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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平临关?”驿使语含杀意,招手便令守兵拿下了人。

    “带下去仔细盘问。”

    “差爷!大人!!”陈元由着心跳加剧,面上更显一片慌乱,“小人不过驿几件冬衣,竟是犯了何罪,要、要……”风雪里,他瞧似不服极了,又反抗又挣扎,直气红了一张脸。

    “自来钱货两讫,我花银子,你们驿……天经地义……”望见一个守兵头目握刀过来,神色阴厉,犹如一尊勾命阎罗,陈元立刻息了声。他将余话咽回腹中,只重复道:“放、放开我,我不驿了,不驿了还不行……”

    他略望了眼那头目,就敛了眸光,微垂了头。那人他认得,正是昨日巡街时,他和少东家见过的那位。

    “驿些什么?”那人问。

    “……几件冬衣。”陈元如实道。

    “到何地?”

    听那人又问,陈元这才瑟缩着抬了抬头,像被那人身上散出的煞气给镇住了般,声音能有多低就多低,若仔细辨来,还能听出些颤抖,“……平临关。”

    这时,那位驿使也走至了近前,朝守兵头目称了声“小将军”。

    被称作‘小将军’的回问驿使:“近来,可有过一二桩往来平临关的物什?”

    驿使显然甚为斟酌的思量着措辞,还请了小将军去到旁侧,仍使着大周口语,回道:“小将军,图副将军有令,凡是有信件往来……尤其通送平临关的、无论何物,一概禁止。所涉人等也要拘押起来审问,不许漏过半个。”

    “愚蠢!”

    小将军骂过一声。

    又使着陈元听不太懂的关外话,训骂了驿使几句。质问着驿使,平临关乃是周国北境边防中心,有梁呈章亲自坐阵,仅仅官样文章做障眼法,没个一二桩庶民之间的驿送往来,岂不明叫平临关那边生疑?!

    他亲自检查了那几件平常冬衣,却仍旧谨慎的,吩咐了亲信重新弄了几件过来,陈元见状,也赶忙识趣的将荷包兜袋翻了个底朝天,把剩余的七八两银子,俱奉在了驿使身前的条案上。

    小将军命驿使给陈元填录驿票,“平临关何地?”驿使皱着眉毛,眼中凶光半藏半露,冷问陈元。

    陈元忙道:“菡萏园。”

    他借着铺落的雪花,在条案边角上故作歪扭的划了划‘菡萏’二字,又忙接道:“我姊夫一家在园子老爷身边做活,是个跑腿小头事,名儿叫个钱宏良。这些冬衣,俱是内人在来时嘱咐下的,让驿给我阿姊一家子的。劳烦,劳烦。”

    陈元学着点头哈腰的跑生活伙计,陪着一张笑脸,眼见驿票填录好了,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哪知,只瞧驿使把驿票往旁边一放,眸中凶光尽显,又命几个守兵将陈元看押住了。

    “差爷!”

    驿使顾也不顾陈元的不服,起身绕过条案,对小将军道:“属下已遵命填录,但图副将军有令在前,凡与平临关有涉之人,就算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此人必得抓起来。”

    小将军与驿使口中那位图将军似有嫌隙,却并不干犯共同利益,对于抓押陈元,无半点异议,还亲自命亲信将陈元绑了,蒙了眼睛,关在了一处地牢中。

    地牢内漆黑无光,比起蒙住陈元眼上的黑布,都还要黑上几分。

    陈元一路是被粗.暴推搡着来的,一到牢门,就让看管守兵给推摔到了地上,只听哐当、啪嗒一阵,想是守兵锁上了牢门,地牢里便回归了寂得发慌的寂静。

    他眼被蒙住,浑身也仍被捆得结实,徒劳挣扎了半晌,只是姿势艰难的坐起,使着双脚,一阵子毫无方向的触探,才触到一堵墙壁,而后忐忑的靠了过去。

    “因什么进来?”

