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夜

    刘凌娥在良知和欲念之间摇摆不定,最终让她下定决心的,还是矛盾的源头冯斌卫。

    冯斌卫在很早之前就惦记上司徒蓝樱了,为了促成这门亲事,甚至投资了他并不看好的剧团生意,好不容易等到陈德点头,又开始担心刘凌娥从中作梗——他太了解自家母老虎的性子了,眼里一粒沙子都容不下,怎么可能接受一个美丽又张扬的女子?

    他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却没想到刘凌娥竟然爽快地答应了,甚至积极张罗,热情得离谱。后面一段时间,他隐隐猜到了这女人的私心,但只要能抱得美人归,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自认为在司徒蓝樱的事情上做出了足够的让步,刘凌娥却比他想象得过分太多,新婚到现在一天一宿,他压根没见到新媳妇的面。

    夜幕降临,卧房里的炉火烧得正旺。司徒蓝樱只穿了一条单薄的藕色丝绸睡裙,颓靡地趴在枣红雕花古董床上。错金博山炉中飘出一缕缕苏合香,熏得她脑袋晕沉沉的。

    刘凌娥依着床头,让司徒蓝樱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用纤长的手指帮她轻轻按摩。

    恰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丝细微的“嘎吱”声。刘凌娥眼尖,一下子就看到掩好的房门出现了一道缝隙,紧接着,麻色的窗纸上映出一条鬼鬼祟祟的人影,大约是察觉到不对劲,又悄悄退了下去。刘凌娥心如明镜,提上鞋直接追了出去。

    果不其然,“不速之客”正是她的丈夫冯斌卫。

    她瞪着眼睛,大声斥责:“你到这里做什么?是不是又想偷腥?”

    冯斌卫本来还有点心虚,但见刘凌娥如此理直气壮,也压不住火气了:“什么叫偷腥!我是司徒蓝樱的丈夫,这是我的合法权利!我不管你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是今晚,我必须跟她合房!”

    刘凌娥横眉道:“你忘了我们结婚之前的约定了吗?璀璨钻华的家业只能传给我的孩子,现在想要变卦了?”

    冯斌卫觉得这个女人简直莫名其妙:“我只有麟儿和檀儿两个儿子,财产不留给他们,还能留给谁!”

    “哼,你这么着急跟新媳妇合房,难道不是为了再抱两个胖小子?”

    “真是够了!我都说过多少遍了,两个儿子已经够了,我不会再跟别的女人生孩子,你怎么就不信呢?”

    “你让我相信?我怎么相信?我能守在你们床边看着你们合房吗?”刘凌娥歇斯底里地嚷了回去。“冯斌卫,我劝你掂量清楚,你拥有的一切都是刘家的,如果没有我,你现在就是一个街头倒货的小商贩!”

    冯斌卫怒极反笑:“呵呵,你也好意思提刘家?你爹有六个儿子,要不是凭我的手段,刘家的家产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你要是真在乎自己的儿子,不如多去庙里烧烧香,免得黄泉里的兄弟们变成厉鬼,扰你一辈子不得安宁。”

    撂下这句狠话后,他迈着大步愤然离开了。

    刘凌娥狠狠跺了下脚,心里真是又气又恼。气得是冯斌卫忘恩负义,明明占了那么大的便宜,竟然还有脸在她眼前嚣张;恼得是臭男人贼心不死,往后肯定会招来无穷的祸端。

    卧房的古董床上,司徒蓝樱微微抬了下眼皮,像一只慵懒的小猫,扭着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刘凌娥鬼使神差地将手探进/丝滑的/睡裙,抚上她平坦的小腹,脑海中回想起李安秀的建议,邪恶的念头开始生根发芽。

    她讨厌一切不能掌控的事情,即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必须把所有的隐患铲除干净。

    *

    腊月十九,又是一个阴冷的雨夜。

    王泗源、秦梨央以及从玉红莲请来的几位高手,从日落开始就一直守在监狱两公里开外的一间废弃民房里。纸糊的窗户破了几个窟窿,冷风夹着冷雨不断飘进屋里,梨央虽然穿了最厚的棉袄,还是冻得直打哆嗦。她一次又一次地向窗外巴望,却始终没有看到司徒蓝樱的身影。

