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5

    如烟的雪雾淹没了星空,装饰着发光的植物,圣洁的晶莹,晶莹的枝叶,像是一段隐秘的传说中最美丽的那幅油画。

    米诺垂下眼睛,单膝跪在长椅边,动作轻柔地按摩弗兰的双腿。敛眉沉默着,壁炉淡淡的火光温暖了金属质感的战甲,这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使得他的气质沉静成熟起来。

    米诺揉了一会儿,弗兰拍拍他的手,示意自己的腿已经不麻了。他才仰起严肃的面容出声道:“你最后一次使用灵力是什么时候,还记得吗?”

    低低的声音奇异地让弗兰感到安心,她不由得松了口气,仔细回想起来。

    “最后一次使用灵力……应该是在水母樽,就在我们一起回来的时候,我发现被海百合缠住了大半边身体,一时心急就用火灵烧了它们……燃烧的声音破了流水印,后来,我就再没使用过灵力。”

    米诺蹙眉道:“海百合?”

    “怎么?”

    思索片刻,米诺起身坐在弗兰身旁,目光幽深道:“送费舍尔回底利亚的路上,我专门问过他,被海百合的触角伤过,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他说,海百合的触角很是特别,它捕获生物后,会将极细的管形触角深入皮肤,这样,生物体内外水环境流通,就可以方便它吸取血液及其中的营养而生存了……”

    弗兰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觉得这些知识很有趣,但似乎和她灵力消失没什么关系。

    米诺却突然止住了话头,注视着弗兰被火光映得晕黄的侧脸,凝声道:“这次回来,我带来个老朋友。”

    “谁?”

    “你等下就知道了。”米诺将她肩头的狐裘披肩紧了紧,没过多久就带着人回来了。

    “……戴维?”弗兰望着米诺身后的人,惊喜道。

    看到米诺在弗兰身后冲着他拼命眨巴的眼睛,戴维终于想起来自己的“使命”了,于是嘴上与弗兰寒暄,视线却下移,在她的胸口处打量。

    “我、我偶然遇到米诺,他说你最近……瘦了很多。”戴维咽了下干涩的喉咙,顿了顿又说:“还、还被渣男利用,遭受了情感打击……被一个本子搞得神神叨叨的,精神状况也不大好……”

    每听完一句,弗兰的脸色就黑一分。

    在她身侧,米诺的头像拨浪鼓一样对戴维拼命暗示,谁知戴维本就在一心二用,连自己稀里糊涂说了什么都不知道,更没办法把一丝注意力分给他。

    “……所以他让我帮你改善改善伙食。”终于磕磕绊绊地说完了,戴维大功告成般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弗兰缓慢侧过头,眯着眼睛盯着米诺的脸,面无表情,像是暴风骤雨前的宁静。

    感受到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这时候,戴维才把目光匀了米诺一点,瞥到他直勾勾带着寒意的目光,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心底莫名冷飕飕的。

    米诺尴尬地轻咳一声,对着弗兰假笑道:“……如果他做的料理中有你有喜欢的,我可以学会,再做给你吃。“

    似乎想知道他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弗兰盯着他看了许久,才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

    “你不用学了。你比戴维更会料理。”她轻笑一声,用食指点了点米诺的额头,淡淡道:“我看你挺会添油加醋的。”

    “……”

    愣了愣,米诺望着弗兰,也笑了起来,眼里荡漾着蔚蓝色的光。

    此时,戴维背着手踱步,绕到了弗兰背后,面色严肃地对着弗兰身前的米诺摇了摇头。

    眼中闪过一丝暗色,米诺还未完全绽放的笑意僵在了唇角。

    ……

    翌日。

    阳光缀满了高大的梧桐树,树梢上的雪粒凝结成冰晶,淡金碎光浮跃其上。透过宏伟的拱形巨窗,亮光洒入会事殿堂。

    白雪静静地坐在台阶上方巨大的宝石金座上,金座背部镶嵌着无数的宝石和珠宝,椅子的扶手上则挂着许多金色的羽毛。弗兰则坐在台阶下面一侧,静静地审视五花大绑着的伊莫。偌大的空间只剩下出奇的宁静和肃穆。

    殿堂另一侧边缘的大理石桌上放置着各色奇珍异宝。在桌子的一侧,有一张巨大的屏风,屏风上绘有四幅描绘金铎四时美景的油画,每幅画都由珍稀的刀剑隔开。殿外,一排排身穿黑色盔甲的士兵手持各种武器,守卫大殿的安全。

    “最近各地频发的灵兽噬主事件,是否与你有关?”白雪俯视着台阶下方,平静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中回荡。

    伊莫双手被缚,笔直地立在大殿中央,银灰色眼珠仿佛无机质般暗淡,却多了几分妖异。他黑金色的披风划开了几道口子,此刻正罩在他脚边昏迷不醒的门罗身上。

    他低着头,皮肤苍白地像吸血鬼,露出了高高的颧骨和挺拔的鼻梁,这种毫无生机的颜色却赋予了他难以言喻的清高气质。

    “不是我做的。”伊莫顿了顿,倏地抬眼望着白雪,继续道:“但我知道幕后凶手是谁。”

    白雪盯着他思索了会儿,微微后仰,慢条斯理道:“你凭什么让我们相信,这件事与你无关?”

