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顾彦知身上的禁足令,一直没解,他亦无法出门。

    “消息如何?”

    小四小跑而来,先喘了口气儿,才道:“顺儿那边说,一切顺利,有用无用、行与不行端看今夜了。”

    “宏良何处?”

    “听顺儿说,钱大公子放心不下陈老伯,还守在园子外面。”小四道。

    顾彦知定定默了一阵,“我们出去。”

    “啊?可——”二公子身上的禁足令还没消呢。

    “下去准备就是。”禁足令,呵,此等紧要关头,他哪会理会什么禁足令。大不了,等回来再跪一夜小祠堂就是了。

    因时间迫人,小四又准备得匆忙,顾彦知也等不及他把马车套好赶到后门去,便明晃晃违令,大大方方地从府衙正门出去了。

    “小侄,那是二公子?”李衙役一行回来,正好瞧见顾彦知登车,瞧见马车被小四驶离。

    府衙后宅那头的事,身在前头的李衙役略有些耳闻,却并不十分清楚,“听说,二公子让老爷禁了足?”

    李非装了一肚子气,没什么八卦心思,只闷闷“嗯”了声。

    “瞧着,解禁了?”

    李非没有好脾气,“我怎么知。”

    李衙役碰了颗软钉子,心头也有些气了,腹诽:今个谁没被耍,都出了大力气,偏他一个愤怒憋屈么?道破天去,不也后宅里一个随从,还真把自个儿当了根葱。

    李衙役心中虽极度不满,面上么,倒不见表露。一个哈哈打过,便与李非各走各道了。

    夜幕四垂。

    李非望过天色后,打发了一个狱卒去黑牢里面领了兰香出来,微瞥过兰香发白的脸,问:“该说的,可都说了?”

    兰香略带着怯色颔首,回道:“都说了。”

    “嗯。什么反应?”

    兰香轻抿一下唇,“我、我也瞧不准,但依陈相公对我家姑娘的在乎,定然……心忧如焚。”她这会才明,顾大公子才情好、家世好,姑娘怎就不喜,心心念念的只一个家徒四壁的陈相公。原来,非姑娘择错了人、倾错了心,是她不晓人心险恶,她眼瞎罢了。

    倘与昨夜之事论起来,陈相公自是极好极好。一个险些掐死姑娘、要了姑娘的命,一个却能为姑娘拼命。

    想起陈元,想起他那一身伤,兰香一个没忍住就红了眼眸。

    李非要她将昨夜之事原本告与陈相公知,其中缘由,她似能猜到一点,却也不十分明白。但有一点她看得准,她告知的事,于陈相公而言似就是一道催命符。

    “若是徐娘子问起来,你去了哪里?”李非不善道。

    “我、我知道怎么说,定不会说漏了嘴。”

    瞧她还算机灵,李非面色稍霁,摆了摆手,放了她回去。

    府衙后宅的花园长廊中,顾彦安借着廊灯赏着夜幕上空高高悬挂的弯月,自斟自饮。

    “大公子。先头回来时,小人瞧见二公子出去了。”李非边伺候边回话,“我打听过,老爷还没发话,二公子乃擅出。”

    “去了哪里?”

    李非默了默。他素来专营,瞧见顾彦知出去,岂能不派人尾随。

    他皱眉道:“在威北大将军的园子外面。与其一道,还有钱宏良。”

    “他要做甚?”

    李非不敢回话。想了想,才接道:“下晌时,定是张三公子与钱宏良合演了一出瞒天过海。陈家老头,估摸已进城,就在张都司府上藏着。”

    “张守文?”顾彦安啪一声倒叩了酒杯,“张都司插手这件事有何益?他不该避之不及么?”

    “都说贪腥的猫。若无益处,张都司那样精明,怎的趟这滩浑水。”

    “益处——”顾彦安腾一下起身,“好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老二!竟为个外人至此!”

    李非一个激灵,“大公子是说,二公子为陈元,甘愿联合都司衙门,在威北大将军面前拆咱们老爷的——”

    “住口。”

    顾彦安喜怒无常惯了,李非当不敢造次,忙收了话,把话咽回肚中。

    他瞧了眼顾彦安愈发冷沉的脸,一声不敢吭,只在旁等听示下。

    “让你送兰香过去,办了吗?”

    “办了。”忽听此事,李非倒甚想给自己一个嘴巴,提起前头,竟忘了回禀后头。他忙道:“牢吏传来话,陈元指名要见一见您。”

    顾彦安道:“你立去告他,兹要他签字画押,什么我都应。如若不然,我明日就纳了蕙娘做妾!让他掂量!”

    “是!”

    李非摸不透顾彦安所想,但见他连徐家娘子都推了出去要挟陈元,便是个呆脑的,也该嗅出些急迫了。

    李非前脚下去,顾彦安同样没耽搁,也立时去了前衙与顾鸿商议。

    *

    秋风长盛。顾彦知和钱奇在园子前道等了许久,仍不见陈伯出来。钱奇没顾彦知沉得住,左等右等下去也非办法,他索性大步朝前,打算递帖进去,请求拜见。

    “你拜什么!”