    怎么回事呢?明明亲口跟她讲了行动计划,时间和地点都没有变动,为什么人没出现呢?不会出出事了吧?上次两人见面十分匆忙,司徒蓝樱没有谈起自己过得如何,但回想起刘凌娥那双阴森森的眼睛,梨央总感觉心里不自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这种不安的情绪变得越来越强烈,她终于忍不住跟王泗源商量:“泗源哥,你相信直觉吗?就是......我的第六感一直特别准,我感觉司徒小姐肯定出事了,咱们能不能先去冯家看看?”

    王泗源低头看了看腕表,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子时已过,没有时间再分心去做别的了。

    “我知道这么说有点任性,不过咱们有这么多人,能不能先派一个过去看看?”

    “梨央啊,如果今天救不出穆阳雪,司徒蓝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们,她把那女人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可是......”

    “听我的,相信我,我会尽力的。”

    王泗源将衬衫袖口挽过肌肉鼓胀的小臂,又将枪套牢牢别在腰带上,再次检查了一遍随身的行头,确认没有差错后,便准备跟玉红莲的弟兄们一起出发了。

    梨央心里极度不安,拉着他的手战战兢兢地问:“你非得自己冒这个险吗?”她用眼睛瞟了一眼门外那几个身材精壮的男人。“他们看起来已经很厉害了,你能不能别去了?”

    王泗源拍了一把腰间硬鼓鼓的枪套,不满地扯了下嘴角:“怎么?看不起我?”

    梨央担心地快要哭出来了:“这哪是看得起看不起的问题,劫狱可是重罪,一旦暴露,司令不会放过你的。”

    王泗源咬紧牙关,眼睛里流露出一股不服气的狠劲。

    “艹,这也怕那也怕,老子还做什么男人!”

    *

    司徒蓝樱嫁进冯家只有三天,也没带什么贵重的行李,可以说是一身轻松,因此逃跑当天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在心里把路线重演了好几遍。她自认为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女人,这点小事必然不在话下。

    冯斌卫一早就去外地谈生意了,当晚的餐桌上只有刘凌娥和司徒蓝樱,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尴尬到了冰点。

    冯家向来财大气粗,即使人口不多,每餐照例少不了玉盘珍馐,山珍海味,但今晚却只有几碟精致的小菜,看起来出奇得清淡。刘凌娥没有打招呼,直接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司徒蓝樱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怕被她看出心事,只能勉强吃了两口。

    一顿饭没滋没味地吃完了,刘凌娥又叫下人从后厨端来一碗山楂排骨汤,说是帮司徒蓝樱调养脾胃。

    司徒蓝樱看到端着汤碗的卿鸾,猛然想起上次的“教训”,实在没心情继续纠缠了。好在山楂的酸味中和了排骨的油腻,喝起来还算爽口。

    等她喝完汤,刘凌娥轻轻托腮,投来一道暧昧不明的目光:“老爷今晚不在家,要不要到我房里来?”

    司徒蓝樱蹙了下眉,赶紧推托说身子累了,停顿了片刻,又道是月事来了。

    刘凌娥的中指上换了一枚粉红色的宝石戒指,正被她压在拇指下,充满玩味地转动着。

    “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这有什么不信的?难道还要给你检查一下不成?”司徒蓝樱既紧张又尴尬,脸皮不知不觉胀得通红。

    刘凌娥向她凑近一步,轻笑道:“只要看着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有没有在撒谎。”

    她用戴着钻戒的手指轻轻抚过司徒蓝樱的脸颊和嘴唇,又一路下/滑/到她纤细的脖颈,最终在若隐若现的/胸//口停了下来。“不过在我看来,诚实也未必是什么宝贵的品质。”

    司徒蓝樱的心脏在她炙热手掌下疯狂跳动,颤抖的胸口犹如被鼓槌狠狠敲击的鼓面。

    刘凌娥勾唇一笑,突然松了口:“既然累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司徒蓝樱如释重负,转身便走,刘凌娥却在背后叫住了她。

    “蓝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好。一个家庭想要维持长久的幸福稳定,需要每个成员都做出必要的牺牲,希望你能理解。”