    未等他问完,伊莫便斩钉截铁道:“如果世界上还有活着的人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个人只会是我。”

    “你只能选择相信我,因为——”他停顿了下,唇角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是现在唯一一个清醒着,并保留自我意识的,魔。”

    说完这句,伊莫缓缓向前,恍若闲庭信步,瞥了一眼白雪,嘲弄道:“上次在日晷内,你伤了我,已经发现了我的蓝色血液,不是吗?”

    白雪思索了下,知道自从神魔大战后,诸神与魔魂一同湮灭,上古没有可记录的载体,只能通过故事口口相传。因此,长久以来,人们对魔的了解知之甚少,他也是在一本古书中,偶然看到了魔魂蓝色血液的辨别方法。

    在白雪沉浸于思考中时,屏风后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声响,弗兰狐疑地向声音来源处瞥了一眼,琥珀色的眼睛闪了闪。

    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椅子扶手处繁密的龙纹,白雪冷声说:“什么条件?我没有太多耐心。”

    “……救她。”伊莫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他用下巴指了指地面,却没有看地上的门罗一眼。

    视线掠过门罗苍白的脸,白雪的黑眸深邃而幽冷。

    沉思片刻,白雪轻轻点了点头,吩咐药师拿来了解毒药剂。

    药师细心地给门罗处理了有些溃烂的伤口,却怎么也喂不进去药剂。

    弗兰在一旁,看着少女脸上和身上细密的伤口,不由得想到记忆中那个眼睛滴溜溜乱转的“复读鸡”,常常虚张声势却又可爱直率的暴走萝莉,心底有些酸涩,目光中闪过不忍,于是上前扶起门罗的肩膀,轻声道:“我来吧。”

    伊莫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淡淡扫了眼弗兰,又瞥了眼白雪,似是要弄清楚她是否别有用心。

    等到门罗把解药喝完,弗兰轻柔地用袖子给她擦了擦嘴,伊莫才把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正看到白雪也在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我们要看到你的诚意。”

    伊莫轻轻吁了一口气,自顾自地坐在弗兰刚才坐的椅子上。

    “幕后凶手——”伊莫猛的抬头,冷然道:“是我的父亲。”

    不理会众人的震惊,他微微闭眼,深深地吸口气,似乎要讲一个很长的故事:

    “相信你们也查到了,我原是一只半兽。但你们不知道的是,我的父亲,是一只鹫兽,名叫芬奇。”

    “鹫兽天生是处理尸体的好手,芬奇早年与一个人类杀人狂结契,成为杀人狂处理尸体的工具。他的主人死后,他依照杀人狂生前遗留的藏宝地点,去挨个掘了坟,靠盗窃发家。整理宝物时发现了古籍记载的魔兽傀儡术法,于是妄想成魔,操纵魔兽杀死所有人类灵者,奴役普通人。”

    “芬奇从人间掳来一个平民女人,生下了我。我是芬奇亲手打造的实验品。他将从墓中找到的毒株,在我身上不断试验,但由于鹫兽的血液可以清理毒素,我始终活着,只是他的实验许久都没有成功。”

    “但命运就是这样有趣,在我以为他已经把我遗忘的时候,他自己倒先成了魔。”伊莫嗤笑一声,寒意从眼底漫了出来,声音也低了好几个度。

    “芬奇花大价钱把我送进了英灵学院后,操控我做魔兽傀儡,开始了他的投毒计划。每当被他的傀儡术法控制,我便会沦为木偶,失去被控时间内的记忆。所以直到学院发生植物感染事件,死了很多人,我才渐渐意识到,芬奇操纵我做了什么。”

    “不费一兵一卒,他顺利地杀了英灵学院许多灵者法师,还让人无从查觉,这件事给了芬奇甜头,他的野心也越来越大。于是,他决定用同样的方法制造一次瘟疫,扩大他的计划效果。”

    “瘟疫发生时,我察觉到了毒素与上次相同,便知道是他在背后搞的鬼。于是利用我血液可解毒的特性,救了很多人,后来凭借此事,成为大祭司。”

    “后来的故事你们应该知道得差不多了吧……我要求底利亚进献圣女,是想不费力地找寻帮我控制魔兽军团的人,之后用日晷强迫弗兰入魔,却是非她不可。我的半兽血统让我的魔力极不稳定,才只能出此下策。要战胜芬奇,必须以己之矛攻己之盾,才能避免生灵涂炭,避免造成更大的伤亡。”

    弗兰仔细回想他所说的话,思索了下,缓缓走到伊莫身前,凝声问:“……为什么是我?你为什么说非我不可?”