    顾彦知拦下他,“要递帖子,也是递我的帖子。”他好歹正儿八经拜见过那位。

    两人正焦急时,忽听见不小的动静从园子大门那头传来,没片刻,便见一队人马从他们身旁行过。

    梁砚高踞马上,一马当前。

    见着顾彦知二人,他轻拉了下缰绳,问:“何人?在此作甚?”他家将军所在的宅邸周遭,岂可让闲杂人等驻足聚集。

    虽说仅一面之缘,梁砚没认出顾彦知,顾彦知却认出了他。顾彦知近前,拜了一礼,“梁副将军,家父乃临风府,在下是临风府二子顾彦知。曾也得幸拜见过威北大将军。”

    这么提起,梁砚不由多瞧了他一眼,“来此何事?”

    “我们——”钱奇将要开口,便被顾彦知眼神拦住,他回身禀道:“大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收复北疆七城,睿智无双。鄙等仰慕已久,本踌躇着递帖拜见,又惴惴不安,深恐搅了大将军的清净,故——”

    梁砚听得好笑。依他从小察言观色、左右逢源的本事,能瞧不出顾彦知的虚词?

    他微微抬手,吩咐了一声“拿下”,而后头也不回的带队离开了。

    梁砚带着人马,直奔府衙大牢。

    府衙门子见其阵势,既不敢拦,也不敢上前询问。再一个,梁砚一行径直向大牢行去,他们也没个询问之机。

    门子撒了腿,疾奔二堂。

    梁砚神色冷肃,活似个闯入大牢的修罗,毫不拖泥带水,提出陈元,就要将其带走。

    “大、大人,且慢!”值夜牢吏吓得脖子一缩,硬着头皮上前,“此乃要犯,没、知府大人的手令,不能、带走!”天爷,他到底端的府衙饭碗,府尊那里还没个动静,人若从他手上提走,他死了都难交代。

    “手令?”梁砚扫了眼浑身是伤,摆明被严刑拷打过的陈元,眸中不见半分温和。

    “没手令,凭、凭文也使得……”这牢吏虽说是折磨人的行家,但在刀口添血、不知取过贼人多少首级的梁砚面上,显然骇得不清。

    “既如此——那就去请顾知府一趟。”梁砚面色微凝,摆开了气势,又吩咐精甲:“记得请顾知府带上此案卷宗,大将军要亲自过问。”

    领命而去的精甲将入仪门,就在六曹廊房头上,碰见了闻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顾鸿及顾彦安等人。

    顾彦安到底非公中之人,这样场合,不好直接插手,便留在了仪门内。

    顾鸿得知让上呈陈元一案卷宗,心下明了,等会子定然要去一趟园子,亲去回话。

    他忙吩咐随从取了那份——内中已收录了陈元供状的卷宗来。

    供状已然签字画押……顾鸿虽不信老二会欺宗灭祖,掂不清份量,胳膊肘拐去助都司衙门……可退一万步当真如此,供状中将此案的背后指使全推在了言官裴敬身上,他就不信,那位大将军会拂他一番美意。

    贤王摄政近十载、总览朝纲,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今已归政陛下,深居王府,不过问半分政务,但在朝威望仍无人能及。甚连陛下……据京中消息也仍旧频至王府,亲请贤王重新出山,以安社稷。

    陛下用人不疑,既能把北疆全线军务俱交给贤王世子,让贤王世子官拜正一品威北大将军,总领北疆诸州军事,将最最要紧的北疆门户交其镇守,自是君臣和睦,又岂乃裴敬一党的小人之心,无时无刻,逮着机会便借风攻讦。

    顾鸿早打好了如何攀上贤王或贤王世子——这颗大树的盘算。

    但有此案卷宗,都司衙门那些个小心思,他何惧之。

    顾鸿随同梁砚去到梁呈章小住的园子后,左顾右盼,倒不曾见张都司半分身影。

    他思忖着与梁砚打听,“张都司他——”

    梁砚哪里晓顾家父子心中的弯弯绕绕,道:“此案与张都司无关,大将军既全权交由了顾知府审理,这时,自不会传见张都司。”

    梁砚吩咐左右带了陈元下去,着人替陈元稍作梳洗,换过衣裳,去了一身血污,才领着陈元并顾鸿一道去到梁呈章书房外。

    三人入内。梁砚立在了梁呈章书案一侧。下官拜见上官,顾鸿亦忙不迭的作揖作礼。整个屋内,只陈元肩背挺拔孤傲的站着,不言不动。

    “大胆!”顾鸿呵斥,“还不跪下,快快拜见大将军!”其实说来,此番要提出陈元,来此让大将军亲自过问,顾鸿十分不解。即便真有张都司从中作梗,有不孝子作证,他稍用余光扫了扫书房内间陈设,大将军怎会让人犯来书房……凭直觉,顾鸿觉着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究竟在哪里。

    见陈元对他的话充作未闻,顾鸿险些气翻过背去,若换在衙门,他早让人拖了他下去大刑伺候了,“放肆,你还不跪——”

    “无妨。”

    梁呈章语气淡淡,既未立时发落陈元,也不见处置示下,只从梁砚那里接过卷宗,细看了起来。

    顾鸿狠皱了下眉。

    他宦海沉浮多年,如何不明白梁呈章这句‘无妨’所传达的信号,忽然,他有些忐忑,觉着有什么事超出了他预料。

    梁呈章看完,先是扫了眼自进门就未向他投过半分眼神的——孤傲、倨傲的要犯,而后才去理顾鸿。

    卷宗被梁呈章一扔,落在了顾鸿身前的空地上,“审了数日,顾知府就审出了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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