    忽地,一道声音打破沉寂。

    “谁?”

    突兀的,还带着些干哑涩涩的男人声音,显然惊了陈元,使他强压下忐忑,一瞬防备。

    “因何关进来?”那道声音又响起。

    事虽至此,陈元不知自己还有未有命回去临风府,但他不愿再多沾是非,且他对声音主人全然不晓……回答那声音的,只有黑寂的沉默。

    “于哪处当差?”声音主人对陈元的默然毫不在意,似乎许久没同人言语过了,语气带着一丝掩抑的激动,带着对外头局势变化的迫切关心,又似几分自言自语的问着陈元:“肃冲城陷了吗?这里静得、偏僻得听不见刀戈声,那些乌人……”话到此处,他停了下来,陈元恍然间听见了一声低叹,良久后,才又听那人问道:“你是因何被关?能让乌人关来此处的人,不多。”

    “你靠过来,给你解绳。”

    能解掉缚手之绳,自然最好。陈元心中纵存有防备,终是朝着声音方向触探了过去。

    待手上得了自由,他一把扯掉朦眼黑布。

    “这里……”

    他几不可闻的暗叹,这里比起深夜都浓的黑,有无有眼上黑布,此时倒不妨事了。

    “他们是乌人?”

    耳闻陈元出声,那人答应了一句“嗯”,又道:“本来逐净胡虏,收复边域,全国上下该升平一派的……哪晓乌人趁虚而入。”

    “乌人不该在胡虏以北吗?”陈元疑道。

    “……是。原族正系的乌人确在漠北深处,此支……乃是毗邻胡虏的杂系南乌,常与胡虏混婚,受胡虏左部王庭辖制。他们与胡虏本非一家子,趁着胡虏混乱,就脱离了胡虏控制。……今冬酷寒,为抢备冬粮,便用内桩探子绑了守备家小,以此要挟,无甚声息占领了肃冲城。”

    “你非官中之人吧?”

    这话虽是疑问,却问得确然无疑。若是肃冲城内官中之人,没有不知道南乌的。

    陈元听了,谨慎的、只捡了无关紧要的答应,“本是跟着东家来肃冲城走生意的伙计,只为往平临关…给姊夫家中驿递几件冬衣,便被抓了来。”

    “往平临关去?……怪不得了。”能关这里。

    声音主人良久不语,好半晌后,才又低言了几句,似是对陈的提醒:“你若想多活些日子,便省些力气,这里总黑不见天…且要等三日方有一水一食。”

    话罢,地牢中便再次复归了死寂。一直到一盏黄灯挂在牢门上,刺晃得陈元反射性以掌挡眼,他眼中才模糊地瞧见了些视物,耳内才听见了些除腹鸣以外的响动。

    他头昏眼花的捧住牢门边的……三日来仅得来的食水,堪比牛饮,不等看守守兵提灯离开,那只碗就碗底朝了天,碗内稀汤冲似的、没半分滋味…却又香醇无比的滚进了他腹中。让他那绞疼的胃,稍得安抚。

    盼过三日又三日,陈元浑浑噩噩的省着力气,没有丝毫盼头的盼着,无法歇下思绪的思着、念着徐蕙,想着…蕙娘必定在盼着他归去,陈伯必也时时在挂牵他……

    黑暗与饥.渴中,陈元早记不得了时日。只在一次次得到食水时的那盏微光下,略略瞧出,那和他说过话的人,是个……约摸三十多些,生得倒孔武有力的年轻男人,只同样被磋磨得少了力劲。

    忽一日,外头似兵荒马乱,僻寂如黑牢都听见了阵阵喧鸣。

    “打起来了?定是朝廷来人!必定是平临关那边得到消息,知道肃冲有异!”隔间男人猛地坐起,将耳朵贴在地上、墙壁上,细细辨听。其言语之激动,自不消说。

    辨过片刻,他又倏地扭头,“来了。”黑暗中,他朝着陈元所在方向平淡淡一声,眼中闪过几分…似是出于,对鲜活生命即将消逝的不忍。

    “什么?”