    “因为魔焰选中了你。”伊莫抬眼看她,“以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在日晷里看了你的记忆后,我知道了原因——你服用了青原。”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轻了一些。

    “芬奇身为鹫兽,生性喜食腐尸,入魔后,更加讨厌所有有灵性的,新鲜的,有生命力的东西。青原集三千草木之灵,用来克制他再好不过。”

    神色恍惚了一阵儿,弗兰心念一动,怪不得在迷雾森林的碎片里,他们能靠种树驱赶了黑气,现在想来,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脑中回忆起麋鹿之森的经历,弗兰沉思片刻,目光一定,迟疑道:“魔焰,就是在麋鹿之森,捉弄我的那团黑气?”

    “对,那就是魔焰,也是芬奇现在的真身。”伊莫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狠厉,咬紧牙关道,“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失去了身体,却也没了弱点,所以我只好用灵气丰蕴的迷雾森林碎片暂时镇压魔焰。可惜随着时间的流逝,效果越来越差,魔焰越来越多地从碎片溢出……”

    “他的终极计划就是要灵兽弑主,彻底推翻灵契。如果不尽快阻止,等到魔焰蔓延到更多地方,后果将不堪设想。”

    白雪静静地听完他的故事,缓步走下台阶,抱臂停在他面前。

    “你的意思是,这一连串事情的幕后黑手,都是你的父亲芬奇,而你只不过是饱受摧残的工具。”他轻嗤一声,冷笑道:“你既阻止不了他,也威胁不到我们,所以你自投罗网,是来求我们,帮你?”

    伊莫微微仰头,面色阴沉地放出狠话:“如果他不死,谁都别想活。”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乌黑的睫毛眨了眨,白雪俯视着他的脸,微微弯下腰,揶揄道:“谎话说多了,是不是连自己都骗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沉重的威压骤然如山般压向身前。

    “我被你追杀这么多年,被迫改头换面;薇塔因为你蓄意嫁祸,进了监狱,葬送了大好前程;戴维和费舍尔发现你的秘密,被你抓起来做灵力池,差点丢了性命;弗兰被你蓄意伤害,忍受了痛苦的折磨……”

    白雪目光闪动着,气急反笑道:“这些你怎么都不说?你怎么好意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凡事必有代价。”伊莫被白雪陡然施加的灵力压制,冷着脸吐了口血沫,视线却落在了白雪身后的弗兰身上,若有所思道:“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只看你能不能付得起了。”

    望着伊莫复杂难解的目光,弗兰心头一跳,忽然意识到她在玛莎的笔记里看到过这句话:

    凡事必有代价。

    他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吗?弗兰细细咀嚼着这句话,想到玛莎,疑惑越来越多。

    “你的故事中,为什么对玛莎绝口不提?论避重就轻,你可真是高手中的高手。”弗兰起身向伊莫走近,蹙眉困惑道:“在学院的时候,你化名伊凡,做过玛莎的副手。看你刚才的反应,想必对青原也了解颇深。玛莎去民间走访瘟疫状况时,为什么没有戳穿你,反而还要推举你继任大祭司?”

    “还有……你为什么要送她专门克制你的尤加利桉木牌?”弗兰平静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她提携了你,却也要白雪提防你……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似乎对弗兰的声声问询充耳不闻,伊莫一瞬间停止了所有动作,连眼睛都不眨了。

    过了会儿,他像是如梦初醒,目光颤了颤,呼吸有些乱了,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黑色花纹闪烁出红光,胸膛上下起伏,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看着他的反应,白雪默不作声地挪了下身子,将弗兰掩在身后,高声道:“你既不愿回答,我们怎么知道你刚才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伊莫闭上眼,深深吸气,脖颈的大片花纹渐渐恢复妖异的黑,随着他的呼吸渐渐平稳。

    “看来,只好委屈伊莫大人,也体验一下弗兰体会过的痛苦,让我们验证下真假了。”

    白雪抬起因阳光而泛着浅金色泽的眼,淡淡笑了笑。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