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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三年光阴匆匆而过。

    经过持之以恒的苦心经营,如今的王玉衡早已权倾一方,风头远胜当年。龙茗虽未踏入司令府,却一直帮助他谋划事业,忠心不二,不遗余力,王玉衡对他的信任与日俱增,一步步将他送上了大法官的位子。

    龙茗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傀儡市长不器重的儿子,他从徒有俊美容貌的少年郎蜕变为前途无量的成功人士,气质也变得愈发成熟稳重。

    城里的大户人家都很看好这支潜力股,争相把自家未出阁的闺女介绍给他,可惜最后全都不了了之了。后来才听说,龙公子接受了日本富商之女的示爱,两人好事将近,很快就要订婚了。

    这段恋情在外人耳中还只是传闻,但对于龙茗身边的人而言,却已经不是秘密了。

    三年前鹤田怜子小姐对龙茗展开了大胆的追求,但碍于身份敏感,王玉衡的态度一直晦暗不明,龙茗也跟着充楞装傻,最终将这事搪塞了过去。

    几年之后,司令府与鹤田家族的合作早已密不可分,王玉衡认为这桩婚事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牵制鹤田悠太,于是暗示龙茗可以抓紧机会了。

    龙茗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仅仅在鹤田怜子面前稍微表现出一点热情,就让那女人重新坠入情网,与他建立了恋爱关系。

    要说这俩人凑成一对,方方面面都有点违和,但仔细想来又挑不出什么毛病,再加上利益结盟,双方都持着一种默许的态度。只有秦梨央对龙茗的选择极度不理解,难道他已经从失去柳垂怜的悲痛中走出来了吗?

    没错,三年过去了,就算是为亲人守孝也该结束了,他开启新的恋情也无可厚非。但是过往的一切真的能被轻易遗忘吗?他面对那个外国女人的时候,也会产生爱的悸动吗?

    梨央不懂爱情,只觉得柳垂怜如果地下有灵,肯定难以安息。

    更何况,鹤田怜子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怜’字,叫人打心眼里犯膈应。

    她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索性将龙茗约出来,当面把话说清楚。两人几乎没有私交,此时面对面坐在餐桌前,气氛不免尴尬。

    龙茗穿了一身笔挺的藏青色西装,俊朗的脸上挂着寻常且和煦的笑容,一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眨也不眨,仿佛在耐心等待对方表明来意。

    梨央吸了一口气,开门见山地问:“你真的跟鹤田小姐恋爱了?”

    龙茗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有板有眼地回答:“我们正处于互相了解的阶段,并以负责任的态度对未来做出规划。”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梨央的语气变得急躁起来。“她,她可是日本人啊!”

    龙茗轻轻笑了一声:“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聊这些?司令夫人还是我的老朋友?”

    梨央脸色铁青:“有什么区别吗?”

    “我如果下定决心做某件事,那一定不是冲动之举,而是结合多方面考虑,仔细权衡后做出的选择,面对不同立场的人,自然会给出不同的解释,那么你想听哪种呢?”

    “王玉衡的要求、司令府的利益、你的前途,这些我都懂,我都理解,我想知道的是......是......”

    梨央突然鼻子一酸,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她的情绪太私人化,毫无理性可言,所有的不甘都只是心口的一块伤疤,没有任何拿来指责、约束别人的道理。

    过了一会儿,龙茗平静地帮她把没有说出口的话补充完整:“你想知道,我是不是把怜儿给忘记了。”

    听到柳垂怜的名字,梨央眼眶中的泪水‘哗’地一下子掉了下来。她自觉失态,赶紧抬手去擦,可不争气的泪珠越掉越多,脸上、手上都是斑斑点点的泪痕,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她索性放弃了,像孩子一样委屈地啜泣起来。

    龙茗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说道:“梨央,我知道这些年你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人,但过去的事情终归是过去了,真正爱你的人一定不希望你永远活在阴霾之中,为了他们,你更要学会向前看。”

    梨央实在没想到,很久以前自己准备用来安慰龙茗的话,反而被他拿来安慰自己了。她苦笑着问道:“所以你要忘记怜儿,跟别的女人恋爱结婚了吗?”

