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天循掌门，凤皇回以拱手礼。

    而站在旁边的马连，满脸好似被雷劈过般崩溃绝望，这对他而言，冲击实在太大了：

    “掌门！掌门您怎么了！”

    马连冲上去拽住了掌门的手臂，企图阻止他：“您怎么可以对她三长揖啊！您是不是被夺舍了？！”

    他的语速本来就快，一着急更似连珠炮，一串话冒出来好像在唱RAP。

    掌门一个脑瓜崩敲他脑壳上，咬牙切齿：“都说了你给我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不！掌门！您疯了吗？！”

    马连完全难以接受，一时间也顾不得尊敬，人高马大的他比掌门高出一个半头，摇晃着掌门肩膀的时候，几乎要把他拎起来，“您清醒一点啊！”

    他无法接受，自己最敬爱的掌门，竟然对最讨厌的哗众取宠的流量明星行礼？！

    凤皇满脸看戏的表情，此时还呵呵笑着煽风点火：“现在的晚辈，怎么都喜欢随地大小爹，不过身为整理文书的助手，刚刚教育完我，现在又来教育掌门啊？”

    “是晚辈教育不周，马连刚入门不久，性子顽劣，我才放在身边，想要时刻提点。”

    天循掌门道完歉，而后深呼吸，沉沉运气，猛然使出一掌，将马连推开，“我看你才需要清醒一点！”

    马连那仿佛大冰箱的身体，被掌门这一推，往后趔趄了六七步才稳住。

    他震惊地抬起头来，颤抖着说：“掌、掌门，您怎么打我……”

    掌门大步走上前，扬起胳膊猛然一把按下马连的头，强迫他对凤皇行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礼。

    而后他压低声音训斥道：“道歉！快给祖师道歉！”

    马连的大脑袋还要不服气地动来动去，掌门迅速地在他后脑上一拍：“今天天气这么好，别逼我在祖师面前揍你！”

    掌门平日最是和善，今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为了凤皇来训斥他？

    马连哪怕心里十分不情愿，但看在掌门的面子上，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凤皇道歉：“对不起，是我说错了话，刚才我都是开玩笑的，请您原谅我。”

    开玩笑？

    这倒是个敷衍的借口。

    凤皇抱着手臂一点头，唇角勾勾，虽没有应声，却也表示了不再追究的意思。

    掌门这才松了手，低声对马连说：“等我晚点再收拾你，老实点，别再作妖了。”

    而后他又对凤皇拱了拱手：“祖师，我们有事儿就去办公室说吧，那边清静些，比较好说话。”

    凤皇欣然同意，牵着菠萝跟在掌门的身后，一路往办公室走去。

    此时落在原地的马连，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仍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仔细想想，他还是觉得这个凤皇真的很有问题。

    掌门向来性子慈和，突然暴怒，指不定是被这女的忽悠了，他必须要保护掌门，不能让掌门吃亏了！

    于是马连一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凤皇跟在天循掌门的身后，进了他的办公室。

    这座给掌门用来办公的建筑已经翻新过许多次，和曾经凤皇所熟悉的环境已经完全不同，充满现代的气息。

    办公室里装了空调，换了新玻璃窗，高大的书柜前是宽敞的办公桌，上面放着一台电脑。

    另有待客所用的红木沙发与茶具，旁边是展示柜，里面放着许多奖章与古董。

    凤皇一进门，二话不说，顺手就在门背后和窗户上各贴了一张隔音符。

    菠萝乖巧地坐在沙发上，微微一偏头，就看到了窗外狗狗祟祟的马连。

    他偷偷笑了笑，想着凤皇真有先见之明。

    天循掌门从柜子里拿出压箱底的好茶，坐在茶桌前熟门熟路地泡上，整间办公室都弥漫着袅袅清香。

    未久，天循将第一杯茶端至凤皇眼前，才开口说道：“祖师，大概的情况我已经听判官说了，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便是。”

    见他性子爽利，说话开门见山，凤皇便也不再客气，单刀直入道：“认识天海吗？”

    天循点头道：“认识，天海是我的大师兄，不仅长得面善，打小儿就似神仙座下的小童子一般，而且聪颖灵秀，天赋超群。”

    提到天海，天循就没一句不好的话，几乎要将他夸上天去，可最后一句，却落在令人遗憾的转折上：

    “若非他后来走上歧路，这掌门的位置，怕是非他莫属。”

    凤皇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他十四五岁的年纪吧，我们因课业要求，时常出门游历，有一回，他在外头寻到一本书，照着上面的技法做了些事儿，被师父发现了。”

    天循将茶面上的浮末吹开，轻轻叹了口气，“当时他年龄不大，心性却残忍，杀害不少猫猫狗狗以作试验，且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问题。”

    “我与他年岁相差较大，并不相熟，但同门都觉得他没什么同理心——他能说出何为善，却止步于此，并不认同或理解其中二三事。”

    天循回忆着往事，尽量挑拣重要的说了，“师父觉得是他没教好这孩子，时时刻刻盯着他，果然发现他竟有谋害流浪汉的心思……最终他便被逐出师门了。”

