就指使你杀人了!”

    “安静!”

    龙茗对刘诚毅发出一声警告,然后示意证人继续说下去。

    杨师傅吞了下口水,继续道:“那天晚上,刘副官交代我,提前去司令家里候着,想办法把太太骗到剧场来,在门卫面前露个脸,再打发走,这样就可以把嫌疑转移到她身上了。后来,我又按照刘副官的要求,在送给门卫的酒里下了药,等他们都睡着了,我就跟刘副官一起进了剧场......”

    “放尼玛的臭屁,老子什么时候去过剧场?什么时候见过你?这特么是伪证!你小子是要挨枪子的!”

    “闭嘴!”龙茗再次发起警告,刘诚毅身旁的警员一把将他扑腾的身子重新按回座位上。

    龙茗再次问杨师傅:“按照你的意思,刘诚毅当晚也进入了剧场,那么栅顶上的吊索也是你们一起安装的?”

    “回大人,安装吊索并不复杂,最关键的是安在什么位置。那天晚上,刘副官将自己假想成司令,跪在启动机关后侧的地板上,我则爬上栅顶,不断调整吊索的位置,试了几十遍才确保万无一失。这种事,一个人肯定是完成不了的。”

    检查官马上提出疑问:“之前我们在剧场做过实验,即使让实验员跪在王玉衡遇害的位置上,绳索也不可能百分百套中,你们为什么有信心这么做,并且最后还成功了呢?”

    杨师傅看了一眼刘诚毅,颤抖着回答:“一开始我也觉得这个方法风险太高,有半点偏差就前功尽弃了,但是刘副官很有自信,他告诉我,司令大人早年征战沙场,腰部和脊椎都受过重伤,如果长时间蹲着或跪着,就会头晕眼花,两眼发黑,所以他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专注做完一件事后,都要扬起脖子做拉伸的动作,让身体放松下来。在这种情况下,绳索套中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了。”

    他稍稍顿了一下,又道:“我当时想,刘副官是司令身边的人,对司令的身体情况肯定是最了解的,于是就相信了他的话。”

    龙茗听完他的陈述后,终于给了刘诚毅开口的机会:“你有什么想要反驳的吗?”

    “一派胡言,完全是放屁,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不认识杨成强是吧,好,那么接下来就请出一位你绝对认识的证人。”龙茗话音刚落,警员便将一个小个子女人带上了证人席。从刘诚毅惊讶的表情中就能猜到,此人正是他交往了几年的女友井上芳子。

    这个日本女人模样生得十分文静,讲起话来却掷地有声。“我可以作证,前面两位证人所说的都是事实。司令大人对这次认亲宴十分重视,提前很久就叮嘱刘诚毅务必出席。刘诚毅原本也是想参加的,只是凌晨从剧场回来,觉得自己的计划不太保险,一直心神不宁,碰巧早上出门的时候又被家里的黄狗咬了一口,他认为此乃不祥之兆,便装成重伤,去医院找熟悉的医生开了证明,再之后又去找了杨师傅。”

    “芳子,你在说什么啊?这不是事实!明明是你带我去赌场取乐,输了钱后又劝我装病再去,怎么就成了找什么杨师傅了?你为什么要害我!是不是日本人让你陷害我的!”

    “请被告人保持冷静!”龙茗敲下法槌,又一次发出警告。

    杨师傅接着井上芳子的话说道:“按照原来的计划,安装好吊索后,我一早就要离开陈阳城,但刘副官突然找了过来,问我有没有更保险的办法。我想了想,教给他一个法子,可以在吊索上再加一个绳套,如果第一个没有套准,第二个可以手动放下来,等事情结束后,一并收走就可以了。”

    计划敲定后,我们又重新回到剧场,这时候两个门卫已经醒酒了,嘱咐我千万别把醉酒的事儿说出去,我趁机忽悠了几句,支开他们去解手,刘副官就偷偷溜进去了。至于司令到底是怎么死的,我没看见,也不知道。”

    刘诚毅活了这么大把岁数,什么喜事丧事都经历过了,却头一次产生如此毛骨悚然的感觉——亲耳听着几个人绘声绘色地描绘一件自己完全没有做过的事情,自己却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实在是太恐怖了!