    龙茗平静地回答:“与怜儿相处的每个瞬间,都封存在我的记忆之中,永远不会忘记,但是我不能为此停下脚步,爱情只是人生的一小部分,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做。梨央,你我身处同一艘船上,应该理解我的处境,我根本没有外人看到的那样风光。我孤立无援,谨小慎微,不得不利用一切资源来巩固现在的地位。你明白吗?这桩婚事我别无选择。”

    梨央抹干了眼角的泪花,突然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不仅流不出泪,甚至有点想笑。

    几年前,这个男人本可以在南方逍遥快活,却耍尽手段重新回到陈阳城,投入让他‘苦不堪言’的政/治/漩涡中,现在他竟然用‘别无选择’四个字来解释这段荒诞的婚事。

    呵呵,多好笑啊,世上竟然还有让龙公子别无选择的事情,真应了那句老话: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她知道自己跟龙茗已经无话可说了,拎起手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龙茗没有起身道别,只是转头看了一眼玻璃窗外消瘦的背影,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对于成年人而言可能只是匆匆一瞬,放在小孩身上,那就是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叶宁欢的一双儿女都到了能跑能跳,能说会道的年纪。暖儿作为女孩,从出生就未受到家族的重视,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她一直幸福地生活在父母身边,可以骑在爹爹脖子上逛庙会,可以穿娘亲手缝制的小棉袄,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像所有富裕家庭的孩子一样,平安快乐地成长。

    而她的孪生哥哥彩航自幼在叶鹤桐和叶珑心身边长大,每日读书写字,很少踏出家门,快五岁了还不认得亲生父母。他是个敏感又聪慧的孩子,很早就察觉出身边的环境诡异又违和。

    叶珑心是他唯二的亲人,他们在同一片屋檐下朝夕相处,关系却并不亲密。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叶珑心不喜欢自己,甚至是有点厌恶。

    在孩子的视角中,叶珑心对外永远是一副春光明媚的笑脸,但关起门来马上就变得冷若冰霜,一句话不肯多讲,仿佛屋里没有第二个人似的。她总爱呆在自己的书房里,坐在靠窗的沙发椅上,膝上摊一本厚厚的大部头,像一尊面无表情的石像,任何人都无法闯入她的世界。

    彩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读书读得很好,字也写得漂亮,从来不调皮捣蛋,为什么姨姨就是不喜欢自己呢?是因为自己看不懂书架上的“天书”,所以姨姨跟自己没有共同话题吗?

    一天早上,彩航趁着叶珑心出门办事,偷偷溜进了她的书房。这里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图书馆,数百平的房间摆满了通天的书架,每一层都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看得人眼花缭乱。

    彩航个子太小,踩着梯子爬了几阶才勉强够到书架底层,他记得叶珑心正在读一本蓝色封皮的书,便也从架子上寻了一本蓝皮的抽出来,没想到这本书十分厚重,害他差点摔了个跟头。

    他从梯子上爬下来,将书本平摊在地上,才发现里面全是外国字,什么也看不懂。他挠挠头,不甘心地继续翻,终于找到一页画着小人的插画,赶紧撅着屁股仔细研究起来。

    正当他聚精会神地探索新世界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清冷的呵斥:“你在干什么!”

    他回过头,看见叶珑心逆着光走进来,每一步都伴随着硬底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咯吱’声。

    “我......我想看姨姨的书。”小男孩怯生生地回答。

    “这里不是你来玩的地方。”

    听她声音严厉,彩航愈发委屈了,抽嗒嗒地重复道:“可是我想知道姨姨在看什么......”

    叶珑心弯腰将地上的书捡起来,拂去上面的灰尘,仔细放回书架上,而后瞥了一眼彩航,毫无感情地说:“滚出去。”

    “啊?”小男孩张大嘴巴,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叶珑心俯下身来,盯着他的小脸,一字一顿地说:“我、叫、你、滚出去!”