    陈元耳边正嗡鸣着,又是许久没曾得到食水,他五脏庙已然落下了疾根,针刺般的折磨着他。

    不等他再问,地牢中一下微光见起,接着便被举得近前的火把,映得刺眼亮堂。

    “打开。”

    牢门外,几个乌人守兵面色阴鸷。他们或举着火把,或按着染了血的弯刀,浑身紧绷,一身肌肉并着嗜血之气,好像要从鼓囊的袖襟中爆裂出来。

    咔哒几声,其中两个乌兵冲进牢里,就压架住了隔间男人,欲绑了他出去。

    “小将军,这个交给我。”一个明显周人模样的人,拦住正抽刀朝陈元而去的乌兵,睨陈元一眼,也握紧了刀柄。

    “钱守良!你个贪生叛国的……!”

    隔间男人刚被押出牢门,一句话还未骂完,只见刀光一闪,一股腥.血正好洒在他胸口,脚边咕噜咕噜的,滚来了才刚被拦住的乌人的头颅。

    “接着。”电光石火间,钱守良又踢倒押住男人的乌人,挑开男人身上绳索,将手上弯刀抛给男人,并用脚勾起地上乌刀,一个侧身闪开了乌人小将军兜头兜脸一击,并与乌人小将军交打在一起。

    乌人小将军力大劲猛不好对付,且余下几个乌人俱围拢了过来,全同钱守良和男人打杀在一处。

    顿时,狭窄径瘦的牢道前,杀乱成一片。但无论境况如何,钱守良始终没曾远离牢门口半步,瞧似有意护着陈元,不使乌人越他入内,恐伤了无辜性命。

    “白将军!撑住了!”

    话说擒贼先擒王,钱守良二人借着牢房地形,耗尽九牛之力,当先合攻斩杀了乌人小将军…只是以命博杀,二人形容都好不到哪里去。尤其,被关在陈元隔间——钱守良口唤的那位白将军,本就近三日未沾水食,以强弩末躯,强力战敌,已似油尽之象……这会,心口被乌人一刀砍中,当下就不太行了。

    “白将军!”钱守良解决完余下乌人,来不及顾得自己胸臂上深可见骨的几道伤,只死死压住白将军心口,欲替他压止住汹汹而出的血。

    白将军看向钱守良,喉中涩涩气响,想问些什么,却半句声儿都出不去。

    “我没有贪生叛国,我是将计就计。你一定撑住,我这就带你去找军医……大将军来了,肃冲之乱也平了,白将军……白将军!!”

    闻听肃冲之危以解,白将军紧握了握钱守良手,一口心气松下,便阖上了眼。

    白将军曾对钱守良有救命之恩,且素来很照顾钱守良,此时此刻,钱守良当不会扔下白将军尸首不管……他咬紧牙关背起白将军,取了支火把,示意陈元紧紧跟上,就离开了地牢。

    外面。

    风吹裹着簌簌白雪,混裹着黑夜,在火把映照下,显得几分凄凉又几分生机。

    整座肃冲城在混乱中平静了。

    伴着数声犬吠,陈元跟着钱守良一直走到守备签押值房门外。

    “你等着。”钱守良安置妥当白将军遗体,对陈元留下这话,便一刻不耽搁地进内回禀去了。

    陈元瞧过守备府几眼,收回目光,只静静等,等着里头那人……梁呈章治军极严,就算平常问话,也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不怒自威,更遑论眼下当口。

    门外时不时能听见几声他同里头将属们的说话,陈元觉着……此夜像极了,他和他在临风府正式照面那回,不一样的是,那会他才从府牢提出来,这会是打乌人暗牢中救出来。

    于他而言,既然无事了,肃冲之危已解,见与不见没甚么不同。

    陈元微抿了抿嘴唇,近三日未沾水食,站等过一会,他有些支撑不住。

    正当他按住翻腾刺痛的肚腹,一下前弯了身子,抓住廊栏借力痉挛难忍时,一个人有力地托住了他肩臂。

    “快,叫秦白止!”