    龙茗埋头在笔记本上勾画着什么,足足有好几分钟没有说话。旁听席的众人等得不耐烦了,纷纷开始议论起来——两位关键证人站出来指正,作案时间、作案动机都说得过去,看来案情是趋于明朗了。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王玉衡一生神勇,杀敌无数,没想到最终竟折在了自己人手里,可悲可叹啊!

    龙茗突然抬头,用极其郑重的语气说道:“刘诚毅,我最后一次提醒你,如果现在认罪并且交代出幕后主使,会作为法庭量刑的重要参考。”

    刘诚毅翕动着嘴唇,竟然掉下几滴泪来。“各位大人行行好啊,王玉衡真的不是我杀的,我站在这里,听你们说得头头是道,就像讲故事一样,精彩归精彩,但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啊——”他突然扭过身子,指向了证人席。“他们肯定是被人收买了,口说无凭,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杀了人!”

    说到这里,他的情绪又像着魔似的高涨起来,恶狠狠地看向旁边的秦梨央:“是她!这个贱人是王泗源的骈头,在剧团的时候还被叶珑心捧过一段时间,有不少唬人的手段,一定是她为了洗脱罪名,收买证人,嫁祸于我!这个不要脸的娼妇!”

    说罢,他起身狠狠掐住了梨央的脖子,一群警员赶紧冲上来阻拦,场面登时乱作一团。

    庭下,叶宁欢颤抖着握住了王泗源的手,悄声问道:“现在的情况,凶手应该就是刘诚毅了吧,稍后可以直接宣判吗?

    王泗源紧紧回握着她,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复杂的案子,一般不会当庭宣判。而且,虽然现在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刘诚毅,老百姓听得热闹,情绪也上头了,但仔细想来还有很多疑点,证据也不充足,从司法角度来看是没法判的。”

    法庭秩序基本恢复后,原告及两位被告人的律师进行了最后一轮陈述。再之后,龙茗敲下法槌,宣布休庭。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没人能坐得住板凳,场下全然不顾警告,热闹得像炸开了锅一样。好在以龙茗为代表的合议庭并没有让大家久等,两炷香的工夫后又回到了法庭上。

    书记员宣布全体起立,审判长龙茗宣读审判结果。

    王泗源万万没想到这么大的案子如此草率就判了,霎时紧张得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手心生生攥出一把汗来。”

    龙茗高声宣判:“陈阳城法院指控被告人秦梨央故意杀人罪缺乏事实根据,证据不足,指控的犯罪不能成立,现宣布被告人秦梨央无罪!”

    王泗源和叶宁欢同时舒了一口气,激动得恨不得拥抱在一起。

    龙茗继续宣判:“本院认为,被告人刘诚毅伙同他人布置机关,致被害人王玉衡死亡,已构成故意杀人罪,事实清楚,证据充分,罪名成立。依照相关律法判决被告人刘诚毅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

    结果一出,满座哗然,刘诚毅眼皮一翻,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王泗源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得头脑发晕,直到走出法庭的时候两条腿都是软绵绵的。

    叶宁欢同样十分欢喜,一路上叽叽喳喳地畅想着所有人冰释前嫌的画面。王泗源本来还在开心地应和着,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来——龙茗所做的一切明明是为了陷害秦梨央,为什么最后牺牲掉的却是刘诚毅?

    “你今天看到叶珑心了吗?”王泗源突兀地问。

    “别说,还真没有,好像一审之后就没见着她人影了。”

    “那彩航在哪里!”

    “在龙啸公馆啊,最近大人都忙着梨央的官司,孩子一直由家里的丫鬟照看着。”

    王玉衡猛拍一下脑门,大叫一声“不好”,拔腿就往家的方向跑。

    叶宁欢完全不明所以,但事关孩子,还是不由自主地慌了起来,赶紧从路边拦下一辆黄包车,奔着王泗源的背影追了上去。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