    “那本书呢？”凤皇问道。

    “原来那本已经被师父烧掉了，但我并不知道，天海是否有其他抄本。”

    天循摇摇头道：“在他离开天圣宫后，我便再没见过他，听闻连他家人也不知他到底去了何处。他俗名姓林，林家当时对他失望至极，也放弃了寻找他，不久之后，举家移民至海外了。”

    说到此处，天循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菠萝。

    凤皇敏锐察觉，将茶盏往茶几一磕，发出清脆的响声：“有话直说。”

    天循又看一眼纯真无邪瞧着他的菠萝，想想还是开了口：

    “菠萝父亲不是霍流光么？若祖师方便，可问问他。霍家与林家曾有姻亲关系，若我没记错，霍流光的祖母是林家小姐，林天海是她的胞兄。”

    凤皇思虑片刻，倒是意外想到上回见过的闻老，算算辈分道：

    “若是这样，闻老是林家小姐与林天海的舅舅，倒还真不是同一人。”

    菠萝已经被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绕晕了，皱皱眉头道：“太复杂了，听不懂，反正闻老不是好人。”

    天循问道：“你们说的闻老是谁？”

    菠萝回答：“是我舅太祖，据说是个风水先生，长得是挺端正慈祥，第一次见面还给我和妈妈送礼物呢，但我就是觉得对他有点害怕。”

    “你为什么害怕呀？”

    “就是一种感觉。”菠萝有些迟疑，“他身上有危险的气息，让我不自觉就警惕起来。”

    天循沉思半晌，似是在回忆：“他左手背可有一颗大黑痣？是否左撇子？”

    “并没有，可如今的社会，去掉痣是很容易的事情吧？”

    凤皇代替回答，“这么多年过去了，左撇子也能练成右撇子，这些早年间的形貌特征，都已经不再具备参考意义。”

    只可惜那天他们见面的时间太短，她又正在录节目，不可能放着直播不管擅自离开，去调查闻老身份。

    此时，凤皇的手机蓦然响起。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路尧正好发来之前她拜托他去查的霍家资料。

    凤皇打开文件翻看了片刻。

    简而言之，其中并无她想要的信息。

    霍家或许是为了防止其他人的窥探，已经有一套体系严整逻辑完善的家族历史。

    普通至极，毫无漏洞，用来在社会上流通，不管是谁调查他们，查到的只会是他们愿意让人看到的资料。

    作为曾经的皇室，这一套她可太熟悉了。

    虽说如此，也并不是一无所获。

    资料上显示，霍流光是霍家这一代的独苗，父母因为意外早逝，更显得他珍贵。

    爷爷亲手将他带大，对他非常看重。而十年前，爷爷急病去世，霍流光按部就班地接管霍家的商业帝国。

    而他的舅祖父，也就是闻老，履历却很是清白。年轻时因他家庭殷实而游历各国，见识不少风土人情。

    他确实与林天海是舅甥关系。

    只不过，自从林天海失踪，他们整个家族就与林天海失去了所有联系。

    二十年前，闻老回到自己出生的国家，开始研习风水堪舆。

    十五年前，闻老初得成效，与此同时与霍家关系日益密切，开始帮助霍流光。不得不说，只要他点了头的项目，都非常能赚钱。

    而十年前，霍家却出现聚变。

    闻老出国探亲一趟，久未归国。

    在此间隙，霍流光在一次独自操办的投资中重大失误，爷爷买下映枭山不久后急病去世。

    接下来，闻老回国。

    霍流光在闻老的帮助下接管霍家的所有生意，让企业逐渐走上正轨，并未辱没旧时荣光，甚至更上一层楼。

    凤皇看着这份资料，只觉得怪异。

    按照一般争来斗去的套路，怎么看，都好像是闻老干死了霍老爷子，掌控住了霍流光这根独苗，继而一步步蚕食了整个霍家集团。

    最重要的是，闻老一离开霍家，霍流光的投资就出现重大失误，霍老爷子买块地就急病去世……

    如此，好似闻老是霍家的主心骨。

    霍家人怎么可能如此没用？

    目前有关霍流光的一切信息评价，都勾勒出一个典型的权力者形象。

    近乎残酷的理性思维，以及为人处世之间的难以忽视的阶级感。

    ——他对所有人都带有一种锋芒毕露的俯视。

    霍流光的人生就是在追求事业的巅峰，将野心写在脸上，怎会甘愿被长辈控制？

    退一步说，霍老爷子用心栽培霍流光已久，祖孙情深，就这么放心血缘关系更远一层的闻老手伸那么长？

    而其中，霍流光也对闻老如此信服敬佩，听之信之吗？

    按照凤皇的观察，霍流光此人眼神明亮坚定，不似被渣男掌控的小淇，他并无任何被动了手脚的痕迹。

    谈到此处，壶中茶汤渐渐见底。

    天循垂眸瞧一眼壶底的茶末，玄学人士的DNA开始动了，遇事不决起一卦看看。

    于是他干脆以此作茶卦，观察片刻后，摸摸胡子对凤皇说道：“捕风捉影，似假幻真。”