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麋鹿眼中的那团漂浮着的“黑气”消散，弗兰清了清嗓，终于松了口气。
她也不想说那么多废话，实在是“敌”暗我明，势单力薄。弗兰这边只有两个根本看都看不见“敌人”、帮也帮不上忙的队友。
她只能靠自己的口吐莲花、满口废话来自救了。
……
回想起刚才——
在看到“麋鹿之森”雕塑的第一眼，弗兰就发现其眼中弥漫着一团散不开的黑气。
一种熟悉的灵力压制感扑向全身！
——原来这团黑气，就是入宫后害弗兰夜夜失眠的罪魁祸首！
经过多方位、多角度、多层次的细致观察，弗兰发现了“黑气”的几个特性：
第一，只有弗兰能看见。
从弗兰看到雕塑的第一眼，麋鹿金黄色的眼中就浮现出了一团黑气，远处看，像是麋鹿的黑眼珠似的，弗兰走到哪边，它就在眼眶中往哪边集聚。
——仿佛有意识地在逗弄弗兰。
当弗兰在远处时，那团黑气缓缓分成两部分，在麋鹿灰白的双眼中向内漂浮，看起来确实像麋鹿“对眼”了一般。
但米诺和白雪从头到尾都没有反应。
第二，只对弗兰的灵力起压制作用。
白雪和米诺都可以调动灵力，但弗兰几次尝试都未果，不得不怀疑这黑气只是针对自己，故而一直想办法拖延，找寻黑气的破绽。
第三，每当弗兰一说话，黑气就会消散几分。
这是弗兰偶然发现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道理，但也只好一边长吁短叹，一边拉着米诺絮絮叨叨。
好在，经过几次频繁密集的“废话攻击”，黑气已经渐渐散去，麋鹿的眼睛也恢复了金黄的澄明。
——幸好没有伤及无辜、累及他人，我一人承担了所有。
点点头，弗兰为自己孤胆英雄般的高尚节操感到欣慰。
……
将思绪从记忆中抽离，弗兰回过神来，扫了一眼麋鹿角枝，又验证般地和继续白雪说了几句话，时刻观察着麋鹿的眼睛。
果然，“黑气” 消散后就再也没出现了。
没了后顾之忧，弗兰拍拍手，蓦地起身，语气轻快、言简意赅地说道：“该我喽！”说着就向前迈了一步，在米诺和白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脚踏上了灵法阵。
疏忽之间！以弗兰脚下的灵法阵为圆心，金色的光芒如涟漪般迅速散开！
金光同时传至所有枝干底部，然后光芒如赛跑般在五个树干上同时向上蹿！
这场景简直闻所未闻，米诺和白雪不由得起身，屏息观望——
第一、第二、第五个枝干光芒都只爬升到了第一节，但第三、第四个枝干全亮！
基础灵力满级！木属性灵力满级！
“竟然是……全能灵！”白雪幽暗的声音有些破碎，似乎在竭力压抑着语气中的颤抖，鸦羽般的睫毛在洁白的脸上投下沉沉的阴影。
刚想问是什么意思，弗兰的脚下突然一阵震动，麋鹿角枝也哗哗响个不停，顶端竟然开始迅速发芽，继续向上生长！
三人都在紧张地观察着变化，没有发现脚下灵法阵的金光渐渐黯淡下来，正向上浮出淡淡的黑气！
弗兰陡然感受到脚下传来熟悉的压制感，刚想抬步查看，却蓦地动弹不得！
不由得向脚下望去，黑气如丝线般缠绕在脚踝处，正将她死死地钉在阵上！
“这……这什么东西！”米诺惊怒的声音从侧方传来，说着左手微动灵力，右手一把拉起弗兰的左臂，向后方拽去。
还没来得及为队友终于能看到“敌人”而高兴，弗兰陡然感到一阵无力，灵力滞塞，晕眩感一闪而过，右手抚额，不由得晃了晃身子。
——黑气禁锢她，是为了吸取她的灵力！
白雪似乎才缓过神来，眸光微闪，下意识地扶住了弗兰的腰身，跟米诺一左一右，一个抱着弗兰的胳膊，一个环住弗兰的腰，像拔萝卜似的向阵外奋力拖拽……
在米诺和白雪的努力下，弗兰的脚下蓝色光芒频闪……
片刻后，弗兰感到自己的左腿淋湿了，右脚凉飕飕的。
但她的双脚纹丝未动。
“……”
“看来还得靠我自己。”弗兰面无表情的低声叹息，然后清了清嗓，空出的右手在唇前合成喇叭状，上身微微前倾，对着脚下位置深吸口气，大声喊道：
“哥~稳~滚！！！”回声长久地回荡在上空，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蓦然，黑气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在灵法阵上方停止了运动，然后，倏地原地消失了。
弗兰晃了下喊得缺氧的脑袋，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听到了猎猎的风声从脚下传来——
原来黑气并没有消失，而是凝聚在了阵心，汇聚成一点、正飞速旋转！周围的气流被吸入涡旋底部，顷刻间形成了声势浩大的黑色飓风！
一不留神，弗兰的帽子就被飓风吹走了，再也看不见踪影。
米诺从左侧，白雪从右侧，闪电般地同时抓住她的两只胳膊！
紧接着，三人维持着连体婴的姿势，被飓风裹挟在半空中，视线模糊中，弗兰似乎看到了一个眼熟的物件——
那是弗兰擦过脸的白布。
上面的黑色指痕十分明显。
还没来得及细想在这儿看到它的原因。
周围的风声倏的停止——
明晃晃的世界骤然消失——
出现在他们周围的，是一片阴森森的树林，上空截断了大片孤冷怪异的灰色天空，有黑色雾气缓慢在上空流动，整个森林像被死神拥抱一样毫无生气。
弗兰怔怔的环顾四周，眼睛还没有从金碧辉煌的宫殿中适应过来，止不住地头昏眼花、泪眼朦胧。
点燃了荧火草种，三人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地表土壤裸露，寸草不生，脚边的树桩像是被火烧过，远处是一片看不见底的死黑。