    见陈元在雪夜里疼出了一脑门的汗,浑身都抖着,梁呈章恐他是癔症发了又或是在乌人手里受了大罪,身上指不定有甚么伤……向来临危镇定、运筹帷幄的大将军,神色紧张急切。

    “……不碍…事。”陈元让胃中痉挛疼扯得直不起腰,全身也没了半分力劲,恍恍惚惚间,只觉四肢百骸都疼扯着。但他仍凭着一分清醒,认出了梁呈章,且要倔地想凭自己个儿撑站起来。

    唯一辨不清明的,是那一声从牙缝里挤出的‘不碍’,到底是那股绝不在梁呈章面前显现出软弱的要强,还是不自知地掺杂了其他。

    钱奇随着追击残溃乌人的队伍回来,望见陈元,抹去脸上血渍就要上前。

    梁砚一把拦下他,“先处理伤去。”

    “没事。”

    钱奇又道,“都是乌人血。”不瞧一眼季先,他哪搁得下心。

    “去,清理了伤势,换身衣裳再来。”梁砚仍拦着他,“你要抗令?”

    “砚将军,我……卑职那敢呐。”见梁砚瞬时肃了脸,钱奇不敢造次,只得遵令下去。今时不同过往,他已然是大将军亲卫,自没胆子抗命。

    *

    当陈元真真切切感到捡回了一条命时,已在两天后。他从昏睡中醒来,映着外头雪色、透过窗纸的白光,刺得他双目下意识一闭。

    “季先?!”看见陈元转醒,钱奇大喜过望,言语激动自不消说。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可是眼睛……”自打做了大将军亲卫,一路随去京都,又打京都日夜兼程赶回平临关,常常混在军营,本已丢掉了矜细好些日子的钱家大公子,忽又将那份矜细捡了回来。

    他先把早备下的茶水递给陈元,在陈元身后塞了个软枕垫着,又忙去喊来秦大夫,而后站在一旁观察秦大夫诊脉,“如何?”瞧着秦大夫皱了皱眉,他一下提起心。

    秦大夫半句话没有,待又检查过陈元眼睛,细细辨过后,才出声问:“觉着眼睛如何?”

    许是暗牢里待得久了,陈元很不习惯白日光线,稍微亮堂些,他便感到刺眼,“有点刺疼。”

    “瞧我!”钱奇一下反应过来,“我这就叫人拿布遮窗户。”

    “别!……宏良!”乍回想起暗牢黑寂,那份永不见天日的浓黑,陈元心底立马憷得战栗,让他恶心欲吐。

    而且说吐就吐。

    他推开秦大夫,扶住床沿就吐得昏天黑地。

    “季先!!”钱奇一下慌了,忙回身扶住他。对秦白止道:“秦大夫,你快想法治一治啊!”

    秦大夫知陈元在乌人暗牢里遭了极大的罪,临风府一别前才调养得当的身子,一下又前功尽弃。

    秦大夫铺开银针,连刺针带安抚好大一阵,才堪堪止住陈元欲吐不止的那阵劲儿。并吩咐人端来了药和熬好的白粥。

    “久不入东西,你胃里会受不住。先喝了药,试着吃上半碗,等上一个时辰后再吃些。”

    “……多谢。”陈元吐得有气无力,说话都没了精神。

    “你这是伤了胃家根本。急不得,慢慢调理吧。”秦白止收拾好药箱,“也甭谢老夫,咱俩这缘分是你打娘胎里就带着的。得。你醒了,老夫也要交差去了。”

    秦大夫起身,交代过钱奇几句,又似话里有话留下一句,“缘缘缘,谁能说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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