    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受了委屈,彩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惊动了外面的姆妈。

    心思单纯的姆妈见大小姐脸色难看,以为是小孩犯错惹恼了她,赶紧将彩航抱到外面,塞给他一块糖果,以为小娃娃哄一哄就好了,没想到彩航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大声,引得一众下人跑来关心情况。少顷后,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也闻声赶了过来。

    彩航性格乖巧,叶鹤桐从未见他哭得这么厉害,赶紧上前询问原因。彩航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将书房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叶鹤桐火气‘蹭’地一下冒上来,对身旁的人喝道:“叶珑心在哪里?让她马上到我房间来!”

    *

    叶珑心推开房门,老爷子的训斥便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半辈子学来的本事都用来欺负小孩了是不是?”

    “你答应过我,要把彩航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养,你做到了吗?那小崽子已经懂事了,要是记恨上你,将来如何掌控他为你所用?”

    叶珑心闷哼一声,倔强地别过头去。

    “造孽啊!”叶鹤桐气地用拐杖狠狠敲了两下地面。“不让彩航叫你娘,你高傲在哪里?既然有本事,就自己找个上门女婿给叶家生儿子吧!等我死了,看你如何收拾这一堆烂摊子。”

    “王玉衡的野心你看到了吧,他筹谋这么长时间,不就是惦记着霖海的势力?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跟他抗衡几年?我手下那批干将,会甘愿听令于一个女人?你就死了心吧,武则天只有一个,不可能再有第二个!”

    叶珑心冷笑一声,眼中闪着异乎坚定的光:“我是什么样的人您会不清楚?我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 ”

    叶鹤彤重重叹了一口气:“心儿啊,你得听爹一句劝,膨胀的欲望和没用的自尊心迟早会把你害死。”

    叶珑心侧过身去,沉声回道:“ 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委屈不了自己。”

    “唉!”叶鹤彤捂着胸口摆了摆手,表示被她气得心脏疼,缓了好半天才再次开口:“你不愿意接受彩航,是不是介意他的亲生父母还在眼皮底下?”他话锋一转,眼神突然狠戾起来:“我可以把后院那家人处理掉,这样孩子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叶珑心皱了下眉,很快否认了父亲的想法。她确实不待见这个送上门的儿子,但王泗源和叶宁欢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还不至于让她浪费情绪。

    实际上,她并非不识时务之人,也绝不会拿叶家的未来开玩笑。“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办法可以解燃眉之急,却并非长久之计,她信不过任何人,无论面对怎样的阻挠,都必须把权利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

    叶珑心聪慧过人,工于心计,因此很少陷入困境,但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叶鹤桐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生了场大病,一下子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这些年来叶鹤桐的身子一直不太好,大部分工作只能由叶珑心代劳,但在人前还是强打精神,支撑场面。

    现在他突然倒了,都督府只能极力隐瞒真相,拖延时间 ,但别有用心之人怎么可能放过大做文章的好机会。一时间谣言四起,人心动荡,周边武装势力纷纷发起挑衅,生怕慢了半步就蚕食不到叶家的血肉了。

    叶珑心很想亲自扛起大旗,但显然时机未到。叶彩航虽是名义上的继承人,但年纪尚幼,无法让军中元老信服。危矣,如果叶鹤桐挺不过这一遭,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叶鹤桐这条经历过无数枪林弹雨的老命,在抢救了一个多星期后,竟然奇迹般地从鬼门关口爬了回来。因当下形势紧张,他顾不上修养,硬挺着参加了几场军中会议,又露面接受了两家报社的采访,这才将叶家易主的谣言平息了下来。

    经此一事,所有人都明白,叶鹤桐的身体江河日下,能撑在这个位置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叶珑心为了尽快扛下担子,开始收紧叶家的商业版图,增加手中的现金,并且加快速度培植自己的党羽。

    叶鹤桐也意识到周围的暗流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汹涌,年幼的彩航无法实现更大的价值,于是终于妥协,拉拢自己的心腹支持叶珑心上位。

    此外,他很早就意识到,除了内部的斗争,王玉衡也会是叶珑心掌权过程中最大的阻碍。如果趁现在杀掉那老贼,再利用彩航身上的王家血统进行名义上的夺权,岂不是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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