    司徒蓝樱是个极为敏感的人,听她这番话,心里顿时生出不安的预感,回房间后马上把所有可疑的地方全部检查了一遍。之前她一直感觉香炉里的苏合香味道不对劲,赶紧把所有火都掐了,又打开窗子通了半天风,确保屋里没有一丝异味。

    气喘吁吁地做完这一套动作,司徒蓝樱都感觉自己有点太多疑了,刘凌娥并不知道王泗源今晚要营救穆阳雪,实在没理由提防自己,可能这就是做贼心虚吧。

    窗外的乌云越来越浓了,狂风吹得草木哗哗作响,光秃秃的银杏树枝半空中交错摇摆,如同魔鬼从地狱伸出的手臂。

    过了约摸两炷香的工夫,司徒蓝樱感觉眼皮有些发紧,脑袋晕沉沉的,很想靠在枕头上歇息一会儿。她并不是嗜睡的人,中午又小憩过,按理说不应该在这个时间犯困啊。

    她察觉到不妙,赶紧用指甲在大腿的嫩肉上狠狠剜了一下,这才勉强恢复了一些清醒。

    这期间卿鸾进来了两趟,往炉子中添了些炭火,又问司徒蓝樱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司徒蓝樱说自己身子不舒服,要早睡,让她不要再来打扰了。卿鸾没有多说什么,乖巧地应下了。

    司徒蓝樱躺在床上,眩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努力思考一下,如果不是苏合香的问题,那么刘凌娥肯定是在饭菜里做了手脚,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莫非是知道了穆阳雪的事?

    想起穆阳雪,她更加不能允许自己在这种关键时刻倒下。

    司徒蓝樱从枕头下面摸出李安秀送的簪子,一咬牙,冲着自己的手臂狠狠刺了下去,她下了狠劲,鲜血伴着钻心的痛感瞬间涌了出来,头脑也跟着清醒了很多。

    夜幕沉沉,窗外狂风乱做,屋里熄了灯,一片漆黑。期间卿鸾又进来一次,见司徒蓝樱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便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司徒蓝樱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确认门外没有动静了,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可稍稍动弹两下,脑袋马上又晕了起来。

    现在她已经顾不上轻重了,拿起簪子就往手臂上戳,皮肤破开,鲜血顺着手腕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把地板都染红了一片。

    稍微喘息了一会儿,她从床底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绳子,一头系在衣柜上,另一头顺着窗户丢了下去。

    她没有暖和又轻便的衣裳,只能套上出嫁那天穿的红裙子,在过长的裙摆上打了个结,然后踩着桌子从窗户爬了出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用丝绸床单拧成的绳子极容易打滑,再加上司徒蓝樱手臂受伤使不上力气,还没爬两下就从绳子上滑下来,跌落在一片泥泞的草地上。她挣扎着爬起来,浑身全都湿透了,脑子却烧得越来越晕。眼看快要挺不住了,她赶紧找簪子,可翻遍了所有的口袋都没找到,大概是刚才不小心掉到房间里了。

    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只能咬紧嘴唇,一瘸一拐地往外面走。好不容易来到一小片灌木丛,她感觉撑不住了,想停下来稍稍喘口气,可刚一弯腰,脑中天旋地转,直接晕了过去。

    子时已过,卿鸾按照刘凌娥的要求再次进入司徒蓝樱的卧房,想最后一次确认她有没有睡实,可人却不见了。刘凌娥看到窗上的绳子,顿时勃然大怒,马上派府上所有的家丁出去抓人。司徒蓝樱根本没有走出多远,很快就被几个小伙子扛了回来。

    “呵呵,我说这小蹄子怎么这么安分,原来都是为了逃跑装出来的!”

    刘凌娥无法接受背叛,这简直就是对她的控制欲最大的挑战。她不由庆幸自己听从了李安秀的建议,对待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根本不需要心存半点怜悯。

    司徒蓝樱被人连夜送进英国人创办的圣玛利亚医院。金发碧眼的医生们提前得了口信,直接将她推进麻醉室,一针试剂注射到脊椎里,她彻底昏了过去。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