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4

    这一日,柔软的红色晚霞中夹杂着金色的光辉,国都盘绕着来自弗洛星敦裂缝上空的巨风。

    细雪持续不断飘落,像是被风碎裂了无数片的玻璃碎片,簌簌洒向地面,重新粘合成天空的影,照得大地一片光华明亮。

    弗兰从一片蓝紫色的树叶后缓缓走出,拾阶而上,走到最高的祭坛上,穿过拱形门廊。

    树叶在寒风中荡漾,光华的精致让它们看上去像是由宝石雕刻而成。

    她穿着雍容的白色袍子,腰系金带,头上别着白羽,柔软的酒红色大卷发像是丝绸一样垂到腰间。

    在她对面,男人披着拖地的黑色披风,右手轻握镶着宝石的权杖,静静立在占星台中央。圣殿骑士整齐地分列两旁,笔直地立着。

    待她走近,白雪对着金铎圣殿,念出了古老的祭司授职咒文……然后他上前,亲手为她戴上繁复纹理的荆棘冠冕。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白雪垂下头,动作轻柔地理了理弗兰的发,以防止荆棘冠突出的银刺会伤到她。“今日祭司授典完成,我会放了他。”

    弗兰垂着眼睛,没有说话。她的双手手指向下交握在身前,不自觉紧了紧,白色的缎面手套向下滑落了半个手掌,雪花落在露出的腕上,转眼间疏忽不见,她却恍然未觉。

    白雪安静地凝望她,细长的手指留恋地拨了拨她的发。然后放下手臂,顺势握住她冰冷的手腕,想要将手套向上拉上去。

    弗兰却下意识地躲开了。

    她答应了白雪的条件,暂代祭司之位,来换取罗萨的安全。于是不得不满心警惕,怕与白雪身体接触会暴露自己灵力消失的事实,唯恐失去自己唯一被利用的价值。

    她不得不承认,面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她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无所顾忌地相处。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变了。

    白雪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视线逐渐冷凝。

    弗兰抬头与他视线相对,看到他受伤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他了,默默地拉上手套,垂着眼睛,目光闪动道:“……我自己来就好。”声音低低的,有着久未出声的喑哑。

    沉默了一会儿,他深吸了口气,忘却不快。唇角挂起了雾气般的笑容,眼也明亮起来,像是盛满了希冀,试探性问道:“弗兰,我们可不可以……回到从前?”

    闻言,弗兰愣了下,静静抬眼,琥珀色的瞳孔显得越发淡了。

    站在空中祭坛二十多道大门正中央的台阶上,这座都城傍晚的胜景一览无遗。

    漫天跳跃的雪花就像是白色的蝴蝶,洗净了尘世,洒满寂静无声的祭坛,缤纷的光芒折射入两人的眼。

    望进白雪墨色的瞳孔,她的睫毛一颤,忽地失了言语。

    信任的心墙洞开了一角,冷风便有处可钻。更何况,这信任,也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上,本已摇摇欲坠,现下更加无枝可依。

    风更大了,震颤着她的白袍。

    雪粒洒满两人的发梢,辽阔的至上都城景致已变成了陪衬他们的灿烂背景。

    即使两人站得如此近,却还是像是被密密的雪之网隔离开。

    看不清。

    ……

    夜。暗黑的天空和飞雪融成一片。

    冰冷寂静的废弃寝殿内,只有轻浅的呼吸声。

    罗萨枕着自己的手臂,闭着眼仰面躺在破旧的大床上。

    几日来滴水未进,他的面容苍白,眼睛深深凹陷进去,下巴上也长出了短短的胡茬,淡金色的发也像是失去了光彩。

    同一空间内,白雪立在窗前,闲适地一点点修剪着玫瑰花枝,再一支支插入琥珀色的琉璃瓶中,晕黄的烛光下,鲜红的玫瑰花也染上了暮色,变成了深橘色。

    他看了看窗外浓重的夜色,状似不经意地开了口:“你知道吗?自从你被我抓了起来,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在为你说情,请求我放了你。”

    “弗兰为了你,答应了继任祭司。”

    听到这儿,床上的人蓦地睁开双眼,呼吸乱了几分。

    白雪轻嗤一声,似乎终于得到了自己意料之中的反应,勾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薇塔与我解释,你在我幼时,曾在背后给予过的温情。莱弗利刚告诉我,埃斯蒂尼曾是你在离开国都前,秘密赠与我的产业,如今它已被我发展壮大,成了我的情报中心。”他平静道,语气却有些涩然。

    窗外阴凉的风吹落了树梢的叶,发出飒飒之声,像是鬼魂的哭号。残叶轻轻拍打着古老的树根,又在风停后隐入漆黑中。因此,白雪的声音也显得有些冰凉:

    “眼睁睁地看着我恩将仇报,所有人都更加为你不值。”

    静了几秒,他突地扔下手中碎枝,顿了顿,像是压抑自己的怒气。过了会儿他转过身子,倚在窗台边,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厉声道:“你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居高临下地审判我,看着我身边的人一个个因你而离心……你是不是很开心?”