经历接二连三的意外，三人都身心俱疲，又各有满腹疑虑，于是在树桩旁坐了下来，面面相觑。
“……”
一声清脆的“咕噜”声打破了沉寂。
弗兰和米诺的视线同时锁定了白雪。
白雪垂眸，有些不自在地拨了下细碎的刘海，假装不是自己。
片刻后，弗兰缓缓开口，说：“也不知道我们这是是被卷进了什么地方，没有风也没有声音，好像……没有活物一样。”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戳了戳米诺的手臂，伸出右手，手心向上，”你不是……兜里有个苹果吗？大家也饿了，一起分一下吧。”
米诺皱了下眉，不情愿地掏出兜里——被自己啃了一口的苹果。
弗兰左手修长的手指捏住苹果的两端，转了转，找好位置，右手握住另一面，“咔擦”一声，苹果被分成了两半。
弗兰将完整的一半递给白雪，剩下那半又还给了米诺。
白雪将视线从弗兰脸上移开，缓缓接过苹果，但没有立即吃，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要给我这半个?这……这还能吃吗？”米诺的语气极为不爽，像要不到糖的小孩子在发脾气。
"那口不是你咬的？“弗兰挑挑眉，语重心长道：”特殊时期，别计较那么多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找出口……“
视线不经意拂过弗兰空空的手，米诺想了想，又用灵力把手中的那半个苹果再掰成两半，低着头将完好的那部分别别扭扭地塞到弗兰手上，支支吾吾地说：“我们灵兽可没有你们人那么……难养活，少吃几顿不会死。”
有些惊讶地看着手中突然出现的三分之一大小的苹果，截面上露出了几个星星点点的果核，弗兰突的灵光一闪，“不如我们……种棵苹果树？”顿了顿，指向远处的虚空，缓缓道："你们看，这片森林应该是被火烧过，又毫无灵气，就别指望有什么食物了。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我们还是要早做打算。“
得到两人肯定的答复，弗兰将苹果核扔在地上，手指微动，柔和的淡金色光芒附在种子上，种子发出了芽，向上快速生长，生长到小腿高度时，弗兰让米诺开始浇水，白雪也加入进来，用木属性灵力和弗兰一起哺育树苗……
不一会儿，苹果树的主干变粗，长到了三人平视的高度，枝干也生长出来，弗兰将荧火草种聚集到了树苗四周，充当果树的光照来源，片刻后，便结出了几个又大又红的苹果。
三人停止了灵力哺育，咔呲咔呲地吃苹果，光荣地完成了果腹任务。
远远望去，三人就像是围坐在篝火旁，淡淡的光芒照着脸颊、衣角，画面有些温馨：
荧火草种漂浮在苹果树周围，不时地发出轻微“噗”的细小声响——
那是草种耗尽能量后，种壳爆破后消散的声音。
这时，白雪清凌凌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沉寂——
“弗兰……我们合作吧。”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
“……？”弗兰抬眼，面露疑惑。
“舞会那晚，那个‘叶子鸟’……是你的吧？”白雪整理着袖口，眼睛没有看弗兰，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诶，这话题怎么转变这么快？弗兰心下一惊，迟钝地心虚起来，摸摸脖子，刚想说什么，就又被白雪打断了。
“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吧，实话说，我很需要你的帮助，我知道——”
“你也需要我的帮助，不是吗？”
在荧火草星星点点的映照下，白雪的黑眸绚烂如星，固定弧度的微笑从脸上消失了，眼神透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
接下来，白雪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包括大祭司的诅咒，生母的早亡、老国王的追杀……
没有像往常一样情绪饱满、言辞刻意，白雪全程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平铺直叙，语气不急不缓，声音清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等白雪讲完，空气凝固许久，又有许多荧火草种耗尽了光亮，周围暗淡下来，愈发显得空寂。
天空灰色的背景，在浓郁地化不开的夜色中，模糊成淡淡的轮廓。
……
弗兰不露声色，静静地听着，却不由得暗暗心惊。
白雪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是蜜蜂的尾刺，蓦然在弗兰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蛰了下。
小小年纪，在孤立无援的境况下，面对着诅咒的命运，背负克亲的骂名，被生父追杀。
要面对多少个艰难险阻，多少次险象环生，才能走到这里。
想到白雪初潮时的的惊慌失措，与国王的激烈争吵，日常饮食被苛待导致的“营养不良”……
弗兰琥珀色的眼睛闪了闪，倏地脱口而出：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