    殿内突然只剩下死一般的寂寥。

    过了好一会儿,罗萨起了身,在白雪注视下,一步步走到与他肩并肩的位置,淡淡道:“不管你信不信,白雪,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罗萨的双目仿佛含了一层雾,有淡淡的阴影:“ 有些事是我逼不得已,有些事是我无能为力。”

    他的视线扫过窗台,花瓶里的刚修剪好的一朵玫瑰,不知怎么悄悄掉了一个花瓣,落在台角半散开的蛛网上,无风轻晃。

    罗萨不知想到了什么,恍惚了一阵子,猛地抬起头:“你明明是有选择的。”

    白雪蹙眉盯着他,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罗萨的视线移向眼前的人,喉咙滚动了下,声音发沉:“为什么非要把弗兰绑在身边,你这样的做法,跟国王用婚姻禁锢玛莎有什么分别?“

    呼吸一滞,再抬起头,白雪露出冰冷的笑容。

    ”那你呢,你为什么一定要弗兰跟你回格林海姆?“他盯着罗萨,波澜不惊地反问道:“你的所作所为又跟我有什么分别?”

    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罗萨的眉渐渐紧锁,又紧紧地将嘴唇抿成一条细缝。

    看清他的神情,白雪禁不住笑了:“我还真以为你的爱多么无私呢?说的比唱的好听。“

    ”罗萨,承认吧!“白雪的视线锁住他,一字一句道:”你和我一样——自以为是。“

    他说完转身望向窗外,沉默了会儿,又道:“谎言有时无害,真相却常伤人至深。”

    目光下移,白雪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柔地抚过花瓶,瓶内的玫瑰瞬时被包裹上了一层厚实的冰霜,晶莹剔透,却像是失去了生命力。

    “若是她知道你曾对她做过什么?还会这样维护你吗?”

    轻飘飘的语气却像是一记重锤砸向了罗萨的心口。

    他猛地抬头,看到白雪唇角玩味的笑,扫过冰冻的玫瑰,像一座雕塑僵立着,震惊地似乎忘记了呼吸。

    森凉烛光透过玫瑰花瓶的缝隙洒落,照亮了他英挺的五官。

    他的眼中承载着夜幕的颜色,却像是死灰一样没有光泽。

    “不要再以爱为名,自以为是地伤害她了。”白雪凝声道:“论对她的伤害……你根本没有资格教训我。”

    ……

    长裙女子坐在壁炉旁,披挂着薄薄的狐裘小披肩。她的膝上放着一个羊皮本子,波浪卷发长长地顺着椅子垂落,闪亮如滑落的绸缎一样。颜色在火光的照耀下浅了很多,轮廓描摹出淡淡的金光。

    膝上的羊皮本翻过一页,弗兰余光瞥到一抹淡蓝色的光,顺着光亮望去——

    旁边的白松木桌上,圆形的鳞纹镜子表面如海浪般泛起了层层叠叠的蓝色光芒,光芒有些刺眼,她闭上眼,感觉眼睛有些湿润。

    再睁开眼,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米诺穿着一身银色的战甲,一手捧着头盔,一手握着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的长枪,银灰色的短发下,是一张愈发轮廓分明的脸。往日俊秀的少年身姿更加挺拔,海蓝色的瞳孔幽深,涌动着波涛,仿佛载满了明亮的月光。

    这是弗兰第一次看米诺穿战甲军服,他的肩上镶嵌着代表骑士团的银色徽章,颜色刚好与他的头发接近。这种英气的打扮和美丽的脸蛋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对比,让弗兰不由得有些恍惚。

    不知什么时候,这家伙竟然已经高自己一个头了。

    米诺放下头盔,望着弗兰呆呆的样子,笑着向她大步走来。

    弗兰下意识起身迎接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米诺激动地抱了个满怀。

    他的下巴贴在弗兰的肩颈上,双臂紧紧地抱着她的肩背。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她,满脸笑意。

    弗兰拍了拍他坚实的肩膀,淡笑道:“训练得怎么样?提高身体素质了吗?”

    “身体素质不知道。”米诺摇摇头,皱眉道:\"但是素质确实越练越差,再这样下去我要破口大骂!\"

    弗兰:“……”

    刚才还觉得他变成熟了,看来是个美丽的错觉。

    她轻笑一声,眼睛如弯月般,像是藏匿了清晨闪烁的露珠般纯净明亮。

    看着她的眼睛,米诺回过神来,有些不自在地红了脸。

    思念如同纠缠的丝线,一缕一缕。他张了张嘴,满腔思绪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

    “弗兰,你还好吗?”

    “我……”弗兰的表情空白了一秒,还未想好如何回答,□□传来一股细密的麻意,她不由得晃了晃身子。

    米诺动作敏捷地拉起她的手,将他打横抱起,再把她按进长长的红丝绒沙发椅。紧绷着脸,四下打量着她,神情紧张地说:“哪里不舒服?”

    看着他的神情,弗兰的心底似乎有暖意滑过,她怔忡了下,耳边响起他曾经的话:

    “我不奢求你对我像对他们那般,我只求你——看看我,听听我,有什么痛苦和我分担,有什么开心和我分享,可不可以?”

    “我要你每次腿麻,都会想起和我的约定!”

    想起近来种种,实在令人身心俱疲。

    米诺虽然还带着些许稚气,却简单赤诚,是令她安心和安全的存在。他们之间日日点滴积累的信任,让弗兰在这个寂静寒冷的夜晚,愿意卸下连日来的警惕不安,想要与他分担。

    “……我不好。”

    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弗兰凝视着米诺的眼,轻声道:

    “我的灵力……突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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